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默很聪明。

这具体表现在它小小年纪就能够听懂人话这方面。

现实世界的养狗人绞尽脑汁想要教会自家狗狗的技能，一点点大的厄尔默只要歪着头听个一两遍，就能直接上手。

但是它不太热衷于此。

尤其是巡回游戏，把球丢出去然后再叼回来，有什么意义吗？

还有坐下、躺下、握手……为什么单纯照做，就能让那只精灵笑的那么好看？

黑漆漆的幼狼搞不懂。

它兴致缺缺，比起在秋天落叶纷纷的树林里跑跑跳跳，厄尔默似乎更想要钻进精灵的袍子里，在对方温柔的顺毛下打瞌睡。

想是这么想。

但每次被精灵那对漂亮的绿眼睛看着、被那温和的嗓音呼唤名字时，厄尔默还是会不知不觉的乖乖坐直，然后歪着头，竖起耳朵。

它觉得这可能是被取名后的诅咒。

就不该要名字的。

精灵说：“厄尔默，握手。”

幼狼满脸凝重，然后漆黑的爪子唰的就搭在了精灵白皙的掌心。

“厄尔默，转圈。”

狼原地360度，然后再度坐好。

“厄尔默，躺下。”

黑漆漆的狼抬起脑袋看他，半晌，它啪嗒啪嗒踩着枯叶子，迈开细细的腿走了过去。

狼翻身一躺，直接躺到跪坐在地面的精灵大祭司的大腿上。

这也算是躺下吧。

露出肚皮的狼崽子迟钝的想。

然后它睁圆眼睛，看着上方微愣后笑出声的精灵发呆。

这只精灵好喜欢笑。

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露出笑容。

——漂亮的，灿烂的，让狼移不开眼睛的笑容。

笑着笑着，精灵甚至还会将它抱起来，然后亲昵的举高，说：

“我的厄尔默是全精灵王城最聪明、最可爱的小狗！”

……漆黑的幼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晃起了尾巴。

甚至没忍住动了动鼻尖，然后轻轻舔了一下精灵的脸颊。

它不是小狗，而是一只小狼。

但是……

稚嫩的幼狼窝在饲主的怀里，被照顾的妥妥当当的它依赖的蹭了蹭精灵的手。

然后眯起眼，嗅着鼻尖弥漫的好闻味道，单纯的犬科生物想：

但是，如果这只精灵喜欢，会因此继续露出好看的笑容……那它也不介意在他面前当一下小狗。

厄尔默很聪明。

但说它聪明，似乎又有点太早了。

作为一只曾经把自己硬生生饿晕，却还当自己只是困了的狼，厄尔默在最开始就无声坦白了一件事——在生存这方面，它的天赋惨不忍睹，是放在自然界里百分百会被淘汰掉的笨狼。

它消瘦的体型和干燥无光泽的毛发就进一步证明了这件事。

不给它吃饭就没想着吃饭。

不给它喝水就想不起喝水。

完全没有捕猎意识，维塔利精心给它定制的玩具，它完全不会和正常的小狼、小狗那样尝试去扑咬。

甚至还曾经脑壳朝下，把自己从床上摔下去过。

维塔利担心它是不是有什么感知或运动神经障碍……但最终事实证明它很健康，只是单纯有点呆，或者说迟钝而已。

为此，漂亮的精灵大祭司不得不将它护的更加仔细。

于是，侍从总管阿尔更加不满了。

每次系统暂时开启AI智能，阿尔都会在离开前委婉的提出由他们这些侍从来照顾这只狼的请求——殿下如果真的喜欢，他们没办法阻拦，但是，至少不能由殿下屈尊降贵的去照顾这只漆黑的、仿佛被诅咒了一般的野兽吧？

维塔利从来没有答应过。

于是那只瘦巴巴的狼依然能够堂而皇之的窝在精灵大祭司的怀里。

……兽人族移居西群森林的事情，引起了一系列后续事件。

峡谷地区的城邦议论纷纷，距离精灵王国比较近的势力也开始频频试探。

来自各国各地的信使带来了他们国王的亲笔信，内容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在打探兽人族在精灵王国里的定位。

是奴隶吗？

还是附庸？

……之前关于兽人的“谣言”实在是太过汹涌，他们会猜测兽人走投无路、被迫卖身给名声不错又强大的精灵族换取自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毕竟这种事情，在这片虚拟大陆中并不罕见。

