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家老宅的书房里，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

"这就是你这两个月的成果？"云启明将一叠照片摔在红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陪霍临渊吃饭？坐摩天轮？弹钢琴？"

照片散落开来，全是云昭和霍临渊的合影——餐厅里相对而坐，游乐园里十指相扣，音乐厅后台亲密交谈。拍摄角度刁钻，每张都像恋人约会。

云昭站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这是霍临渊给他的那件，内衬还绣着"LY"字样。自从音乐会那晚后，他就一直穿着它，仿佛某种无言的宣言。

"我在取得他的信任。"云昭声音平静，"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好一个'予之'！"云启明冷笑，"你知道董事会怎么说？他们说云家大少爷被霍临渊迷得神魂颠倒，早忘了自己姓什么！"

云墨——云昭同父异母的弟弟，懒洋洋地靠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老式音乐盒："哥，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音乐盒发出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是云昭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

云昭的目光黏在音乐盒上："那是母亲的。"

"嗯哼。"云墨恶意地晃了晃音乐盒，"我从阁楼找到的。听说她死前还抱着它？真感人。"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云昭上前一步，却被云启明拦住。

"够了！"云启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U盘扔在桌上，"明晚之前，我要看到霍氏南城项目的全部资料。"

云昭没动："南城项目涉密等级很高。"

"所以才派你去。"云启明冷笑，"别告诉我两个月了你连他电脑密码都不知道？"

云昭确实知道。上周霍临渊当着他的面登录过系统，密码是他母亲生日——0609。当时云昭就心头一颤，为这份无意间获得的信任感到温暖，又为即将辜负它而痛苦。

"如果我拒绝呢？"

云启明看向云墨。后者咧嘴一笑，高高举起音乐盒——

"不要！"云昭脱口而出。

云墨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烁着残忍的愉悦："明晚八点，老地方交接。没有资料，就没有音乐盒。"他故意让音乐盒又响了几声，"不知道摔在地上会是什么声音？"

走出云家老宅，夜风像刀子刮在脸上。云昭站在台阶上，双手发抖。他不是原主，对云家没有感情，但那音乐盒......那是这具身体母亲唯一的遗物。

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霍临渊。

云昭深吸一口气才接通："霍总。"

"在哪？"霍临渊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平稳，"小林说你请假了。"

"家里有点事。"云昭努力保持声音正常，"明天正常上班。"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需要帮忙吗？"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云昭眼眶发热。霍临渊从不轻易说"帮忙"，这意味着他真的关心。

"不用，处理好了。"云昭转移话题，"明天的周年庆筹备得怎么样？"

"一切就绪。"霍临渊顿了顿，"你确定没事？"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云昭仰头看向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层，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霍氏集团二十周年庆典，多么完美的时机——也是云家给他定的最后期限。

回到公寓，云昭彻夜未眠。凌晨三点，他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里面那张陌生的脸。苍白的肤色，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左眼下那颗泪痣——程家少爷的皮囊，里面却住着一个异世界的灵魂。

"这不是你的战争。"他对镜中的自己说。

但手心里母亲音乐盒的冰冷触感挥之不去。

早晨八点，云昭顶着黑眼圈到达霍氏大厦。整个公司张灯结彩，员工们忙着布置庆典现场。霍临渊站在大厅指挥，西装笔挺，轮廓如刀刻般锋利。

"云助理！"小林最先发现他，"快来，你的胸花！"

那是一朵精致的蓝色矢车菊，配着银色缎带。云昭刚别好，就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霍临渊穿过人群走来，手里拿着杯咖啡。

"你的。"他将咖啡递给云昭，"加奶不加糖。"

云昭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霍临渊的手。alpha的手很暖，而他的像冰。

"谢谢。"云昭抿了一口，甜度刚好，"庆典几点开始？"

"七点。"霍临渊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你脸色很差。"

云昭下意识摸了摸脸："没睡好。"

霍临渊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急匆匆赶来的秘书打断："霍总，市长的车到了！"

"失陪。"霍临渊低声对云昭说，"休息室有沙发，你去躺会儿。"

