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恰巧的恰巧

然而,被他人心心念念的荆来鹄此时此刻也并不算好过。

夜半酣语时分忽然有人闯入了他的家门,对此,荆州第一谋士虽然早有准备,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老弱妇孺早已在他从王宫回来的昨夜就安排妥当了,主母忧思过度告病不能见人,长嫡随侍,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丫鬟仆人和掩人耳目的娇妻美妾,不得宠又毫无建树的庶子庶女也被他留下来几个,用以糊弄那位多疑的帝王。

整个太傅府虽说外表看上去还是一如往常固若金汤,实际早已经人去楼空一盘散沙了。

因此,被死士闯入大院门口时,林太傅其实并没有多么慌张无度,那样太失君子风范了。

太傅府可不能像那林家一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洗劫一空满门抄斩,虽然说起来这事儿还是他弃车保帅之手笔。

腰上挂着王君密令的荆州暗卫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地,在第一个守门的奴仆血渐三尺时,荆来鹄也不紧不慢地穿上了外袍,自力更生要躲进预先挖好的密道里去。

从这个地方可以逃到荆州主城区之外,石块将会在他进入后自动崩塌,届时,便是任凭王上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找到他们一家人。

之后再找机会与附近的藩王外戚取得联系,荆来鹄就还有翻盘再来的机会。

他心中如此盘算着未来诸多琐事,手上动作却不停,略微狼狈地弯腰膝行进入暗道后才算送了一口气,艰难地调转身形欲将木门合上,却在黑暗即将吞噬模糊视野时不期然听见一声悲怆的喊声:“父亲!”

是荆青政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不是和他娘从水路走了吗,二弟荆来鸿还特意给他报了平安的,如何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荆来鹄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脑内快速过了几遍儿子的声音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要么是计划早已经败露,出了内鬼,但荆来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本不该如此;要么是对面人使诈,故意找了擅口技者来诓骗他。

荆来鹄沉默不言,脑中天人交战了好几番,可是杀戮指令不等人,外府不断有尖叫求饶声响起,可不管如何动作,最后都还是归于了金石争鸣之音。

最终荆来鹄还是合上了那道生机之门。

可是他没能跑两步,就又被钉在了原地———荆来鸿这个平日里就没主见的软骨头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更是失控,跪在原地框框给暗卫们磕头谢罪,全然没有一点士大夫的清高傲气模样,只是再抬起头来时,那把上好的玄铁锋刀就已经横在了他脖颈间了。

他登时爆发出了极具穿透力的哭声:“大哥!大哥你快来救救我吧,你的亲弟就要含冤而死了啊!”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绝对不可能和外族藩王有任何的龌蹉干系啊,王上明察,明察啊!”

“问心无愧,为何要逃?”

这一句话就把众人喊安静下来了。

原来荆来鹄虽早有预料提前将家人送走,可低估了帝王的怀疑猜忌心,主母一告病,擅长偷潜盯人的荆州暗卫就暗暗埋伏在了太傅府周围;荆启序遇刺后本就全城封锁戒严,这一行气度不凡的家眷还偏偏要从沧清河上走,伪装地也够失败的,一下就被官兵们抓了个正着。

荆来鹄有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推敲,没给她们讲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大夫人在掩护孩儿时不慎落水走失,荆来鸿看闹出了人命便不再多做挣扎,和侄儿一起被压回了家。

他还以为许是兄长犯了什么忌讳招致帝王猜忌,此时血污横流连自己都很有可能会变成刀下亡魂,荆来鸿轰然落地的头颅迟缓地眨了眨眼,这才终于想起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二叔———”

荆来鹄停顿在狭窄的黑暗通道内,揉了下干涩的眼眶,背后逐渐滚落的沙石逼得他喘不过来气,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抛下了所有家人,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爬去。

无碍,只要他人还活着,一切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然后,他就在无言的长途跋涉后终于见到第一丝光亮几乎忍不住喜极而泣的时刻,被早已经在洞口守株待兔等候多时的雁婺一钺飞来,杀头毙命。

提头领赏去咯。

脸上有着红褐色伤疤的精壮女人松快了一下因埋伏多时而稍显僵硬的筋骨,右手微勾收回沾了血的梅新钺,一掌用力,将其深深嵌入荆来鹄死不瞑目的头盖骨中,大摇大摆地提头走回了来时路。

路途遥远,尽头矗立着全荆州最遥不可及的神秘禁地,也就是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势的荆州王府。

外院一早就扎堆挤满了因连日变故而惴惴不安的大臣官员,当然里面有许多新面孔,因为不久前王上才下达了一场屠杀令,不少家族被连根拔起,便是那些个庞然大物也实打实受了场抽筋剥骨之恶刑,朝中职位因此空缺许多,便由王后做主,提拔上来许多寒门的后起之秀。

一个杀一个提,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某些实在清廉的肱骨老臣,如今的朝廷,竟然隐隐有一言堂的趋势———毕竟,大家伙可都算是王后,也就是舒家一派的门生。

亲自为孩子守了一晚上灵的舒依禾王后脸色苍白,本就弱柳扶风的身姿看起来更是摇摇欲坠。

但天色既渐明,她也顾不上再多的休息,带着一身檀香味见了几位守在外堂的王爷侯公,本欲一同前往永明宫请王上出面安抚人心,忽然听到满宫哗然,一片惶惶。

舒依禾正要出言训斥不懂事的使女,没想到自己先提前收截一个天大的噩耗。

荆方观亦遇刺昏迷!

