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下了整整三天。

云昭站在廉价旅馆的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玻璃上的雨痕扭曲了街景，就像他现在的处境——一切都支离破碎。

手机屏幕亮起，是今天的第17条未读消息。他懒得看，无非又是媒体采访请求或者"朋友"的关心——在他身败名裂后突然冒出来的"朋友"们。

三天前，他还是霍氏集团总裁身边的红人，程家的大少爷。现在，他什么都不是。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来电。屏幕上显示"白雨晴"。云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云昭！"白雨晴的声音充满担忧，"你在哪？我找了你三天！"

"有事？"云昭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当然有事！"白雨晴几乎喊起来，"霍总把你赶走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还有那些谣言......"

云昭苦笑。谣言传播得比真相快多了。短短三天，他已经从"霍总最器重的助理"变成了"商业间谍"、"感情骗子"，甚至还有媒体暗示他用不正当手段上位。

"你还好吗？需要钱吗？我可以——"

"不用。"云昭打断她，"我很好。"

"骗人！"白雨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商业周刊》那篇报道太恶毒了！林泰那个混蛋怎么能那样写你！"

林泰。云昭默念这个名字。那位"著名"商业记者，在周年庆当晚就发表了独家报道《霍氏惊现商业间谍：程家少爷的潜伏大戏》，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如何处心积虑接近霍临渊，窃取商业机密。

报道里甚至引用了"知情人士"的话，暗示他和霍临渊的关系"非同一般"。

"别担心那些。"云昭轻声说，"霍总......他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很可怕。"白雨晴压低声音，"这三天没人敢靠近他办公室。昨天市场部总监汇报时出了个小错，直接被当场开除。"

云昭胸口发闷。霍临渊向来严厉，但从不会因小错就开除员工。

"云昭，"白雨晴犹豫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的......"

"不重要了。"云昭看向窗外的雨，"替我向霍知行道别。"

挂断电话，云昭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只有母亲的音乐盒和一台旧笔记本电脑。霍临渊给他的西装外套和钢笔，他都留在了办公室。

就像留下了一部分自己。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云昭犹豫了一下才接听。

"程少爷？"一个油滑的男声，"我是《财经日报》的记者，想跟您聊聊霍氏泄密事件的——"

云昭直接挂断，然后关机。他受够了这些苍蝇般的媒体。

雨势渐小，云昭决定出去走走。旅馆房间狭小潮湿，再待下去他会窒息。

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人多看这个穿旧风衣的年轻人一眼。云昭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家网吧。他需要查点东西。

开了一台角落的机器，云昭搜索"霍氏泄密"。结果铺天盖地——各大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角度大同小异：程家少爷处心积虑潜入霍氏，窃取商业机密。

最刺眼的是林泰的最新报道：《从钢琴天才到商业间谍：云昭的双面人生》。文章配图是他在音乐会上弹钢琴的照片，和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他在霍临渊办公室操作电脑。

"真快啊。"云昭冷笑。这些照片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事发后放出。

他继续翻看，突然一条小新闻吸引了注意：《程氏集团声明：与云昭断绝关系》。点开后，是程启明接受采访的视频。

"云昭的行为纯属个人所为，与程氏集团无关。"视频里的程启明一脸冷漠，"鉴于其严重违反家规，即日起不再是我程家成员。"

云昭关掉视频，面无表情。意料之中的抛弃，但真正看到时，心脏还是抽痛了一下。

离开网吧，天已经黑了。云昭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泡面和矿泉水。结账时，收银员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瞪大眼睛："你是那个......"

云昭放下钱快步离开，连找零都没拿。

回到旅馆，他机械地吃着泡面，脑海中回放这三天的噩梦。周年庆当晚，他本打算直接去机场，却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如果逃走，就真的坐实了间谍罪名。

所以他留在这座城市，想找机会解释。但霍临渊根本不接他电话，公司大门也进不去。今早他试着去以前常去的咖啡厅，结果被认出来后遭到冷眼和窃窃私语。

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泡面吃完，云昭打开笔记本电脑。至少他还有音乐。穿越前他虽不是专业音乐人，但学过几年作曲。加上原主留下的肌肉记忆，或许能靠这个谋生。

他戴上廉价耳机，开始编曲。没有专业设备，只能用电脑软件勉强制作。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极端情绪下，灵感反而源源不断。

三小时后，一首简单的钢琴曲小样完成了。云昭给它取名《雨巷》——不是原主创作的那首，而是全新的旋律，忧伤而坚韧，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上传到音乐平台后，云昭疲惫地倒在床上。明天得找个更便宜的住处，旅馆费用撑不了几天。

第二天清晨，云昭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才接听。

"是云昭先生吗？"一个温和的女声，"我是'新声'音乐平台的编辑，听到您昨晚上传的《雨巷》，非常惊艳。我们有个小型纪录片需要配乐，不知您是否有兴趣？"

云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报酬多少？"

对方报了个数字，不多，但足够他撑一个月。

"我接。"云昭说，"有什么要求？"

"纪录片是关于城市边缘人群的，需要温暖中带点忧伤的基调，就像您的《雨巷》那种感觉。"