云昭点头，目送霍临渊大步离开。手中的咖啡杯温热，就像霍临渊短暂的关心。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霍临渊的办公室——那里有他需要的资料。

休息室空无一人。云昭关上门，却没有躺下，而是站在窗前发呆。从这里能看到公司后门，平时很少有人走。今晚八点，云墨会在那里等他。

"云昭？"白雨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在里面吗？"

云昭开门。白雨晴抱着一大束鲜花，笑容灿烂："帮个忙！这些要摆在主桌......"她突然收住笑容，"天啊，你怎么了？"

"没事。"

"骗人！"白雨晴放下花束，伸手摸他额头，"你看起来像见了鬼！"

云昭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是不是霍总又让你加班了？"白雨晴气鼓鼓地说，"我这就去找他——"

"不是！"云昭拉住她，"跟他没关系。"

白雨晴狐疑地看着他："那到底怎么了？"

云昭犹豫片刻："如果你必须在家人和......和重要的人之间做选择，你会选谁？"

"哇哦！"白雨晴眼睛一亮，"重要的人是指霍总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

白雨晴歪头思考："我选让我不后悔的那个。"她认真地说，"家人应该希望你幸福，如果他们不这么想......那就不算真正的家人。"

云昭心头一震。简单的道理，却让他醍醐灌顶。

"谢谢。"他轻声说。

白雨晴笑着拍拍他："加油！晚上庆典见！"

下午五点，庆典准备工作进入最后阶段。云昭借口核对流程表，溜进了霍临渊的办公室。这里他来过无数次，但今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霍临渊的电脑就放在桌上，屏幕漆黑。云昭输入0609，系统顺利解锁。桌面整洁，文件夹排列有序。南城项目的资料就在其中，标记着红色机密字样。

云昭的手悬在鼠标上方，微微发抖。他想起霍临渊教他使用这个系统时的耐心，想起alpha说"我信任你"时眼中的真诚。

"对不起。"云昭轻声说，点开了文件夹。

复制进度条缓慢前进。云昭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柜角落的一个黑色笔记本上。他从未见过这个本子，好奇心驱使他拿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云昭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他的画像。铅笔素描，栩栩如生。画中的他低头工作，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右下角标注日期：他入职霍氏的第一天。

往后翻，每一页都是他——喝咖啡时微蹙的眉头，思考时转笔的姿势，甚至是他趴在桌上小憩的侧脸。最新的一页是前天画的，他在音乐会上弹钢琴的样子，神韵兼备。

笔记本最后夹着几张便签，全是他在工作中随手写给霍临渊的提醒事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纸条，竟被alpha仔细收藏起来。

云昭的心脏狂跳。这些画和便签比任何告白都直白，揭示了一个他不敢深想的真相：霍临渊对他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电脑"叮"的一声，复制完成。云昭机械地拔出U盘，关掉文件夹。就在这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

"云助理？"秘书小林探头进来，"霍总找你呢，马上要切蛋糕了！"

云昭迅速将笔记本放回原处："马上来。"

小林离开后，云昭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衬衫。他看了看U盘，又看了看书柜，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打开南城项目文件，他开始快速修改关键数据——预算削减20%，工期延长三个月，材料供应商更换。这些改动足以让云家拿到错误情报，又不至于引起怀疑。

"假情报。"云昭保存修改，将真正的数据记在脑中，"足够交差了。"

庆典七点准时开始。霍氏大厦宴会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云昭站在角落，看着霍临渊在台上致辞。alpha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风范，与昨夜书房里为他担忧的男人判若两人。

"......感谢各位二十年来的支持。"霍临渊举起酒杯，"特别感谢我的助理云昭，过去两个月的出色工作。"

全场目光齐刷刷投向云昭。他猝不及防，手中的香槟差点洒出。霍临渊在台上对他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一刻，云昭几乎要冲上去坦白一切。但他只是举起酒杯，回以微笑。

切蛋糕环节，霍临渊特意将第一块递给云昭："尝尝。"

奶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云昭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是你母亲的......"

