第63章 土中人

今夜如此漫长,荆启序院子里正是热热闹闹的添酒回灯重开宴。

这是今天第四场了,也不知道这些少爷公子的是哪里来这么多闲心精力,一场又一场的狂欢。

舒依禾在殿外遥遥拜别,说话间意有所指:“序儿他们就在这儿开怀畅饮了,犬子愚钝顽劣,季仙人尽情便是。”

“来日方长,花开得正盛呢,你会喜欢的。”

“妾身告退。”

舒依禾携着忠诚的嬷嬷一步一步,远离灯火浸入不可知的黑暗,徒留还搞不清势力分布状况的季文莱在原地等待通传。

听这舒依禾的口气,怎么隐隐还对荆家人有点若有似无的敌对意思呢…

想不通这其中复杂的关系,季文莱暂时将这一点内讧情况传回给众人,这才收拾一番衣袍,又大踏步进了荆启序居所。

他可是要帮助他姐完成霸业的修真第一人的头号支持者,小小的疑云不算什么,完成好姐分配的任务,并尽力找到多多益善的情报才是能让姐刮目相看的正经事儿。

这样想着,季文莱又调整了一番脸上表情,用一副高傲不失威严,平静不失惊奇,配上恶毒的挑三拣四和几不可察的谄媚模样,大踏步走进了内院。

搞消息,他是认真的。

上座的本地纨绔子弟看到他一个修真子弟也来凑这种热闹,纷纷起哄,季文莱不知道被一对多地灌了多少杯葡萄美酒。

待所有人都转了一圈,连季文莱本人身上都带有了那股糜烂的酒与欲的气息后,吆五喝六的嬉闹声终于继续响起,身轻如燕的掌上舞也再不停顿。

他被请到了上座,挨着荆启序的位置。

挑事踢台自然有令人火大的做法,但当前他要做的是尽可能自然的融入他们其中,于是酒液便成为了两方人间最好的连接剂。

不止季文莱,荆启序也被一杯又一杯的劝了许多酒。

酒过三巡,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经成了倾盖如故的至交好友。

季文莱又陪着说了些头脑不清醒的笑话,眼看对面肥胖如猪的赘赘身体已经靠在桌上要倒不倒了,心知时机已到,他连忙敷衍着笑了两声,将话题慢慢拉入他想要的方向。

“诶荆弟,我瞧着荆王上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你又是如此的天资卓绝,怎么王后膝下就没有听说过其他精明能干的小辈了?”

“还好没哪个庸才比得上荆弟,要不然啊,怕不是要分了你的宠爱?哈哈哈哈哈!”

季文莱如此揶揄他,调笑的同时还又递了杯酒过去。

荆启序一口气将其闷掉,打着酒嗝把琉璃金石杯毫不留情得甩向殿中正翩翩起舞的姑娘们,不小心崴了脚还要诚惶诚恐的谢罪开恩,季文莱面露不忍,悄悄给下场的舞女送了一道治愈诀才沉下心来,听那猪头嘟囔。

荆启序不屑又嘲讽的笑道:“整个荆州有谁是我的对手!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他一揪身上的蟒袍,将自己的脖子伸得高高的,像一只滑稽的王八:“我可是太子!唯一的太子!我是老荆家的希望!谁敢比过我?!”

“你说荆方观那老不死的?哈!”许是真的醉了,这人说话都混不吝起来,丝毫不顾及是在什么场合:“他倒是宝刀未老啊,天天就惦记着阁里那几个货色,可问题是———他那玩意还能用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猪头真是精虫上脑了,季文莱快速从他嘴里分析出来了几条信息,可还未等他做进一步思考,荆启序就又开始谩骂:“要不是那该死的荆小女,我早就一出生就能享受这泼天的富贵,又怎么会在雨夜伤了根子,只得往后慢慢修炼?我原本是可以一步登天的啊!”

“该死该死该死!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都怪她和她那早死的娘,何苦害我害得那么惨!”

“娘为何不准我去杀了她!为何!明明那贱人一天只会躲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不开口也不活泼,哪有半点比得上聪明的我,可为何娘却偏偏护着她,不准我泄愤!那个废物!”

季文莱面无表情听着这男的发疯,心里盘算着终于知道点有用的了。但是荆州皇女竟然名唤“荆小女”么?好大的恶意!

他还想再诱导荆启序吐露更多,这时候却好像被殿中的其他人发现了什么端倪,纷纷一窝蜂凑上来,又哭又笑又骂:“去!殿下喝醉了,快带他去醒酒!”

“哈哈哈夜深了,各位都洗洗睡吧!”

“没意思,散场散场,婢子们呢,干什么吃的,还不去扶你们家殿下回去休息!”

“季仙人,还望海涵,殿下容易胡来,他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嘛!”

