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作死到什么地步，花竹音算是见识到了。

到了这个时刻，花竹音倒是微妙地能跟掌门有几分感同身受。

凭借这几人表现出来的智商和警觉性，以及自知之明，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掌门对他们也还算不错了，起码没经常送他们去危险的地方试炼。

虽然对实力增进没有太大的益处，但至少小命能够保住了。

眼看着要被妖兽踩遍吃掉的时刻里，他们还能有闲心想着灵草，倒是花竹音那略带警告的一眼叫他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造次，匆匆忙忙就转头跑远了。

越是平常温和的人，生起气来的时候就越叫人害怕。

花竹音在前面挡了一会儿，也开始担心那几人会不会触发新的陷阱机关，或是碰上什么更危险的妖兽。

系统没有再出声提醒，但感觉上那个象征着任务开启的红灯仍然亮着。

这次的任务就只是救人便足够了吗？

会不会突然发布采药的指令？

明明采药才应该是第一任务，而救的人也不是原来的剧情里的那几人，这到底是系统搞的鬼，还是世界本身的剧情收束？

剧情可以被改变到什么程度？

如果剧情被改变了，会反噬到系统身上吗？

还是说，根本无所谓？

只分了片刻的神，那只大蜘蛛的利爪便刺穿了花竹音挡在面前的刀身。

“唔……”花竹音顺势往后退开，落在附近的枝杈上，捂着腹部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概是被捅到了。

但愿爪子上没有毒。

又报废了一把刀，花竹音瞥了眼手里的断刀，朝大蜘蛛甩了过去，断刃上火光微闪，切断了大蜘蛛的一截小腿。

她手边的刀都是消耗品，因为她体质特殊，一边的武器都扛不住她的灵力。

这几把刀的材料特殊，能在她手上撑过几轮也量产，但说不上坚固，相反比普通修炼者随身的武器要脆弱得多。

很久之前她倒是看中过一块特殊的矿石材料，可惜最后被掌门抢了去给小白花玩了。

玩着玩着就玩没了。

花竹音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了，只能用手边的先将就着。

所以她总是会随身带着好几把刀。

但带的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消耗。

攻击型的咒术大多是大场面的，而且带着灵气震动，原本近战更容易惊醒附近沉睡的其他妖兽。

至于那些单纯用于束缚的……很遗憾，她并不擅长。

真是麻烦。

花竹音皱了皱眉，感觉到腹部的伤口渐渐有些发麻，显然大蜘蛛的爪子上还是沾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

底下大蜘蛛挣扎了一会儿又开始发出难听的嘶吼声。

那些小一些的蜘蛛也开始顺着树干往上爬，还有一些则分散到别的方向，可能是去追先前逃跑的那几个人了。

花竹音摸出了另一把刀，刀上朴素得过分，连一点花纹都没有。

随手挥下去，那些小蜘蛛就像西瓜一样被平齐的切开，半晌之后忽的爆裂开来。

小蜘蛛容易对付得多，死了也没什么影响——除了会更激怒到那只大蜘蛛。

砍掉腿好像也还不至于吵醒其他的住客，但是撞到哪里就不一定了。

要想办法让它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还要避开要害……

花竹音一边思索着，一边挥刀砍向那只大蜘蛛。

细长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切断了蜘蛛的另一条腿。

当注意力集中起来之后，蜘蛛的动作在她眼里就不算快了。

片刻之后，大蜘蛛就已经轰然翻倒在地，翘着一只腿也无法保持平衡，像是倒翻的乌龟，显得有些滑稽。

就算愈合也还要一段时间。

还没等花竹音放下心，远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山洞被炸塌了，连带着整个秘境的灵气也开始震荡起来。

几乎在那同时，花竹音的脑海里就传来系统“嘀嘀嘀”的警报声。

这次不是由于什么崩人设，而是有新的妖兽被吵醒了。

系统在提醒她有危险。

看着或近或远几双幽幽的眼睛，还有隐隐约约的野兽嘶吼声，花竹音沉默了片刻。

一个她还有办法对付，这么多个……

除非她不顾秘境里其他人的性命，倒是说不定可以直接自爆轰平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作死？

