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探梁山(四)

宋江和宋清昨夜就被官府抓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金芝微微蹙起眉,心觉事情有些奇怪。

从他们杀完张文远离开酒家到进入密林统共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那片密林里既没有路也没有进出口,一旦进入就几乎无迹可寻,除非......

方金芝沉思片刻,发觉只有一种可能性——昨天他们进入密林之前,很可能就已经被人跟踪了。

那个人小心谨慎,没有暴露自己,而她和宋江宋清忙于赶路,加上当时天色渐暗,密林里环境复杂,也就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随。

在他们到达村子落脚之后,跟踪者又连夜赶到最近的县城报了官。县城里杀人属于大案,是以县官格外重视,这才马不停蹄地前来捉人。

想清楚这些,方金芝顿时纠结起来。

官家即将南巡,她虽然给家中报了信,但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她本想就此南下,等官家南巡结束再出外游历,时间本就紧张,如今却又被此事绊住了腿脚。

要是救宋江出来,势必会耽误不少时日。但若是不救,让宋江就这么死了,她的计划也会被打乱......

方金芝勒停了马儿,凝眉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不远处小贩和行人的谈话又一次飘入她的耳朵。

小贩一边鼓弄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边悠悠说道:“那两个贼人今日就要审讯,听俺兄弟说他们还有个同伙逃走了,知县老爷定要用刑逼他们招供的。”

“真的吗?”

路人们的眼神中兴味更浓,“那咱们可得去看看热闹!”

“几时开始?俺也要去!”

“俺也去看看,那两人胆子如此大敢杀官差,说不定是附近哪座山头上的土匪,俺还没见过土匪长什么样呢!”

“俺也想去看土匪。”

“俺也要去!”

“......”

一阵兴奋的讨论过后,几人捧着包子,兴致勃勃地朝县衙方向走去。

方金芝睨着他们的背影,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罢了。

宋江毕竟在江湖上地位很高,被诸多义士好汉追捧,不论日后是敌是友,现在卖他一个救命的人情,总是不会吃亏的。

下定决心后,方金芝从容跳下马,也到小贩跟前买了两个白菜豆腐馅儿的包子。

她向小贩打听了客栈和县衙的位置,微笑着道了声谢,便一手牵马一手拿包子,慢悠悠地边吃边走,朝客栈的方向而去。

在客栈安顿好马儿,方金芝又换上一身寻常女儿家的罗裙,坐在铜镜前盘起了头发。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步行来到了鄄城县衙。

彼时还未升堂,但县衙门口却已经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方金芝身量太矮,被拥挤的人群阻挡,连县衙大堂的影子都看不到。

无奈之下,她只好去附近茶馆里借了个板凳。

等她抱着板凳赶回来时,宋江和宋清已经戴着枷锁跪在了堂上。

鄄城知县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报上名来?”

宋江是邻县的通缉犯,自是不敢报出真名,于是谎称道:“小人名叫张三,这是小人的弟弟张四,我们都是郓城县人氏,因去沧州探亲,这才路过贵县,实在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所犯何罪?”

知县冷冷哼了一声,“你二人在郊外酒家杀了人,有证人亲眼所见。不仅如此,经我县一名衙役辨认,识出死者还是郓城县的书吏张文远,你们可知在我朝,杀害官吏该当何罪?”

宋江本身就是一名官吏,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

谋杀官吏致死者按律当斩,这还是较轻的处罚。若被认定是谋逆犯上,则会连累一家老小。

宋江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若是再加上一条,恐怕真的命要休矣。

他咬咬牙,继续否认:“小的二人只是为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才在陈家村借宿一晚,并不知什么官吏被杀的事情。冤枉啊,大人!”

说罢,宋江不顾身上还戴着枷锁,用力匍匐磕了一个响头。

“请大人明察,我们真的冤枉啊!”

宋清见兄长如此忍辱负重,也紧随其后开始喊冤磕头。

凄厉的喊声掺杂着响亮的磕头声回荡在县衙大堂,百姓们屏息看着这一切,只见二人的额头迅速变红,并开始一滴滴往外渗血。

方金芝在远处漠然看着,突然想起了《水浒》中写宋江在江州题反诗,被抓后装疯卖傻的情节,似乎与眼前的场景如出一辙。

宋江表面上表现得义薄云天,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好像随时都愿意为了兄弟们两肋插刀,但是实际上呢?

为了保命,他可以毫无底线地牺牲气节。

为了复仇,他请求那些所谓的“弟兄”们帮忙,即使这样做会将他们的性命置于水火之中。

引领梁山诸人走上招安的道路,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他个人“忠义”的名声而已。

可这样的选择,却让无数热心肠的义士好汉白白丧命,其中也包括方金芝自己的父兄家人。

方金芝“啧”了一声,心想要不就让宋江这么死了算了?

