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家人

次日天蒙蒙亮,木桃便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

她尚迷糊中,安玉宸便已经起身穿衣,出门查看去了。

来的是原身的妹妹木夏初,木家一共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是女儿,木桃排行第二,最后生了个儿子,而木母也伤了身子,才停止了这无休止的造娃行为。

原身和大姐木梨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在原身的记忆中,木梨是那个家唯一待她好的人。原身小时候身子弱,安排的活计完成不了,都是大姐在一旁帮衬,后来她嫁了邻村颇有家产的一户人家,重活便都落在了原身上头。

木夏初比原身小了四岁,虽也是女孩,却因长得酷似那重男轻女的祖母,嘴巴又甜,得到了几分宠爱,最是喜爱偷懒把活都推给原身。原身根本无法反抗,因为在那个家里,她永远是说不上话的那个人。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木梨和木桃,不过是没文化的木父随口起的,而木夏初和木夏阳,则是拜托了村里的老秀才起的名。

木桃出去的时候,一眼便瞧出了木夏初的与众不同来。她穿了簇新的衣裳,涂了脂粉的脸上白岑岑的,嘴上也抹了口脂,这些东西在她那张寡淡的脸上看着颇有些违和。一双眼睛更是时不时含羞带怯地看向角落里的安玉宸,这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木桃故意选了离安玉宸近的一张椅子坐下,冷哼一声:“你怎地上这来了,上次还没被吓够?”

木夏初身子一抖,登时想起了在家不愿见人的小弟木夏阳。

她与木夏阳关系不错,一次木夏阳回家偷偷跟她说木桃没死,自己在县里看到她了。木夏阳欠了赌债,而债主看上了木桃,债主表示只要木桃跟了他他那赌债便一笔勾销。

在木夏阳的心里,木家的几个姑娘都是赔钱货,自己则是要继承木家香火的,他有难了木桃尽尽心也是应当的。他偷偷拿了木桃的钥匙,意欲大半夜领着人行不轨。木夏初一向妒忌自家二姐长得好看,知道小弟这想法之后也不觉得不对,还吵着要跟上看热闹。

木夏阳安排的人顺利进了木桃家门,不多时,里边竟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木夏阳以为已生米煮成熟饭,便故意闹出了些动静,引得一圈人进屋去看。木夏初也混在其中,她颇有些兴奋地向里张望,却只看到地上一大滩红色,地上躺着的正是高壮的债主,而木桃挺直着身板立在血泊中,神色冷冷地扫过他们俩姐弟,竟如鬼魅一般可怖。

木夏初知道木桃被抓进牢里之后松了一口气,却不曾想,她很快被放了出来,还嫁了那个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

木夏阳担忧害怕了几日,突地生了面疱。寻了大夫看诊,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却仍然不见效,渐渐地那疱竟转移到身上,三两月才见好,只是面上身上早已留下不小的痕迹,本来还堪称得上清秀的脸更是不堪入目。木夏阳本不是读书的料,凭着一张脸叫县里的富户看上了,听说那富户还是京城里尚书府的远亲。如今这张脸不能看了,这宗婚事便只能作罢。

木夏阳一口咬定是木桃找人下了药,木家老太太乖孙乖孙哭嚎了许久,咬着牙要找那个赔钱货算账,但那会木桃已经嫁了安玉宸,知县大人都要看顾二三,这事又没得证据,只能作罢。

木夏初收拾好心情:“二姐,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大姐的事儿。”

木桃知道木梨怀孕了,前些日子还托人带了些药材给她,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大姐怎么了?”

“姐夫家的袁姨娘前些日子也怀上了,几天前闹着肚子疼医生来看过了说是胎像有些不好,袁姨娘可是姐夫的心头爱……”

木桃不耐烦地打断她:“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大姐究竟怎么了?”

“二姐你太凶了,二姐夫怎地受得了你。”木夏初故作娇羞地嗔了一句,抬眼看向安玉宸,发现对方没看自己之后才开口道:“姐夫认定是大姐暗中加害袁姨娘,让大姐在院中罚跪,昨日大姐便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身下也见了红。”

“什么?”木桃噌地站起身,她想得更多一些,这个时代交通并不便利,而木夏初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要么木梨早早找了娘家人递消息,要么就是被送回娘家了。而实际情况怕是后者,她紧紧盯着木夏初:“为何是你来寻我,大姐现在在哪?”

“她昨日就被送回了家,道是不守妇道迫害子嗣,祖母请了村里的郎中来家,那郎中瞧着情况凶险,便推说他救不了。娘便让我来寻你,我出门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还差点摔了跟头。”

木桃也顾不上木夏初话里话外的邀功,村里的那个郎中她是知道的,就是个骗人的货,看些头脑发热还行,真遇到了事儿便只会推脱。

她用了原身的身子,而木梨是原身唯一温暖的回忆,她自然希望对方平安无事。

“出了院门右拐胡同里有租马车的地儿,你去与掌柜的说,价钱不论,让他只管寻最快的一辆马车。”她递了碎银子给木夏初,担忧对方耍滑头,沉着脸威胁道,“你可不要有其他想法,若是大姐真的出了事,我有一百种叫你生不如死的方法。”

木夏初压下心中的恐惧,看向安玉宸:“二姐夫不跟着一道去么?”