进来之前没看过秘境指南吗？

花竹音紧紧皱着眉头。

在无知的情况下进秘境的倒也并不罕见，但是能够引起这么大的灵力震荡的却更加少见，根本不像是什么意外，倒像是故意引起混乱似的。

[嘀嘀嘀——]

[宿主请注意，剧情出现偏差，请尽快撤离。]

[再重复一遍，剧情出现偏差，请宿主尽快撤离。]

不是“任务完成”。

花竹音怔了怔——这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撤离？”花竹音低声重复道，一个不怎么敢相信的猜测浮上心头，“这是……害怕我死了吗？”

系统当然没有回复它。

但莫名显得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如果我死了的话……”

花竹音顿了顿。

如果她死了的话，系统当然没有办法强迫她再去走剧情。

但如果系统有能让她起死回生或者诈尸的能力，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性命。

找其他的宿主也是同理。

“是因为除了我，你们就没有办法操纵其他的人了吗？”花竹音猜测道。

系统的提醒声静默了片刻，像是机器突然卡了壳。

但很快又响起来，仍是像之前一样的提醒。

[剧情出现偏差，请宿主尽快撤离！]

虽然是冰冷的机械音，但花竹音奇迹般地从中听出了几分焦急的意味。

远处的妖兽渐渐聚集在一处。

它们是闻到了大蜘蛛身上的血的味道。

虽然与秘境共生了，但它们还是改变不了野兽的本能，有几只类似野狗一样的妖兽正围绕在翻着身子的大蜘蛛旁边，开始啃食它的身体。

它们眼里冒着绿光，像是饿了许久。

等到啃完大蜘蛛，它们毫无疑问会攻击外来的生物。

有一部分对大蜘蛛毫无兴趣，已经开始围绕向花竹音了。

被一栋楼房那么高的妖兽盯着已经很恐怖了，更别提还有好几只同时对着自己露出垂涎的目光。

但花竹音没有往后退，反而又进了一步。

完全是在跟系统唱反调。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花竹音低声问道，“会跟我一起死吗？还是会去找下家？但除了我你们应该也找不到别人了——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吧，所以不希望我死吗？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

她问一句，就往前进一步。

系统的回应就只有越发疯狂的提醒。

显然它也清楚花竹音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是在故意送死。

如果系统有和人一般的认知和神智，一定会忍不住骂一声花竹音疯了，但它除了公式化的提醒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了。

花竹音握紧了刀，一边缓步往前，一边沉思着。

好歹也曾是新世纪的新青年，对网络小说里的花样也有所了解。

未必是全然一样的套路，但与自己绑定总是会有一定的动机。

她死前没许过愿，也没吐槽过小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天赋强了一些，也没有其他的异常之处，更算不上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

她对这个世界而言理论上可有可无。

世界上比她强大还善良的人也不至于没有。

除非这就是在小说的世界里，没了女主世界就会立刻崩塌——

但是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真实，有过那么多飞升的大佬们，真的会因为缺了她一个人就崩塌掉吗？

还是说，这只是系统的一厢情愿？

那么她又是哪里吸引到了这个系统，选择她作为宿主？

妖兽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花竹音忽的停住了脚步，仰头看了一眼。

秘境里妖兽也种类繁多，有那憨态可掬的，性格温顺的，也有像这样暴躁狰狞的，甚至会互相残杀吞噬。

若是秘境本身有意识，也许未必会喜欢这样丑陋的存在吧。

花竹音漫不经心地发散着思维，突然之间也并没有那么想要再尝试一下“死亡”的滋味了。

她提刀挡下扑过来的妖兽的獠牙。

“铛”的一声响，刀身上再度出现了一道裂痕。

花竹音也未再多有顾忌，运起雷咒，妖兽吃痛松口，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旁边的妖兽却又蓄势待发，猛地扑了过来。

