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这门手艺,不只考验手上的功夫,更对眼力和经验积累要求甚高。
不同的木材有不同的用途,也需以对应的技艺加工处理。
如纹理大气、树身粗壮的楠木,常被选作宫殿楼宇之栋梁。
而树小肌坚的黄杨木,多被制成木梳印章等小巧之物。
木尽其用,世代传承,才不负一棵树生长了百年的艰辛。
为了挑到合适的木头,老杨常常往暮阳山、落霞山上跑,见林就钻,几天几夜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郭竹秀被江黎的话吓得脸色发白,握着斧头的手也颤抖不止。
虽说这一个多月以来,身边人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她老杨凶多吉少,让她不要过于伤心。
可她始终心怀侥幸,认为老杨可能在外有事耽搁了,人应该还活着。
毕竟她也几次带人去暮阳山上找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眼下,这几个百安楼的仙人却直言老杨有生命危险,她的胸口顿时火急火燎地烧起来。
“这位仙人,算我求您了,能不能告诉我老杨到底怎么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陆宁赶紧朝江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说。
江黎不紧不慢道:“有危险的不是杨木匠,而是柳五。”
“这幅垂柳图虽死气甚重,其上气息却来自柳五。”
嗯?不是杨木匠有危险?
大家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太好了...
好什么好!
陆宁反应过来:“柳五又没失踪,能有什么危险?这幅图上为什么会有柳五的气息?”
贺霄顺着江黎的话猜想:“难道说他就是下一个失踪的木匠?”
陆宁三人跟着郭竹秀她们进到屋内,仔细地打量起这溪边垂柳图。
看了好一会儿,陆宁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又问了一次:“江黎你能不能说具体一点?我看着两幅画没什么区别啊。”
得知老杨暂时没有危险,郭竹秀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画本身确实是一样的,这幅图出自老杨恩师,也就是柳五的父亲。”
“当年他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垂柳图,为的就是让后人谨记柳家传承,以和为贵,老杨和柳五一人得了一副。”
“几位可以猜猜看,不同之处到底在哪儿。”
除了画,那就是画框了。
贺霄仔细看了看装裱垂柳图的画框,才道:“照理来说,这画框多用榉木、橡木、松木等材料来制作,极少会用到桐木这种质轻料软的木头,雕刻不易不说,还极易磨损。”
陆宁不由感叹,这大宗子弟就是知识面广啊!连画框的材质都这么了解。
留意到小器灵赞叹的神色,江黎心里微微生出些酸涩,面上却丝毫不显。
一旁郭竹秀听得连连称是:“仙人说的对,只是这画框并非一般桐木,而是老头子当年挑的暮阳山特产的紫桐木亲手所刻,用的正是柳家绝技,蝉影雕。柳五那个画框是同样的材质,但那是老杨学会蝉影雕之后刻的。”
外地鲜少有人如此了解木材的,郭竹秀不免倍感亲切。
“对了,还未请教仙人如何称呼?”
“叫我贺霄便是。”贺霄接着道:“这两个画框乍看毫无二致,都是刻的桃李枝条与果实,但细节之处却略有不同。”
“你们看,这画框上全是桃花,一个果实都没有,但柳五家的画框上似乎是刻有桃子的。”
听到这话,郭竹秀却十分惊讶:“怎么可能!明明是老杨的画框才有桃子!杨材你说是不是...”
郭竹秀转头正好对上了小儿子满脸心虚的表情,顿时柳眉倒竖:“好啊你!你们爷几个还瞒了我什么事!快说!”
杨材目光游移不定,看这看那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娘亲。
直到余光瞥见自家娘亲四处找着趁手的家伙,准备来一顿竹笋炒肉,杨材立刻大叫道:“娘你别生气!不关我的事啊!是爹换的!我只是碰巧遇见了...”
杨材躲到陆宁几人身后,支支吾吾地交待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六月十二日亥时左右。
杨材迷迷糊糊地起夜,发现正堂里亮着烛光,便好奇地凑了过去。
爹和大哥的说话声从屋里传出。
“父亲,这是师叔自己惹的祸,你何必插手呢?”
“我不管还有谁能管,倒是你,不许跟你娘说这些,听到没有?”
杨材把耳朵贴上窗户,想听得更清楚些。却不料撞到窗框,发出了声响。
“谁在外面!小弟?”杨栋大步走出来,把偷听的杨材逮个正着。
杨材索性站直身体,将大哥推进屋里,还带上了门。
“爹,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进了屋里一看,杨材大惊:“爹,好端端地怎么把垂柳图取下来了?嗯?不对...”
