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就这样忍了几天，晚上都没能吃上饭。

白天在学校装睡，不跟黎景瑜有接触；晚上变成小猫装呲牙咧嘴，缩在沙发底下不露头。

为什么能不露头，主要是因为在此期间他干了一件大事。

他实在是烦了，想发泄，不然觉得自己跟小猫的一生都要终结。

于是他，在失眠睡不着的时候，把黎景瑜的内裤全给撕烂了。

是的，内裤，全，撕烂了。

除了他本人身上的那条。

小猫撕的很爽，能看见的能翻出来的，甚至新的，它都用自己长长还没修剪过的爪子，唰唰唰，撕烂成布条。

当然，顾凯想了很久才想出了这种办法，因为只要黎景瑜不爽，他就很爽。

那么怎么让黎景瑜这种人不爽呢，那就要另辟蹊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黎景瑜来上课的时候脸有点黑。

到底真黑没黑，顾凯反正认定他就是黑了。

当天晚上顾凯变成小猫的时候，脚指甲没了，猫粮没了，水没了，黎景瑜房间门也锁了。

顾凯不饿，但是小猫很饿，顾凯学乖了，钻沙发底下不理人了。

两个人相处了好几天，白天黑夜都处在一个空间，愣是一点接触都没有。

然后在周六一大早，顾凯猛地长吸一口气睁眼时，就跟一双眼睛对上。

混浊的眼珠子一动不不动的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

顾凯一个激灵，双手撑在枕头边，吓得瞳孔地震。

等定睛发现是自家奶奶时，才半怒半无奈的说：“奶奶，你干什么，大早上的吓不吓人。”

刘娟丽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模糊的感觉，她拧眉坐在床边，盯着顾凯好半晌没说话。

只是一脸欲言又止，担忧隐忍。

“？”顾凯看见刘娟丽的表情愣住一秒，接着没骨头一样靠在床头：“奶奶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没死。”

“少说一些混话。”

刘娟丽本来已经忍住不多嘴，但是被顾凯这句话一激，气的直接上手，一巴掌甩上顾凯的胳膊。

她拧眉边喃喃边瞪一眼顾凯：“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都不知道忌讳。”

顾凯挨打多了，根本不嫌疼，连躲都没躲，笑嘻嘻的凑上前，跟刘娟丽讨巧：“我多健康呀，以后保证不说了。您别皱眉，皱眉就不好看了。”

“你呀，”刘娟丽被哄的又笑起来：“就会嘴贫。”

刘娟丽虽然个小，但是力气大，打人也疼。

她刚刚根本没收着力道，就想教训教训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混小子，本以为会被他耍滑的躲过去，谁知道没躲。

刘娟丽便又收起笑，一脸心疼的摸上顾凯刚刚挨打的胳膊，白皙的肤色里浸出一抹红，是挨打的痕迹。

她惴惴问道：“疼不疼？”

“不疼。”顾凯笑了，撩开胳膊摆出一个秀肌肉的姿势，哼哼得瑟：“您孙子结实着呢，哪那么容易就被打疼了，您就放一百个心的揍我。”

刘娟丽放下心，点点头：“行，那我下次再用点力。”

“？”顾凯哭丧脸：“真打啊，我就是安慰安慰您，别啥都往心里去。”

刘娟丽又被逗笑，她没忘自己大早上就来逮顾凯的原因，又拉着他的手，更惴惴的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

顾凯一愣：“我？我怎么会在学校里受欺负。”

都是他在学校欺负别人，还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

顾凯低头看向满眼担忧忐忑的老人：“奶奶你都从哪听来的，我不会被欺负，我可多朋友了，孙万也在，谁能欺负我俩啊。”

老人艰难的闭下眼，复又睁开，再度问：“那你是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被老师批评了？”

这都哪跟哪。

顾凯无语几息，纳闷：“诶呦，您这都哪听来的呀，我在学校好好的，没人欺负我也没老师批评我。我在外面也一样，能横着走呢都。”