先是儿子,再是丈夫,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位贤良淑德一向以家人为天的贞静王后接过锦帛的手指不自觉弯曲一瞬,什么话语都没来得及吩咐,双眼不可置信地同时睁大,一口气没喘上来,身体就这么软了下去。

正巧从外地赶回来的敖鸣珂小侯爷路过,顺手就接住了昏倒过去的舒王后。

“快去请太医啊!”

在场人便分了两波,一半去看王上的性命安危,一半护着疲劳过度的王后回了寝殿,令使女医童们细心照顾。

……

“做的很好,婺女。”

封闭无人的安静宫寝兀然涌现出一股再血腥不过的古怪味道,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女人甚至都没睁开眼,嘴中却熟练地吐出这样一句奖赏。

身披银甲的异域女性此时全不像在她人面前时的豪放霸气,温顺地低敛眉目,一抬臂一掀甲,单膝下跪,手中高举神色定格在惊诧一瞬的瞪眼人头,恭敬回答到: “多谢舒君抬举。”

塌上人闭眼歇息了一会,在雁婺将呼吸有意识地越放越轻的一霎那懒散地抬了下眼皮,呼唤道:“上前来,让我细细看看我们的大功臣。”

雁婺领命,恭顺前行又弯腰低头,好让舒君的手能及时放在她的头顶上。

舒依禾爱怜地摸了摸她,仔细打量雁婺一番,评价到:“黑了,也更结实了,功力见长啊,不错。”

“看来放你回地下城磨练两年还是有些作用的,对了,你这次下去,平安姬的情况还是一如往常吗?晋仙丹那边,有没有再查出什么门路?”

雁婺的脸红了一瞬,点头又摇头:“全赖舒君栽培养护之恩。”

“我在抓荆来鹄之前最后下了一趟地下城,平安姬们都很乖巧,没有给我们额外添乱,至于晋仙丹那边…万望恕罪,还是和以前一样无懈可击,荆方观将那块儿看得死死的,我们硬闯不进去。”

舒依禾闻言点点头,又说: “也是赶巧,路上我听南嬷嬷说了,昨儿后半夜王上下令暂时封锁了进地下城的一切通道,无出更无进,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语毕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终于肯施恩,赏了那颗死不闭目的头骨一眼。

当日荆方观恰巧查出不受掌控的黑市背后千丝万缕的一网线团,一条条斩杀清楚,最后落到了荆启序背后的太子一党头上,荆来鹄便是那首当其冲的靶子。

只不过他更聪明一些,先行一步抛出了林执中等人挡灾,自己则利用这点时间安排好家事准备来一场负荆请罪,但听闻了数家一夜之间的灭门惨案后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知道荆方观此次恐怕是动真格的了,为了以防万一,荆来鹄特意做了两手准备。

可偏偏,荆方观这边也有完全之策。

就这样,恰巧全城戒严活捉了荆太傅幼子以儆效尤;恰巧荆太傅拼死一搏启用了提前送进去的暗棋;恰巧老管家之二心暴露,荆方观带着人进去好好修理了一次叛徒;恰巧双方都被误导,决定先下手为强。

一个嫁祸管家,一个归于王君直属的荆州暗卫,同时解决了那人的左膀右臂。

那么,这些微妙的恰巧又是怎么阴差阳错推波助澜地造成的呢?

这会儿终于随侍在旁,之前却好几日没出现在舒君身边的南流景嬷嬷垂下了头,暗笑不语。

舒依禾在南嬷嬷的服侍下勉强撑直身体,傲慢地瘫坐在软榻之上看那死状粗鲁的头颅,脸色没什么表情,嘴角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张越大:“哼,名震一时的荆太傅,到头来还不是落了个如此草率的死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后,她已然破音。

“你也有今天啊,荆来鹄?!当初你多么高高在上地大兴迂腐尖酸学说,把我们两姐妹坑害得如此惨烈,我以为你不怕报应呢,啊哈哈哈好,好啊,好啊!”

如今才真算是血洗她当年之耻!

荆启序已死,荆方观昏迷,这偌大的荆州王府终究是她舒依禾的掌中之物!

时机终于成熟了…当年那场事件所有的施暴者,她都要一一找上门去,尽情杀个人仰马翻,血债血偿!

婺。(wu)四声,有矛,有文,意思是不顺从,因为文武双全的女性,是不会麻木顺从的。

有谁眼熟雁婺嘛,她不是新出场的噢,这个姐姐69章就出现过啦,后面还隐晦地露了一次面,看看有没有小宝能找到!

雁婺和南流景就像黑白双煞了,一个立于明处计谋万千,一个活在暗处刀剑伤人,中年女性身上那股成熟的魅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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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恰巧的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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