杨材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画框有异:“这是师叔家里那副?画框上没有桃子!”
杨正梁和杨栋对视一眼,知道瞒不住这孩子。
杨栋立刻道:“父亲把我们家那副送到师叔那里去了,说是让师叔好好研究一下蝉影雕。”
杨正梁应道:“对对,你师叔好面子,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连你娘都不许提。”
杨材觉得有些奇怪,两个画框都是蝉影雕,师叔那副是爹雕的,还被师爷称赞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干嘛换来换去的。
他正想问师叔惹了什么祸,就被大哥和爹一起赶回去睡觉了。
郭竹秀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老杨揪出来暴打一顿,家里三个男人没一个省心的。
老杨至今下落不明,杨栋也跑去暮阳山了,郭竹秀心里的火尽数撒在了面前的小儿子身上,拿起根木棍就往杨材后背招呼。
“我让你不提!我让你装哑巴!你爹说不提你就不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你爹都失踪这么久了,你现在才说这个!你是不是想给你爹收尸!”
杨材大喊着在院子里逃窜:“不关我的事啊!爹失踪和垂柳图又没关系!为什么要打我!”
陆宁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忽然有那么一点羡慕,嗯,只有一点点。
江黎不明所以,估算了一下时间。
从百安楼到杨柳巷,他们在城东转来转去浪费了大半天,此刻已经午时过半,快到三个时辰了。
江黎随即传音给陆宁和贺霄,让贺霄负责解释。
贺霄愣了愣,按着江黎的话说道:“这垂柳图日日被主人注视抚摸,沾染了主人的气息。”
“柳五应该是招惹了什么东西,死气染到了画上,杨木匠将两幅画调换,就是想救他。”
“但是那东西已经盯上了柳五,就算他想逃也逃不过,杨木匠去暮阳山应当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从气息上看,杨木匠生机尚在,去暮阳山一探便知。”
“申时末,桦城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贺霄转达完了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郭竹秀几人也被震住了。
江黎轻轻推了推陆宁的肩膀,示意他往外走。
陆宁全程听完江黎的传音,这时回过神来说道:“郭大嫂,我们有点事要先处理。你们也要去暮阳山的话,就申时末西城门外见!对了,我叫陆宁!”
郭竹秀赶忙应道:“知道了,申时末见!”
不就是夜探暮阳山么?她郭竹秀什么场面没见过。
陆宁走到巷子外面,侧了侧头去看一旁江黎的脸色,问道:“江黎你怎么了?”
江黎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陆宁越发不解。
江黎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金色素链,说道:“你该睡觉了。”
陆宁终于想起来三个时辰的事,反手拉起江黎的衣袖往客栈走。
“好好好,回去睡个午觉。”
贺霄虽然有一肚子疑问,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中间路过某间酒楼的时候,江黎停住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陆宁没有说话。
陆宁以为江黎突发奇想要吃饭了,颇为体贴地领着江黎和贺霄进了酒楼。
还豪迈地点了一桌子菜,让江黎尽管吃。
“江黎你怎么不动筷子啊?不是饿了吗?”
到底是谁饿了,是谁闹着要吃点好的,每天要吃一日三餐。
江黎拿起竹筷,夹了块排骨放到陆宁面前地碗里,催促道:“吃。”
陆宁这下开心了,装模作样道:“哎呀江黎你也太客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陆宁还记得招呼贺霄道:“贺霄你也吃点吧,吃完了等我睡个午觉,晚上就去暮阳山探险!”
贺霄恍恍惚惚地端起碗,陪陆宁吃起饭来。
他们不是在查失踪案吗?
怎么突然开始吃饭了?
为什么修士还要吃饭?
陆宁不是已经筑基了吗?
为什么还要睡午觉?
江黎怎么感觉到了死气?
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吃完午饭,三人回到客栈,陆宁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就准备躺到床上。
临睡之前他想了想,还是对贺霄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我身体比较弱,化形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多回锁灵圈休息比较好。”
贺霄顿时了然,并且表示理解。
然后贺霄走到桌边准备坐下,却忽然收到了江黎的传音,让他出去买点东西,随即贺霄便认命地出门跑腿去了。
午后时间一晃而过,日头渐渐西斜。
申时末·西城门外
吃饱睡足,精神满满的陆宁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背着包袱的一群人。
“郭大嫂,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郭竹秀看了看左边的小儿子杨材,还有杨材旁边的柳五父子。
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几十个妇人与中年男子。
“哪里多了?我们平时上山都是这么多人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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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文中所涉及的专业知识均为虚构设定,请大家不要代入现实,感谢宝子们的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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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桦城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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