老人又沉默了许久。

顾凯怀疑今天两人的沉默加起来比这八年都要多。

“奶奶。”他叹气。

顾凯脑子转的快，大概已经想明白了刘娟丽为什么要这样问，还一脸担忧忐忑的神情。

他握住老人的手，揉着对方虎口，使其放松。

才说：“您是不是担心我这一周晚上都不吃饭，只蒙头睡觉是受了什么刺激？”

顾凯话音将落，就感觉到自己手中握住的手骤然一颤，老人竟然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小声问：“是，是吗？”

她太老了，老到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给自己的孙子有一星半点的帮助。

除了做饭，就只剩下了关心。

顾凯一脸复杂的沉默一秒，然后露出灿烂笑容：“我能受什么刺激啊奶奶，放一百个心吧。”

安慰好奶奶，顾凯推着自己轱辘没气的电动车出了门。

他一出门，咬碎的后槽牙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边推一拐一瘸的车，边嘴里咒骂，往街角的修车店走去。

“该死的黎景瑜，这个烂冬瓜，臭榴莲，破烂大香蕉！”他恨恨：“等老子抓到他的把柄，就是他死我生的时候！”

害的他整整一周都没吃过晚饭，长不高算谁的啊？！

十七岁的少年哪怕推着轱辘没气的大电动车，也依旧步履如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顾凯熬的这一周，没顾上跟孙万联系兄弟感情，他怕被黎景瑜逮到什么空子，跟他说话。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放学第一个窜出班。

他一丁点都不想跟黎景瑜有什么牵扯。

顾凯只想让变成猫的这场闹剧快点结束，回归到正常生活。

他不需要这样傻逼的人生经验，他需要时间，需要钱。

“小凯，小凯？”

“小凯！”

当声音如雷贯耳般的冲进耳廓时，顾凯才猛地反应过来，从回想中抽出身。

他低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刘叔蹲在地下，一手扒着电动车的轮胎，一只手撑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担忧望着他：“怎么小凯，没吃饭？脸色这么白，想啥呢。”

顾凯摇摇头，也跟着蹲下来：“叔，我没事。这车还能骑不，电瓶咋样。”

刘叔看了顾凯两眼，确认顾凯真没什么事后，才又回头去扒拉轮胎：“能骑，我给你补补后轱辘就行。电瓶你姨看过了，挺好。”

“那就行。”顾凯舒出一口气。

顾凯跟着刘叔一起蹲在地上捣鼓自己的电动车，而街对面的便利店里，忽然涌出来几个黄毛绿毛和红毛。

几个人吊儿郎当，嘴里叼着烟，雾气缭绕。

接着，从便利店里钻出位黑毛，黑毛嘴里没叼烟，手里拿了瓶脉动，正低头拧瓶盖。

其中一个黄毛叼着烟回头：“瑜哥，咱们大早上的就来这儿等着，他们看见咱们人数肯定会多叫人啊。”

其他两个绿毛红毛纷纷点头，应和：

“对啊，咱们岂不是很吃亏。”

“咱也不是没有兄弟，也不是打不过，怎么就咱们四个来。”

被称为瑜哥的黑毛抬眼，仰头喝了两口脉动，刚准备开口，就看见对面修车店门口蹲着两个人，埋头在一辆挺破烂的电动车旁边嘀咕。

其中一个背对着他，穿着简单短袖牛仔裤，后脑勺上顶着一簇呆毛，看样子本人没发现。

黑毛目光一顿，下意识将人带车又看了两眼。

顾凯？

“瑜哥，看啥呢？”身旁的黄毛见黎景瑜一直盯着对面修车店发呆，忍不住看看修车店又看看黎景瑜，纳闷。

没啥玩意啊。

黎景瑜被喊回神，他看向黄毛绿毛红毛三双疑惑的眼睛，顿了顿，才说：“我们今天不打架。”