挂断电话，云昭久违地感到一丝希望。也许他能靠自己的才华活下去，而不是靠家族或霍临渊。

接下来的三天，云昭全身心投入创作。他搬到了一间更便宜的地下室，省下的钱买了二手键盘和基础录音设备。房间阴暗潮湿，但至少没人打扰。

纪录片配乐很快完成，对方非常满意，又介绍了其他工作。都是些小项目，但足以维持生计。

第四天早晨，云昭收到白雨晴的短信：「不管你在哪，看看今天的《商业周刊》」

他在便利店买了那本杂志，封面赫然是霍临渊冷峻的侧脸，标题是《霍氏反击：程家商业阴谋全记录》。

文章详细披露了程家联合竞争对手窃取霍氏商业机密的证据，包括云墨与对方公司高管的秘密会面录音。最关键的是，文章明确指出云昭传递的情报全是经过精心修改的假信息，实际上保护了霍氏核心机密。

"据霍氏内部人士透露，云昭在最后时刻修改了数据，使得程家得到的全是错误情报......"

云昭的手微微发抖。霍临渊知道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真心背叛？

但文章接下来的一段话让他如坠冰窟：

"霍临渊总裁表示，无论动机如何，背叛行为不可原谅。霍氏已对程家及相关公司提起法律诉讼，但不会追究云昭的个人责任。"

不会追究。多么冷酷的宽容。就像放走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云昭合上杂志，深吸一口气。至少现在他的罪名洗清了一半，不会再被媒体追杀了。但霍临渊那句"不可原谅"，比任何法律追责都更让他心痛。

回到地下室，云昭继续工作。新接的项目是为独立游戏配乐，预算有限但创意自由。他沉浸其中，暂时忘记了外界的纷扰。

傍晚时分，门铃突然响起。云昭警觉地抬头——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颜卿。

"我知道你在里面。"颜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然优雅从容，"开门吧，我们谈谈。"

云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颜卿一身银灰色西装，与阴暗的地下室走廊格格不入。

"真是......简陋的住所。"颜卿环顾四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适合创作，不是吗？"

"有事？"云昭挡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颜卿微笑："我来提供帮助。"他递出一张名片，"Muse音乐的总监职位，年薪七位数，附带高级公寓和全套创作设备。"

云昭没接："条件？"

"聪明。"颜卿轻笑，"条件是你为我创作，版权归Muse所有。就像......"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十岁时答应过的那样。"

云昭心头一凛。原主和颜卿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

"谢谢，我拒绝。"

颜卿的笑容僵了一瞬："你确定？以你现在的处境......"

"我很确定。"云昭直视他的眼睛，"现在请离开。"

颜卿的表情冷了下来："霍临渊已经抛弃你了，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选择？"

"比你想象的多。"云昭准备关门。

颜卿突然伸手抵住门："那这个呢？"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

"......修改数据是为了保护霍氏......"是云昭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沙哑，"......但我确实背叛了他的信任......"

云昭瞪大眼睛。这是他在旅馆房间里自言自语的话，怎么会被录下来？

"旅馆房间很容易安装窃听器。"颜卿愉快地说，"想象一下，如果这段录音公开，霍临渊会怎么想？他刚刚开始相信你的'良苦用心'......"

云昭的手紧握成拳："你想要什么？"

"你的才华。"颜卿向前一步，"为我创作，成为Muse的招牌。否则......"他晃了晃手机，"这段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

云昭沉默良久，突然笑了："你放吧。"

"什么？"

"放给全世界听。"云昭平静地说，"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颜卿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一时语塞。

"还有，"云昭继续道，"如果你敢发布那段录音，我就告诉媒体你是怎么逼迫音乐家签卖身契的。那个跳楼的小提琴手，还记得吗？"

颜卿脸色瞬间煞白："你怎么知道......"

"猜的。"云昭冷笑，"现在滚出我的视线。"

颜卿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优雅："我们还会再见的，云少爷。"他转身离开，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关上门，云昭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小提琴手的事，纯粹是瞎猜。但看颜卿的反应，显然戳中了痛处。

第二天，云昭去见了新客户——一个独立游戏工作室。负责人是个年轻女孩，见到他时眼睛一亮："真的是你！我在音乐会上听过你的演奏！"

云昭勉强笑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我是说......"女孩犹豫了一下，"我很喜欢你的音乐，不管发生了什么。"

这句简单的认可，让云昭心头一暖。

洽谈很顺利。游戏风格与云昭的创作理念契合，双方一拍即合。离开时，女孩送他到门口："下周来工作室看看？我们的美术很棒，或许能激发灵感。"

云昭点头答应。走出大楼，阳光正好。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三个月来第一次感到轻松。

也许这就是新生活的开始——没有程家，没有霍氏，只有他自己和音乐。

与此同时，霍氏大厦顶层，霍临渊站在落地窗前，手中平板电脑正在播放一段视频：云昭在地下室里创作的侧影，镜头拉近，能看清他专注的表情和灵活的手指。

视频角落标注着日期：昨天。

"他拒绝了颜卿。"霍临渊身后的助理汇报，"还威胁要曝光Muse的黑料。"

霍临渊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继续盯着。"

"是。"助理犹豫了一下，"要接触他吗？游戏工作室那边可以安排......"

"不必。"霍临渊关掉视频，"再等等。"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抽屉里静静躺着那本素描册。翻到最新一页，是空白的。霍临渊拿起铅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阳光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