就像是这封来自西北方人族城邦的信。

维塔利垂着羽睫，平静的看着上面的文字。

这封信的撰写人直接默认兽人被精灵奴役，在花了足足一页纸的功夫来进行毫无意义的寒暄后，对方终于露出真实目的：他们提出了想要购置武器，并且购买几名兽人奴隶的想法。

文笔格外优雅华丽，语气也很正经自然，仿佛他们想要交易的并不是智慧生物，而是什么普通的粮食布料般。

类似的信件还不算少。

维塔利一律没有回答。

这种观念上的差异，不是简单靠言语就能简单说明清楚的。

所以，他只是温和的将昔日和兽人族的承诺提上日程，然后将那些来自各国各地的信使们暂时留了下来。

秋末冬初。

为了庆祝新生以及更美好的生活，兽人们打算在自己的新家园里举办一场冬日庆典。

当然，兽人小镇如今算是精灵王国中的一部分。

按照当初签订的契约内容，兽人需要遵从精灵王国的律法规定——而举办庆典，是需要向王城提出正式申请的。

庆典规模、主要内容、防火措施……各项指标审核完毕之后，兽人们才能正式开办，并且对外发出邀请函。

兽人们的庆典申请书，是维塔利批阅的。

而兽人们送来的邀请函，也是第一时间送到维塔利手中的。

维塔利看着邀请函，提笔写了一封参会名单，然后他将一名神殿守卫喊了过来，令其连夜送往兽人族首领手中。

参会名单里，有大祭司维塔利与精灵王格劳莱德名字，除此之外便是他们的骑士，与兽人族联系亲密的外交官坎宁安，以及精灵族暂留的、来自各地各国的信使。

维塔利打算在庆典那天，当着各国信使的面，给予所有兽人来自“森林与生命”的赐福，并宣布未来的一项新政策。

——没什么比大祭司维塔利以及精灵王格劳莱德同时到场更能说明重视程度，更没有什么能比维塔利的“生命赐福”更能代表精灵族的立场。

奴隶？附庸？

不。

兽人族是森林的合法居民，是受到精灵王国——被誉为“永恒的星辰”艾诺斯特拉精灵王国庇护的一员。

任何迫害他们王国居民的行为，都将会得到护短的精灵们的反击。

而那项即将发布的新政策，则是更是进一步证明了精灵族的态度。

——维塔利将在明年下半年里，正式开放兽人族入学精灵王城·阿莫纳利学院的资格。

这意味着兽人将被允许接受和精灵同等水平的教育，将会拥有接触魔法、剑术的渠道。

未来，拥有学院毕业证明的兽人甚至可以凭借本事和自身意愿参加骑士考核，通过后，他们可以正式入职王城，成为一名野兽骑士。

这是维塔利思考过后，率先决定颁布的政策。

他的考虑不外乎三点。

第一，兽人和精灵双方签署的条例里，有着强大的契约魔法在运转着，对方不会冒着牵连全族的反噬代价轻易做出背叛的行为。因此在契约正常运行期间，暂时不需要担忧安全性问题。

第二，兽人族的性格单纯又固执，他们喜欢直来直去，因此易施恩，而非起矛盾。

而在他们内部，并非人人都能成为锻造师，还有更多的兽人被安排去挖矿、打杂，而这部分的兽人里，有不少一部分有着非常出色的身体素质，只是苦于族内没有传承知识，因此没能得到良好的开发。

如果能够用好这部分兽人，对长年征战的精灵自身来说，是一个极佳的助力。

第三，结合上述两点，在对方和精灵族关系最密切的当下，进一步趁热打铁，当机立断颁布新政策，是促进精灵族的思想被他们接受的最好环境条件。

而教育，永远是改变思想、灌输思想的最好手段。

维塔利在最初行动时就说过——他想要的，是一个发自内心归属于西群森林、愿意为精灵王城效力的兽人族。

而开放入学资格，对其灌输精灵族的信仰，就是巩固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

维塔利要唤起兽人族的对这个国家的荣誉感，要加重他们与艾诺斯特拉精灵王国的联系，要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植入牢固的信仰。

最好能够让兽人族以及他们的后代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就属于这里，认为自己就是这个国家的民族，认为他们需要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片森林而付出。

通过教育灌输统一思想和理念，便是达成这一效果的核心。

但对这个虚拟世界普遍视魔法与剑术为稀有资源、认为自家种族的知识只能传给同族的人来说——精灵族的这一决定着实是惊世骇俗，他们对兽人族着实是过于包容了。

届时，各地对兽人族的觊觎视线都会因精灵族的实际行动而收敛起来。

而维塔利自己很清楚。

这对精灵族来说，绝不会是什么亏本买卖。

一个寿命看不到尽头、繁衍能力较低的种族，去吸纳一个寿命短暂、但单纯好操控，并且有独特天赋以及优秀繁衍能力的种族，这绝不是什么坏事。

可观的回报，总是需要一定投资的。

厄尔默不是狗。

他是只不爱叫、沉默的狼。

它胖了好几斤。

在短短时间内，幼狼的食量倍增，原本瘦巴巴的身体也开始有了不少肉，甚至连皮毛也柔顺了不少。

不得不说，变得可爱多了。

而自从被精灵捡回来之后，这只漆黑的幼狼就从未和对方分离过太久。

因为维塔利很喜欢它，无论去哪都带着它。

办公带它，吃饭带它，睡觉带它，散步带它，哪怕是靠在窗边看风景也带它。

没有记忆的厄尔默甚至已经习以为常的窝在对方怀里，就这么嗅着对方的气味安然入睡。

习惯是一种很恐怖的事。

原本随便找块地就能睡觉的狼，渐渐演变为不在对方身边就开始失眠。

对于嗜睡的它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幼狼现在就失眠了。

在漆黑又冰冷的夜晚里，没有哪怕一点点睡意。

因为它的饲主，属于它的精灵还没有回家。

今天下午，精灵亲了亲它的额头，将幼狼放在了它几乎没怎么睡过的窝里，然后单独出了门。

精灵离开前说：“厄尔默，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这次不能带你，你还太小了，需要充足的睡眠，而我要去的地方会很吵，需要很晚才能回来。”

“所以你要自己留在家，可以吗？别担心 ，等你睡醒，我应该就回来了。”

当时小小的厄尔默很乖的点了头。

而现在的它趴在书房门口、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一边等待，一边默默的后悔了。

……那只漂亮精灵没说睡不着该怎么办。

于是失眠的、单纯的犬科生物发出一声低落的呜咽，半晌后，它歪头盯着自己小巧的爪子。

想着它的精灵离开前说的话，厄尔默突然万分迫切的想要变成一只巨大的狼。

如果不是小狼，它现在就能呆在他身边了吧？

呆在那只奇怪的，对它很好很好，笑起来特别好看……甚至还会夸奖它，说它是“最聪明最可爱的小狗”的精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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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