她稍稍萌生出些许退意,两条腿却依旧牢牢站在板凳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救不救宋江暂且放在一边,她今天必须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一路从酒家尾随自己到陈家村,并且丝毫没有被她察觉出异样?

果然,知县见宋江宋清两兄弟抵死不招,便使出了杀手锏。

“不招是吧?”

知县又使劲一拍惊堂木,“来人啊,传证人时迁上堂!”

围观的百姓间响起一阵骚动,人们纷纷朝证人上堂的方向瞧去,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方金芝则是眨了眨眼,对因为这个名字而产生的熟悉感略感意外。

这个证人时迁,莫非就是书中一百单八将中的一员,人称鼓上蚤的那个时迁?

她细细回想起关于此人的描述——

时迁原是出身高唐州的一个盗贼,以偷盗为业,经常偷坟掘墓,最擅长的就是飞檐走壁,所以才会有“鼓上蚤”的别名。

此人曾在蓟州府惹过官司,后来被杨雄所救,可见他经常在黄河以北这一带游荡。

鄄城县与高唐州距离不远,时迁会出现在这里,倒也合乎情理。而且他最大的本事是偷盗,能够一路跟随不被人看出马脚,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方金芝不禁又“啧”了一声。

看来这书中所写的一百单八将各有神通,还真不是信手拈来。

正在她回忆之际,已有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着个男子上堂。

男子身材瘦小,生得贼眉鼠眼,双目狭长闪着精光。

一见到知县,时迁就开始磕头,“小人时迁,拜见知县老爷!”

“起来吧。”

知县捋了一把胡须,沉声问道:“证人时迁,将你昨日所见一五一十再说一遍,不得有任何欺瞒。”

时迁趴在地上连连点头,咽了口唾沫,诚惶诚恐地说道:“回老爷,昨日下午小人在郊外一个酒家吃饭,到后院上茅厕时,隔着窗户看到这二人并另外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站在屋里,那女子用刀将床上的人捅死,而后三人一起逃窜。

小人想去报官,可路途遥远,又恐他三人跑远了,就一路跟随他们到了陈家村。见他们落脚,才敢跑回来报官。”

知县抬了抬眉毛,问:“你确定亲眼瞧见他们杀人了?”

“千真万确!是那女子捅的刀,这二人是从犯,小人看得一清二楚,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时迁说罢,又俯身磕了一个头。

知县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低头看着堂下的宋江宋清二人,嗓门瞬间扩大了几倍,“你二人还不速速认罪!若你们主动供出主犯的下落,本县说不准还能将你们从轻发落。”

话音落下,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都在等待着宋江开口,就连身处风口浪尖上的方金芝也饶有兴致地抱起手臂,一副悠闲看戏的模样。

她对宋江声称是柴进的手下,杀张文远也是为宋江出气。

若宋江此时供出柴进,那便是出卖朋友的不义之举,他这“孝义黑三郎”的名号可就彻底保不住了。

可若是他做假供,不仅有可能命丧黄泉,死前也将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逼供折磨。

方金芝十分好奇宋江会如何应对,眼神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堂上。

她心中暗想,若是宋江现在就供出自己,那么即便县官不重判,她也会将宋江这条命记在账上。有朝一日,必定来取。

若宋江没有立刻招供,而是屈打成招,那她便扭头就走,不再管他们兄弟的死活。

若是宋江今日抵死不招,那她就大发善心一次,深夜劫牢将他们解救出来。

方金芝已经在心里定下了宋江的死活,而堂下跪着的宋江却对她的想法浑然不知,兀自陷入了纠结之中。

知县见他沉默不语,起先倒还心平气和,可静等了一盏茶功夫,却还是不见宋江招供,便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

“本县再等一盏茶的时间,若你二人还不招供,本县可就要对你们用刑了!”

宋江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他自然是不想受刑,更不想送命的。

但柴进是何许人也?

后周世宗嫡派子孙,家中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在沧州地界备受尊崇,与诸多权贵都有来往。

柴大官人,那可不是他宋江一个罪人能随意吃罪得起的。

更何况柴进一听说他落难,二话不说就答应接济,甚至还要亲自来接,义气可见一斑。若他此时背叛柴进,岂不是叫全天下人笑话?

宋江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出口的声音死气沉沉,“知县大人,杀人的事真的与我们无关呐。我兄弟二人也是走错了屋子,不小心撞见那女子杀人的场面,担心被连累,这才急忙离开。

至于那女子和被杀者的身份,我们是真的不知呐!”

“大人,他说谎!”

兴许是担心到手的赏钱又泡汤,时迁急匆匆跪着向前挪了两步,道:“小人亲眼看见他二人和那女子同桌吃酒,杀人时他们也是有说有笑的,您可千万被他们唬了去!”

知县听了时迁的话,没好气地将胡子一吹,伸手摸向签筒,拣出一条令签,“来人,将这二人各打二十——”

话刚说到一半,围观的百姓中间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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