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堂上的鹤发书冠的老者气得脸都白了，气抖着白胡子说：“自我国尊儒以来，以君为臣纲、国为民纲为阶分，老臣教学数十载，一向以正儒为己任，以教尽忠尽孝之辈为操守。殿下这一句歪曲儒道，害人不浅，言如恶箭，令臣痛心。”
说完便要去摘自己头上的书冠：“既然殿下认为老臣害人不浅，老臣就此辞去太御学院授傅一职，告老还乡！”
“授傅！”
书堂上的学生们急了，有人再也忍不了这个草包太子，大声道：“钱老学士乃是三朝元老，太子殿下如此出言毁谤，就算在陛下面前，只怕也无法善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先帝早就下过令，学院之中授傅为大，就算你贵为太子殿下，也不能对钱授傅这样出言不逊！”
还有一些更过分的话，众学生们不敢当着赵云深的话，只敢小声对着周围的同窗抱怨，抱怨赵云深这个草包太子，书都未必读了几本，还敢大谈儒道，真是叫人笑话。
一时间，书堂上劝的劝，怨的怨，言论纷纷，嘈杂又哄闹。
赵云深望着钱老学士那张青筋暴跳，气急上头的老脸，不慌不忙地起身做了一揖，“是本殿言辞过激，还望老学士见谅。”
赵云深这一揖，不仅搞得书堂上的众学子们一头雾水，还让书堂外的四人蹙眉不解。
只见堂上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玉带青袍，书冠长袖，这一揖衬他清瘦身形更显少年尔雅之气，却违背寻常。
受了赵云深一揖的老学士哪里还顾得上气愤，那一张气得铁青的面孔仿佛瞬间老木逢春，瞬间活络过来，忙将腰弯的更低，慌忙回揖：“太子殿下哪里话，太子年少难免有意气的时候，是老臣斤斤计较，还请殿下恕罪。”
学堂上的众弟子看着这一幕，个个瞠目结舌。
钱老学士也就罢了，毕竟赵云深是君，君王主动向臣子赔礼，做臣子的哪还有不依不饶的。奇就奇在，赵云深居然会认错。他们和这个草包太子同窗了三年，早就知道赵云深的为人，不学无术、好色下流，而且嚣张狂妄，之前误会礼部侍郎的儿子偷他的玉佩，就硬派人搜他的房间，就算最后证实玉佩是被赵云深自己忘在寝宫，也凶狠地让人打了那人一顿，还将人赶出学府。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赵云深认错，真是稀奇。
难道是因为对面是三朝元老，赵云深怕闹到陛下面前，自己吃亏，所以认怂？
又废又怂的草包。
众人心中鄙夷更甚。
书堂外，立在竹林小道上的阙兰臣从云窗前见到这一幕，见到钱老学生那原本老脸狰白，青筋暴跳，手足冒汗，一副快要气死过去的样子，到赵云深出人意料的赔礼后，转为羞愧，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起来。
阙兰臣若有所思。
书堂正厅外的宁辞墨以及秦竟，另一边走廊上的云迭，无不是失望模样。
钱老学士得了太子的赔礼，整个人又激动又羞愧，忙说都是他这个老臣，不该和太子殿下计较。还说太子年少，对儒道理解难免有所偏差，日后他必定更加用心教导，不让太子再产生这样的歧念。
钱老学士颤巍巍转身要回去继续上课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声音：“敢问钱授傅，何为忠臣。”
钱老学士转过身来，“喜君所喜，恶君所恶，解君所忧，顺君所言。是为忠臣。”
赵云深懒洋洋落座，“若满堂朝臣若此，君之如何？国之如何？”
钱老学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自是君高枕无忧，国泰民安。”
一阵笑声在众人的赞同声中响起，众弟子不解地去看发笑的人。
钱老学士脸色有些沉了，“太子殿下何故一再发笑？”
赵云深懒散地坐在最后一排，精致如玉的面容集结了堂上的各种目光，却见他泰笑自若，“本殿下有一问不解，可请老学士开释。”
“授业解惑乃是授傅之职，太子请问，老臣必定竭心为太子殿下解惑。”
赵云深看了一眼老学士，放下撑在额头的手，坐正身体：“前朝亡国之君李堂，在政时臣子莫不对他言听计从，李唐要兴修土木，大建宫殿，臣子无不加大税收，征收壮士，以供李堂享乐。满堂文武竞先解君之忧，不可谓不忠，何以最后辉煌了三百余年的李朝败在李堂手中，为我赵国先祖取而代之。”
“这.......”