一道寒光在花竹音面前一闪而过，泛着寒光的古朴长剑刷得一下切断了妖兽的前肢，妖兽失去平衡轰然倒地，暂且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在更多的妖兽聚集过来之前，花竹音被人拎着后衣领一把拖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秘境的出口处。

面色阴沉的陆寒星就站在不远处。

“你的传送符呢？”陆寒星问她。

花竹音理了理衣领，顺带摸了一下后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总不能说其实她是想找死来着的。

系统的声音又平歇下去，压根看不出先前响得像是要坏掉的模样，再怎么叫也不回应了，哪怕问及任务也还在继续装死。

出口处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但抬头看向远处也能发现一片暗沉之气，带着莫名的压迫感，随时都会席卷到出口的位置。

花竹音顾左右而言他，左右看看又问起那三名弟子：“你看到那几个师弟了吗？”

“刚被我丢出去了。”陆寒星说着又追问道，“你留在那里干什么？”

他还没忘记这回事。

花竹音最擅长进攻，无论是近战的刀术，还是大规模的攻击咒术，同辈里无人能够及得上她。

在秘境里怕引发连锁反应束手束脚可以理解，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被困在原处。

更何况还没断手断脚，逃跑对她而言绝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陆寒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花竹音跟个傻子似的冲到了妖兽群正当中。

要不是受现场环境所限，他真像把花竹音拎起来给她控控脑子里的水。

——那些不正常的毛病在平时也就算了，这种时候犯什么神经？

陆寒星生气了。

花竹音瞄了他的脸色一眼就看出来了，又看到手腕上那一圈牙印，更是莫名心虚。

“其实我想跑来着的。”

花竹音视线上下左右转了一大圈，最后瞥见自己的袖子，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衣摆上也有几道口子，大概是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划开的。

她伸手拢了拢衣襟，悄悄挡住受伤的地方，倒是临时找到了个借口。

“我储物袋不见了，身上最后一把刀还坏了。”花竹音提起手里的刀，果然一道裂痕横亘在当中，“谁知道这些妖兽的牙齿和爪子都这么厉害，都报废了好几把了。还是你的好，永远都不担心有这个烦恼……”

花竹音说着说着就跑了题。

她本意也就是找个借口扯开话题，免得陆寒星知道真相冲她发火。

鬼知道为什么明明没大几岁，而且正在决裂中的情况下，她还那么怕陆寒星生气。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同伴么。

花竹音给自己找了理由。

陆寒星脾气说不上好，但也很少真的跟她动怒，真生气的时候说明花竹音确实做错了事。

而且是很严重的事。

但是唯有系统这件事她没办法退让，只能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试图把陆寒星也带跑。

陆寒星就盯着第一句话了，他越听脸色越黑：“你就是为了一个破储物袋连命都不要了？”

一向清冷的人都开始口不择言。

看来真是气到了。

颇有点先前花竹音训斥师弟要灵草不要命的架势。

但花竹音还不能反驳，毕竟这听上去要比自己找死好得多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试图争辩道：“什么叫破储物袋，里面都是些保命的东西好吗，我刀也在里面，我当初也是花了好多钱才买到的……”

这倒是事实。

因为武器报废率实在太高，又不是什么地方只能直接开大用阵法或者咒术直接夷为平地，平日里只能用一把换一把，运气好点，不遇上什么大事件，只跟同辈们切磋切磋，一把刀还能多用上几个月。

因此储物袋对于花竹音而言还真是个必备的随身物品。

“那就重新买。”陆寒星说道。

“没钱。”花竹音垮下脸色，“我可是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哪有闲钱这么浪费啊，你以为当师姐是这么容易的事吗，现在掌门又那么针对我们，只有坐吃山空，当然是能省则省……”

“我给你买。”陆寒星打断了她的话。

“……咳咳咳。”花竹音被呛到了。

“掉了的东西就不要找了。”陆寒星说道，“你缺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