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蘅衣从榻上翻身下地，还没站稳，船身又是一个起伏颠簸，把她“咚”的一声摔回了榻上。
守在门外的婢子听见异样的声响，连忙开门往里一瞧，正好就看到许蘅衣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痛得龇牙咧嘴。
“许姑娘您这是……”
“来……”许蘅衣朝门外的婢子招手，气若游丝道，“扶我一把……我的腰……差点就折在这破榻上了……”
婢子赶紧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把许蘅衣从榻上扶了起来，知道她的双腿被捆着，就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帮她在船舱内站稳，小声问道：“许姑娘，这样可好？”
“好好好，”许蘅衣一只手搀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扶着婢子的胳膊，缓了许久，才勉强恢复说话的力气，用眼神指了指船舱外头，“琴声是这船上的？何人弹的？可比水声好听多了。”
婢子笑了，“回姑娘，弹琴的是主人新纳的一位夫人，极善音律，尤其是琵琶。”
许蘅衣揉了揉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新夫人是淮陵人？”
“是。”
“出身勾栏？”
婢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许蘅衣见到婢子这般反应，倒是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淮陵城里擅弹琵琶，又在最近从良的，不就是……
许蘅衣拍了拍婢子的胳膊，笑得十分和气：“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略微抬起头，“回姑娘，奴婢唤作晓风。”
许蘅衣挑挑眉，玩笑道：“真巧，我家中有个晓春，说不定你俩是失散的姐妹呢。”
晓风被许蘅衣逗笑了，莞尔道：“许姑娘站了这么久，要不要坐一会儿？”
许蘅衣摇头，“这里头闷得很，再待下去我又要吐了，扶我出去走走吧。”
晓风有些为难，“这……”
“怎么？你家主人不让我出去？”
晓风着急忙慌地摇头摆手：“不不不，主人吩咐了，许姑娘是贵客，不可怠慢。只是姑娘……姑娘行走不便，奴婢担心姑娘出去摔了……”
“不怕，不是有你吗？”许蘅衣十分自然地就把半边的身子依靠着晓风，“有你扶着我，我可不怕摔。而且这里憋闷得很，再不出去透透气，我怕是就要被憋死在这了，求求你了……”说着，许蘅衣就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满眼恳求地望着有些无措的晓风。
在许蘅衣的半哄半骗下，晓风搀着许蘅衣从船舱里一点一点地挪着出来了。
江上的夜风迎面吹来，许蘅衣瞬时清醒了多了。
在晓风的搀扶下，许蘅衣在甲板上一蹦一跳地转了一圈。这艘船约莫有十五丈长，七八丈宽，甲板上虽然看不到什么护卫，但不起眼的角落里，许蘅衣总能察觉到隐隐绰绰的人影。
许蘅衣叹了口气，望向黑漆漆的江面，别说自己现在双腿被捆着，就算现在给她把剪子，她也不能飞不能游……看来，船上是逃不了的，只能等船靠了岸，再寻法子……
许蘅衣正琢磨着出路，晓风突然止住了步子，贴在许蘅衣的耳边小声说：“许姑娘，前面是主人的舱室，咱们不好过去了。”
许蘅衣“哦”了一声，瞅着不远处灯火如昼琴声悠扬的所在，心里却是一通腹诽：这浪荡登徒子，有这样的如花美眷相伴，还要捎带上自己这个无才无貌的病秧子，多半也是个有病的。
“许姑娘，那……”
晓风的话还没说完，琴声突然就停了，而后有个人影从暗处冒了出来，直直地就朝许蘅衣和晓风走过来。等那个人影走近了，许蘅衣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在太守府把她弄晕的那个护卫！
“许姑娘，我家主人有请。”连说的话，都跟在太守府里的一模一样。
许蘅衣狠狠地瞪了眼前的护卫一眼，扯了扯莫名呆愣住了的晓风，“走，听曲赏美人去。”
“……是。”晓风回过神，低下头，扶着许蘅衣慢慢地往灯火通明的舱室内走去。
舱室里明亮的烛火让刚进去的许蘅衣眩晕了一下，等她渐渐适应光亮后，才看清里头除了坐在最上头的魏宣外，零零散散地还坐着四五个美人，其中最美的一个，正抱着琵琶，看到许蘅衣出现时，微张着嘴，似乎十分惊讶。
许蘅衣看也不看魏宣，朝那位面露惊讶的美人点头笑道：“秦娘子。”
秦瑟瑟转头看了一眼魏宣，而后才放下琵琶，朝许蘅衣款款行礼：“许姑娘。”
魏宣换了个坐姿，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许蘅衣一番，“许姑娘好些了吗？”
许蘅衣身子也不转，侧着身子斜着眼回道：“承蒙挂念。”
“许姑娘夜深忽至，”魏宣看了眼许蘅衣双脚上捆着的粗绳，“莫非是在下席间的舞乐搅扰了许姑娘的休息？”
“哪里哪里。我素来爱热闹，爱美人……”许蘅衣环视了一圈，看到桌上摆着的佳肴，突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不禁咽了咽口水，“……也爱美食。兴之所至而已。”
“原来如此。那在下也不能让许姑娘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魏宣笑着抚掌，“来人，为许姑娘看座。”
许蘅衣被安排挨着魏宣坐下，室内的其他美人也都渐渐围了过来，其乐融融地坐在两侧，秦瑟瑟也在其中，只不过她离的最远，时不时抬眼看看魏宣，又看看许蘅衣。
魏宣一边和美人们嬉闹，一边还不忘招呼许蘅衣：“这道‘鲲鹏万里’是京中名菜，许姑娘尝尝，是否合口味？”
许蘅衣也不客气，三两口就把半只鹌鹑上的肉全部咽进了肚子，嘟嘟囔囔道：“……嗯，挺入味……不过这菜名……文绉绉的，没有美食的风骨……叫‘红烧鹌鹑’吧，好听又好记。”
几位美人听了掩嘴偷笑，魏宣貌似认同地点点头，“许姑娘说得有理。”说着，把酒壶举了起来，“美酒配佳肴，许姑娘可能饮酒？”
许蘅衣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放下筷子接过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美酒配美人，这第一杯酒我敬席上的诸位美人。”说完，许蘅衣就在所有人的或惊或叹的目光中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魏宣看着饮完一杯酒后神色自若的许蘅衣，颇为意外道：“许姑娘海量。”
“承让承让。”许蘅衣眼也没抬，继续埋头吃菜。
等许蘅衣吃得差不多了，魏宣和一众美人们的行酒令也玩到了兴头上。
“郎君别喝了，身上的东西都尽输给妾身们了……”
“笑话！”酒气熏天的魏宣从怀里摸出一枚金灿灿的物什，往桌上一搁，“我这还有呢！”
“这是什么？”
“金……蝉？”
“刀工倒是精巧，但这模样好生奇怪……”
“你们懂什么！”魏宣重重地一拍桌面，震得许蘅衣面前的碗筷都抖了抖，“这可是无价宝！”
“无价”？许蘅衣好奇地抬头瞅了眼，的确是一块雕成了蝉模样的金锭子，最多不过十两重，还不如她娘随随便便的一只金钗值钱……但许蘅衣盯着那金蝉，越瞧越觉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许蘅衣想要上前靠近些细瞧时，身侧突然有人唤她：“许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