老学士面露难色。
众学子脸上跟着露出思考以及迷茫的表情。
就在众人皆面色迷惘的时候，却听得一道清音传来，“儒道虽有纲常，也说从道不从君。一味顺从，是愚忠，是谄媚。‘忠臣’一词，忠的是道义，是公理。能喜君王所恶，恶君王所喜，直言上谏，是谓忠臣。”
四周鸦雀无声。
学子们沉浸在这一番旷世奇言带来的冲击之中，耳畔久久回响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
在场不少人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又有不少人脸色激动，仿佛一种电流流淌全身，令他们浑身颤抖又轻松轻松，仿佛终于从多年来的困桎走出。
但看出言之人，脸上不再是轻佻的浅笑，而是一种坚定的表情，衣袖翻飞，神清骨秀，仿佛仙人临世，开释众生。
书堂外阙兰臣望着堂上背对着自己的黑发青年，目光深沉。
忽然，堂内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站了出来，脸上没有了鄙夷和厌恶，只有一种认真请教的诚意，：“太子殿下所言，令草民茅塞顿开，只是草民还有一问不解，可否请太子殿下赐教。”
赵云深挑眉，“说来听听。”
“据草民所知，前朝初期不乏上谏者，只是末代之君李堂残暴自大，对上谏者杀无赦，才有后来臣子不敢进言的局面。忠言逆耳，若君王残暴，臣子又该如何？”
堂上众人变了脸色。
大家都知道，当今陛下性格比当初的李堂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是在借古喻今，问当朝的局面。
“周兴，你疯了，你在说些什么。”
身旁的同窗悄悄拉了拉那学子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回来。
同时，几乎所有的学子在偷偷观察赵云深的脸色。
他们这些人，聚在这里学文习武，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报效朝堂，可若君王无道，他们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借周兴的口，问出了堂上所有学子的心声。
也是堂外宁辞墨与秦竟的心声。
宁辞墨和秦竟从那一番“忠臣”之论的激动中平静下来，望着堂上的人，连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们那一双还没有褪去惊喜与光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期待。
走廊上的云小侯爷跟着目光晶亮的等待。
阙兰臣静静注视堂内的青年。
赵云深看着众人期许的面容，若有所思，似乎真在想如何回答一般。
吓得钱老学士忙跳出来，“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下课！”
见众人没有离开的打算，钱老学士板起老脸，“难道你们连授傅的话都不听了吗！”
众学生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学生拜别授傅，拜别太子殿下。”
众学子朝钱老学士和赵云深方向，深深作揖。
学子下课对先生作揖是太御学院的规矩，却没有拜别太子的规矩。
众人此刻真心朝赵云深行拜，再没有先前的嫌恶，鄙夷。
书堂外，竹林小道上的阙兰臣已经离开，正外面的秦竟看着被鱼贯而出的青袍学子而淹没身影的人，目光炯炯有神：“宁兄，我看这赵太子非但不是昏庸无能之人，反而见识不浅，谈吐脱俗。你若对他不感兴趣，不如把他让给我。”
宁辞墨听到秦竟的话，皱眉，一股极大的不痛快从心底冒出。
宁辞墨与秦竟离开书堂后，各自办事去了，宁辞墨正要去找赵云深，听见后花园中，有两个小厮在交谈。
原本这种下人之间的交谈不会引起宁辞墨的注意，直到他在这两人的口中听到了赵云深和自己的名字。
“你说这太子殿下平白无故的，为什么非要搬房，这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小厮三宝不解的问。
与他交谈的另一人穿着皇宫侍卫的衣服，穿着的衣着上绣着的花样，是只有在冯皇后寝宫当差才有的。
“你知道什么，太子殿下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宁辞墨。”
宁辞墨愣住。
.........
赵云深伸伸懒腰，从书堂里走出来，准备去找点水喝。
系统从脑子里跳出来，电视机脸都快气成圆的，指责赵云深：宿主，你大大的违背了人设你知道吗！
赵云深：放心了，在场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丁，又没有主角在，对剧情不会有影响。
系统：可是宿主你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赵云深沉默了半响：.......不爽那些人，就这样被洗脑吧。
系统还是一脸不解：可是，这关你什么事那？
赵云深：怎么不关我的事。你看，那些人未来都是赵国的栋梁，要是他们真被洗脑成了对赵皇言听计从的傀儡，那到时候宁辞墨造反，一定会遭到这些人的誓死反对。我现在是要唤醒他们的正义，这样，他们才会有自己的思想，才会站在宁辞墨这一边。到时候他们帮助宁辞墨，那我的任务不就能更快完成。
系统：.......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下次你可不能再做崩人设的事，太危险了。
赵云深做了一个“OK”的手势。
系统：不过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给那个钱授傅道歉？你不是觉得他说得都是错的。
赵云深不以为然：你看他那副样子，我要是不认个错，他都能气死过去。这种老顽固最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血压一上来，万一背过去了，那我可就罪过了。
系统：宿主，没想到你这么个黑心肝的人，也有善良的一面。
赵云深：哪有，人家一直都是善良纯洁的小白花~
系统：........
赵云深逗够了系统，也走到了厨房，正要进去找点水喝，在门口被身后一道清郎富有磁性的嗓音叫住。
“太子殿下”
赵云深回过头，身后的人容颜如玉，雪衣墨发。
“阙兰臣？你怎么在厨房”
阙兰臣望着他，道：“草民猜想殿下此刻应当口干舌燥，故在此等候。”
赵云深正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口干舌燥，又见他一脸深沉又复杂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是说你特意在这里等我？你等本殿下做什么？”
“草民有一事不解，想请问殿下。”
“何事？”
阙兰臣看着眼前人，脑子里闪过书堂上的一幕幕，闪过那一个未得到回答的问题。
最后却问道：“草民想问殿下，为何搬离房舍。”
赵云深也没有想到，阙兰臣居然会找自己问这个问题，呆愣间，阙兰臣长眉一蹙，“莫非殿下厌恶草民，故而不肯同室。”
赵云深忙道：“美人，你误会了。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殿下此话何意？”
“啊.......我........我是见你因为我，晚上都睡不好觉，所以才想要搬离，让你好好睡个觉。” 赵云深灵机一动，张口就来。
阙兰臣一怔。
原来那一晚他披衣读书，一直都落在这个人的眼中。
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宁辞墨：他好爱我
阙兰臣：他好爱我
赵云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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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震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