木桃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般境况下,她还想着来一曲小姨子与姐夫的恋曲不成:“还不快去!”

安玉宸方才一直未曾开口,等到木夏初离开了才立起身,温声道,“我让白墨替我去书院告假,我陪你走一趟。”

“也好,我需去寻些药材和食材带上,你来收拾一些换洗衣物,这次过去怕是要小住几日。”木桃心里虽急,动作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两人的活计。

木夏初领着车夫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安玉宸挺拔的身影,他着一袭莲青色长衫,正侧身跟一旁的小厮说着什么。此刻天色已是大亮,木夏初贪婪的视线落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只恨不得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

木夏初是参加过木梨的婚宴的,她叫大姐夫的男人生得人高马大,身子约有她的两倍大,细目塌鼻,皮肤黝黑,见到她们两个妹妹的时候,木夏初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身侧的木桃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木夏初看不上这样的男子,也知道家里安排木梨嫁与这样的男子,不过是为了对方家里丰厚的聘礼。木桃成亲的时候并未邀请木家人,木夏初听闻她嫁了个体弱的穷秀才,便偷偷溜出家去看热闹。

这完全不像一场热闹的亲事,宾客也只来了几个人。木夏初看不上姐夫的丑样子,也瞧不上这秀才家的寒酸样,她的夫君,必然会如戏文里那般,生得万分俊俏,款款深情,绝不会委屈了她。

木夏初欲离开之际,便看到了送客出门的安玉宸。红灯笼的光盈盈地照在他白玉般俊秀的脸上,似妖似仙,她竟看痴了。这之后,这一幕无数次地入了她的梦。

听到声响,安玉宸转过身来,注意到木夏初不加掩饰的视线,他微微颔首便不去理会她,继续与白墨说事。

木夏初伸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安公子,马车来了。”

木桃正巧走了出来,听着她甜腻腻的声音连姐夫都不叫了,也没多做表示,只是把收拾好的包袱扔到了马车上。

马车有些高,安玉宸自然地伸出手。木桃跟着老大夫学了些手脚功夫,这点高度不算什么,不过还是扶着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木夏初眼睛一亮:“麻烦安公子了。”

安玉宸看也不看她,叫了一声“白墨”,示意白墨上前搀扶木夏初上马车。木夏初只得恹恹地上了马车,安玉宸看了一眼木桃,在对方赞赏的眼神中,倒是心情有几分舒畅,随后也大步跨上马车,

木桃在现代完全不晕车的一个身子,在古代却是不行了。刚行了一刻钟便头晕目眩起来,安玉宸见她脸色不好,忙拉开帘子示意车夫慢了速度,又一面让她半倚在自己腿上,轻轻按压她耳侧的位置。

木桃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她颇为好奇:“平之,你竟也懂医术不成?”

“我少时也做不得马车,印象中便有那么一双手轻柔地按压我的这些位置,我便舒服了许多。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木桃索性挪着身子在安玉宸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嘟囔着道,“你让车夫快些吧,我有些困倦,到了你再叫我。对了,我送你的香包还挂着么?”

方才的亲密动作不过是为了缓解木桃的不适感,这般的亲密让安玉宸有些不自在,他僵硬着身子,半响才应道:“挂着的,你安心睡罢。”

对面坐着的木夏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人,最后视线落在安玉宸略有些不自在的身子上,心里暗自揣测,果然是木桃这个不要脸的勾引了安公子,否则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儿怎地会看上她那样嫁过人的老姑娘。

安玉宸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灼灼的热情,只是连眼风都不带扫一眼,只在心里默背些文章。

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是到了。

木夏初领着人进了院子,三人都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木桃眉头紧锁着,快步越过木夏初向里走去,便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大人小孩我估摸着只能保一个,你们给个准话我才好行事。”说话的约是稳婆。

“你前头说是个男孩吧,那自然是保孩子。”接话的年纪稍大了一些,木桃听出来,这正是木家的老太太,她的祖母。

俩人语气平淡地,仿佛讨论的是今天吃什么一般,她气得浑身发颤,却也顾不上骂人,只是叫木夏初先带她去见木梨。

木梨生产的屋子是离正堂最远的一间,屋子里光线昏暗,有隐隐的血腥味,她这会还是清醒的,只是脸色惨白得几乎瞧不见一丝血色。看到木桃时眼睛亮了亮:“小桃儿,你来了,过来让姐姐多看看你,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木桃走过去,握住了木梨的手,这双手瘦削满是老茧,却很是温柔地抓了抓木桃:“小桃儿,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木桃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一向不喜欢流泪,在现代,她发现自己的眼泪不值钱,再怎么哭父母也不搭理她之后,便很少哭了。

穿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的时候没哭,被亲弟弟算计差点被占了清白的时候没哭,可是木梨这么温温柔柔的一句话,却仿佛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知道木梨的好是对原身的,却自私地想要借来用一用,仿佛这样可以叫她知道,这个世界,是有人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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