原本沸腾的灯火像一瞬间按下休止键,温暖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熄灭,明暗交织,最终归寂于无边暗色。

到处都是黑暗的,寂然的,无声的。

后继无力的白椿再也跟不上阿燕的步伐,是硬生生将人扯停的。

甬道里漆黑无比,不过熟悉了后眼睛也能在黑暗里勉勉强强能辨认些模糊形状,但此时此刻的白椿却是连这些东西都看不太清了。

跑的太快,她头痛欲裂,喉头干涩,眼里也全是层层重影,她快坚持不住了。

要是在外头,娇生惯养的白家大小姐早就不知道发了多大通火气,她可经不起折腾,骨头松的很。

可是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白椿看着眼里闪烁着希冀的阿燕,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死也要坚持住,带她逃出生天。

白椿从不骗人。

又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一番后,白椿连喘了几口气,这才有余力抬头和疑惑不解的阿燕解释自己停下来的原因。

她嘴里有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这让她说话时疼得像咽刀子,因此她只能尽力精简话语:“墙壁,暗门,向上数…第三个凸起。”

她是世家出生,对这些暗门密室什么的颇有研究,最重要的是,白椿闻到了血腥味,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滴声。

当然不是她嘴巴里的,她常年服药,又出生医药圣族,因此对气味气息这种五感类东西格外敏感,又因为白椿是在娘胎里受的魔气入侵,所以对那种邪恶脏污的东西格外在意。

一墙之隔,充斥着经年不散的血腥。

会是她们苦苦寻找的生门暗河吗?

阿燕听话地去摸索,果然在一番捣鼓后成功推开一扇“看不见的门”。

因为阿燕觉得自己确实有开门推门这个动作,但在外观上,整座漆黑的甬道好像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白椿倒是见怪不怪,最低级的障眼法罢了。

她又歇息了一会嗑了几瓶回力丹,倒是从堆满法器宝物的芥子囊里摸出一瓶吉丹,是她哥白姜炼制,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白椿犹豫了会,还是没将它们放入口中。

…万一呢。

她制止了阿燕想要直冲进去的行为,又从角落里捡起一颗小石头往里面抛,确定听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回响后,才一手拿法器一手牵人,谨慎的往前踏出一步。

“别冒失,但,生路有时候就隐藏在忽视的角落。”这时候她像个正经大姐姐一样,开始教育起没经验的阿燕来,不过白椿其实也是纸上谈兵罢了,她最喜欢看白姜从外界带回来的志怪灵异故事书。

她俩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白椿此生不愿再回忆的画面。

血,到处都是血。新鲜的血,陈旧的血,干涸的血,墙壁上粘着的血,天花板上喷射的血,刑具上粘腻的血,还有一滴一滴,从破损的包不住的嘴巴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眼前的人,或许不是人是木像,被牢牢钉死在木椅上,眼睛一只挖开一只缝起,嘴巴被划拉得巨大露出稀疏的牙缝,正往外一滴一滴渗出不透明的液体。

她是一尊破损的木像,不会哭也不会笑,只默默忍受世间给予的苦难,等待时间的消磨。

也许哭过也许反抗过?但最终,是静默着。

白椿愣在原地,想也不想的就将后她一步的阿燕推开,但她思考了一会,还是将人蒙着眼睛带了进来。

她毕竟是她的同胞,白椿无权不让这充满疑问的姑娘知道真相。

在她出去又返回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那钉坐在木椅上的妇人好像听见了她们的动静,微微动了一下耳朵。

白椿见此神色微动,刚好腹稿准备开口问些什么,就听见另一个方向传出来不屑的冷哼声:“怎么,今儿个莫不是又被地上的达官老爷们奚落了,跑来折腾我们这群倒霉老娘?”

阿燕先白椿一步开口:“您误会了,我们也是被关进来的,正在努力寻找出口,您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呵,又是什么新法子…”对面的人自言自语一会,这才惊醒一般大声喊道:“是吗,有误入的小娘子吗,那便请快快离开吧。”

“我们…我们找不到出去的法子。”

“又使诈,想杀鸡儆猴给新来的花娘立样子?”对面妇人思忖着,于是想了个好法子整这些初出茅庐的姑娘。

“想出去?我倒是知道一点…”

白椿趁势问到:“您知道这儿是哪里吗?真有出去的路?那您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是敌是友不明,先拉拢再说。

“和你们一块儿出去,去哪,地面上吗?哈哈哈哈哈!”她好像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似的,在那哈哈哈笑了半天,这才喘匀一口气,笑着道:“…行啊。”

妇人慢悠悠又轻挑的说道:“来,往你们面前走十步,左转三步再右走,你们就能看见我了,我站着呢,活动活动筋骨。”

白椿本想行走,却被阿燕抢了先,她调皮地回头向她眨一眨眼:“是你说的,不要冒失嘛,我先试试水。”

白椿只好焦急地在原地等待,又因为害怕控制自己不往那位木像妇人方向看去,也因此错过了那人颤动的耳尖动作。

她想说,小心滑坡。

嘭!啊!咕噜咕咕噜…

有人溺水了。

本章开始重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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