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孙万抄着手，他靠在后门的墙上，低头看着顾凯问。

顾凯低头系鞋绳，没吭声。

现在是下午第三节课，难得的体育课，老师说了自由活动，之后就没了影。

顾凯刚睡醒，打着哈欠吊儿郎当的被孙万拉着去了后门，他们经常翻/墙那地儿。

学校后门从来不开，又因为有一栋废弃的破楼，所以来的人很少。

那楼还有点传说，之前是女生宿舍楼，因为死过人，闹出过几场风波，吵着闹着没人住。

校方压了很久没压下来，最后只好封了，所以几乎没有几个人往这儿窜。

孙万难得好脾气的等了会儿，他知道顾凯在整理情绪。

一分钟过去了，顾凯蹲着没动。

三分钟过去了，顾凯还蹲着没动。

孙万蹲下去，想看看纠缠着顾凯的鞋绳，说：“你系鞋带系了五分钟。”

顾凯犹豫了会儿，方才说：“要是我说，我昨晚上变成了一只猫你信不信？”

“……”孙万眨眨眼，露出灿烂笑容，语气真挚诚恳：“信，说你吃屎我都信。”

顾凯：“…………”

他就知道这事他妈的说出来不靠谱。

孙万收敛起笑：“你很久没起念头打人了，你就那么讨厌黎景瑜？”

后门杂树生花，黎景瑜刚从女生堆里脱身，往废弃楼边走。

他神色恹恹，修长的手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拇指灵活推开盖子，就听见不远处墙底下传来的问话。

他脚下一顿，停在离孙万和顾凯不远不近的位置。

孙万瞧顾凯不搭理他，伸手去拽他绑了半天的鞋带。

顾凯一巴掌拍掉孙万出汗的手。

“脏死了。”

孙万“啧”一声。

“穷讲究。”

没人往入口处看，黎景瑜本能想转身离开，他没在背后听人说话的习惯。

但是不知怎的，脑海中传出孙万的声音：

你就那么讨厌黎景瑜？

黎景瑜不是没被人讨厌过，也不在乎被讨厌。

只是他的目光穿过茂密草团，落在起身的顾凯身上，顿了一秒。

站起身的少年眉目间都是不耐，闭眼又睁眼，咣咚一声靠到墙上。

黎景瑜思忖半晌，而后脚下转弯，拐进死角，靠在了一旁的柱子后。

他有点好奇，为什么顾凯仅仅一个晚上，就对他从不耐烦到了厌恶。

黎景瑜看不见顾凯的表情，只能听到对话。

他垂眸无聊的玩着指间打火机，高档的铁质外壳在碎光下反射出一点银色的寒光。

只听少年甘冽的嗓音压得有些低，似乎是有气无力，也像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不得不答：“……我不是讨厌他。老实说，之前我也没多烦他，我知道迟到是我自己的事，上课睡觉记名也是我活该。我就是看他笑的跟我妈一样假，心里隔应，故意惹他。”

白皙修长的五指蓦然一顿，指尖的打火机趁机滑落，跌进有些白的透明的手心。

孙万听到解释难得也沉默一秒，他不想让顾凯再想起那个女人，于是便故意转移话题：“你这两天怎么回事，不是迟到就是直接请假？”

顾凯不想答：“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孙·十万个为什么·万：“扯什么犊子，你听不出来重点吗，我是在问你怎么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顾凯，先不管黎景瑜，你俩就算真打起来了，我也肯定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帮你打他。但是你总得在之后跟我说为什么吧？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兄弟？有什么事是不能跟好兄弟说的啊？”

柱子后的黎景瑜收起手心的打火机，垂眸，若有所思。

顾凯现在脑子就像一坨浆糊，他烦得不得了，根本不想回应孙万的“逼问”。

他知道孙万是为他好，可是他连接下来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是只有昨天会变成猫，还是以后的每一天都这样？

他的身体是每天都会昏迷，还是小猫的灵魂会跑到他的身体上去？

他的兼职该怎么办，家里的补贴怎么办，光凭奶奶的那一点退休金，对生活漏洞来说杯水车薪。

这些事加起来把他搞得一个脑袋八个大。

孙万还像个唐僧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叨。

顾凯吸一口气，忍住烦躁，耐心的想安抚孙万，顺带把这个话题忽悠过去：“我真没事，有事我就说了。”

他总不能真的去跟孙万解释——我昨晚变成了黎景瑜的猫，又因为中断兼职，所以心情烦躁，看到黎景瑜那个罪魁祸首就忍不住躁动吧？

“？”孙万鼻子里喷出一口白气：“行吧。”

顾凯从来没让孙万知道他在外面搞兼职。

孙万虽然是是个傻逼，但是个好傻逼。

要是让孙万知道自己去兼职，肯定要想方设法的给他塞钱。

顾凯只好揉揉鼻子，不看孙万的眼说：“真没事。我昨晚没睡好，一来学校就被老刘逮住，在办公室挑了一中午卷子，所以就烦，想发泄。”

“就这？”

“不然？”

孙万甩甩麻了的腿，整个人像摊泥，也咣咚一声，靠墙。

他知道顾凯不想说，于是话锋一转，又问：“你最近是不是又想打架了？”

顾凯在一旁默了几息，说：“我会控制住。”

孙万用鼻音“嗯”了声，又说：“缺钱跟我说，我有钱。”

顾凯没理他。

俩人都眯着眼看天，想安静待会儿，入口处突然传来少女微喘的气息，和脚步声，有些粗重。

“下课了？”顾凯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孙万瞥一眼手腕上的表：“没，还有四分钟，喔三分钟了。”

“走吧，来找咱们集合了。”顾凯说。

“嗯。”孙万点点头起身。

接着学习委员陈文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女声音软糯，没喊他俩的名字：“黎景瑜，体育老师要集合，还有三分钟就下课了。”

顾凯：“………”

等等，这女的叫的名字好熟悉。

孙万腾一下站直，有点错愕的扭头看过去。

他跟顾凯几乎是同样的表情。

顾凯绷着身子盯着陈文静，随着陈文静的目光移到一个柱子上，他什么人都没看见。

接着，眼睁睁看着黎景瑜从柱子后慢慢走出来。

“…………”

太阳有点大，顾凯脑子有点晕。

陈文静是来找黎景瑜的，她找了老半天，才发现少年靠着柱子，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老天爷打的一手好暖光，把他整个人照的像幅画似的，陈文静的心漏跳一拍。

少年对陈文静点头，还偏头看两眼身后寒碜的俩少年，正巧跟顾凯的和孙万的眼神对上。

一个眼神里夹杂着千言万语。

黎景瑜没说什么，只是收回视线迈步走向陈文静。

孙万：“我滴姥姥，他什么时候站哪的。”

顾凯满脸复杂：“………”

他整个人犹如被雷劈过，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完蛋两个字。

黎景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有没有听见变成猫那句？

陈文静顺着黎景瑜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花丛草团后，还有两个班里的刺头站没站相靠没靠相的窝着。

她立志要做一个最优秀的学习委员，永不放弃任何一位同学。

于是她有点怯的又喊：“顾，顾凯同学，孙万同学，要集合了。”

孙万永远推崇软妹子，眼一亮，就忘了背后说小话那一茬儿，立即响亮的应了一声：“嗳！来啦！”

唯有顾凯，他盯着黎景瑜圆润的后脑勺，眼里沉沉的像是砸进了巨石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