"忌日。"霍临渊平静地接上，"她去世二十一年了。"

难怪密码是0609。云昭心头一痛："抱歉，我不该提。"

"没关系。"霍临渊看着他，"她一定会喜欢你。"

这句话像箭一样射中云昭的心脏。他低下头，怕眼中的情绪出卖自己。

八点差十分，云昭借口去洗手间，溜出宴会厅。后门处，云墨已经等在那里，不耐烦地跺着脚。

"东西呢？"云墨伸手。

云昭递出U盘："母亲的东西。"

云墨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音乐盒："喏，宝贝还你。"他晃了晃U盘，"希望这里的东西值得。"

"滚吧。"云昭接过音乐盒，冷冷地说。

云墨吹着口哨离开。云昭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音乐盒。它很旧了，漆面斑驳，但旋律依然清脆。他轻轻打开盖子，《致爱丽丝》的旋律流淌而出，像一声叹息。

"原来你在这。"

霍临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昭浑身一僵。他迅速关上音乐盒，转身面对alpha。

"庆典还没结束。"霍临渊走近，"主角怎么能缺席？"

云昭勉强笑了笑："透透气。"

霍临渊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音乐盒上："很漂亮。"

"母亲的遗物。"云昭轻声说。

霍临渊似乎想说什么，但手机突然响起。他皱眉接听，脸色逐渐凝重："什么时候？......我马上到。"

"出什么事了？"云昭问。

"南城项目出了点问题。"霍临渊收起手机，"我得回办公室处理。你先回庆典，帮我应付一下客人。"

云昭心跳加速："什么问题？"

"有人泄露了假情报。"霍临渊的眼神变得锐利，"合作方收到错误数据，差点取消合作。"

云昭喉咙发紧："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有。"霍临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我会查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云昭目送霍临渊匆匆离去的背影，双腿发软。他修改的数据被发现了？这么快？

回到宴会厅，云昭魂不守舍。白雨晴拉着他跳舞，他却频频踩错步子。

"你到底怎么了？"白雨晴担忧地问，"从刚才就怪怪的。"

云昭摇头："没事。霍总呢？"

"还没回来。"白雨晴压低声音，"听说出大事了，董事会的人都去了他办公室。"

云昭的心沉到谷底。他看了看表——九点半。如果现在离开，还能赶上最后一班飞往南方的飞机。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护照和现金随时可以拿走。

"白雨晴。"云昭突然说，"如果......如果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你能帮我个忙吗？"

"离开？去哪？"白雨晴瞪大眼睛，"霍总知道吗？"

"别告诉他。"云昭苦笑，"就当我没说过。"

十点整，庆典接近尾声。云昭借口头疼提前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拿的——几本书，一个杯子，还有霍临渊给他的那支钢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了钢笔和那件西装外套。带走它们太残忍了，像是偷走霍临渊的一部分。

正准备离开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霍临渊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解释。"他甩出一叠打印纸，"这些是你改的？"

那是南城项目的文件，上面有云昭修改的痕迹。他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

云昭的喉咙发紧："是。"

"为什么？"霍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谁指使你的？"

"没有谁。"云昭抬头，直视霍临渊的眼睛，"我自己做的决定。"

"谎言。"霍临渊逼近一步，"云家？还是颜卿？"

听到颜卿的名字，云昭一愣："跟他没关系！"

"那是谁？"霍临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个月来，你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就为了这个？"

云昭的手腕生疼，但他没有挣脱："一开始是。"他实话实说，"但后来......"

"后来什么？"霍临渊冷笑，"后来发现我真的很好骗？"

云昭心如刀绞。他想说后来他真的动心了，想说那些画和便签他都看到了，想说修改数据是为了保护霍氏......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对不起。"

霍临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松开云昭的手腕，后退一步："收拾你的东西，离开霍氏。"声音平静得可怕，"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霍临渊......"

"滚。"

云昭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最后看了一眼霍临渊。alpha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肩膀线条僵硬如石雕。

"保重。"云昭轻声说，推门离去。

走廊上，他摸出口袋里的机票。十一点半的航班，飞往一个南方小城。那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云家，没有霍临渊，也没有这场荒唐的穿书之旅。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云昭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也许是他的心脏，也许是霍临渊办公室里那本素描册，又或者是母亲音乐盒里最后一丝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