黄毛震惊：“不打架我们干嘛啊？”

绿毛同样震惊：“我们是来挨揍吗？”

红毛若有所思：“锻炼我们逃跑能力是吧瑜哥？我就知道！”

黎景瑜沉默，瞟了三人一眼，他怎么就喊了这三个傻缺出来。

三个看黎景瑜面无表情，也不回话，缩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但是这三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彩虹毛，瞅着自家老大眼神又往对面修车店飘过去，一个个脑袋上都顶了个问号。

黄毛朝修车店蹲着的那俩人努努嘴：这俩不会是伪装的吧？

绿毛震惊瞪大眼：我靠！难道是对面的眼线！

红毛一锤定音：肯定是，不然老大怎么老看这俩人？

三个傻缺彩虹毛满脸崇拜的盯着黎景瑜完美无缺的侧脸，同时感慨：不愧是咱们老大！

什么都不知道的黎景瑜抿唇，他看到那个背影酷似顾凯的少年站起身，甩了甩脚，似乎是蹲了太久脚麻。

然后他低头又跟那个修车人说了句什么，笑嘻嘻的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

少年偏头用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那辆破烂电动车。

露出半张侧脸，往日面对他时紧绷凌厉的侧脸，此时却放松柔和，嘴角的笑像映在自己身上的暖阳。

是顾凯。

黎景瑜收回目光向周围扫一圈，这里偏向郊区，离市中心很远。

住宅区不太多，只有几个零散的老小区还在，而公园和植物园也都在这个附近。

这个修车店……

黎景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顾凯大概是在这附近住，因为他记得这个后面有个老小区。

那个小区位于公园旁边，他小学踢球把球踢进去过。

“瑜哥！”黄毛忽然大喊，边扯着嗓子吼边拍他：“快看快看，前面那群人是不是那群傻逼！”

黄毛嗓门大，吵得黎景瑜偏头：“吵。”

黄毛立即收敛：“肯定是他们，一群小屁孩。”

黎景瑜躲开黄毛的爪子，又下意识的看向顾凯的方向，说不定顾凯能听到，回头看过来。

但是没有。

这条街太宽了，黄毛的嗓门再大也没传过去，顾凯仍旧跟那个修车老头认真扒拉着那辆电动车。

黎景瑜垂眼收回视线，随着黄毛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浩浩荡荡的来了差不多十几个人，穿的吊儿郎当，手里有的拿着钢管棍，有的拿着订满了钉子的木棍，正气势汹汹的冲他们走来。

距离不近，大概还得走五六分钟。

绿毛猴子一样，双手比个OK状，当望远镜放眼眶上，脑袋往前一伸：“是他们没错，妈的还带这么多人过来。”

红毛拧眉对黎景瑜说：“瑜哥，他们人太多了，手里有拿东西。”

黎景瑜收回目光：“嗯，现在几点？”

“八点半。”黄毛搓搓手：“怎么瑜哥，咱们开始活动活动逃跑？”

绿毛和红毛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黎景瑜偏头看向一旁的小巷子，又回头看了看便利店，说：“你们去便利店点买三碗泡面，坐里面吃，吃慢点。”

黄毛一呆：“吃泡面？”

绿毛看看便利店全透明的玻璃，又看看黎景瑜面无表情却不容置喙的脸，又看看不远处气势汹汹赶来揍他们的对头。

他脑门缓慢抠出一个：“？”

红毛比这俩“靠谱”一点，兴奋的点头：“好好好，我刚好饿了！”

他说完拉着两个彩虹雕塑毛进了便利店。

黎景瑜面无表情站着等了几分钟，看对面一群人离他很近后，才下意识的偏头看向顾凯的方向。

而后，在一声接着一声的警笛声中，他看到顾凯满脸震惊的站起身，连身后的小凳子都被绊倒。

隔着一条街，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震惊，一个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