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总会遇到那么几次机遇，鱼聪不是运气最差的那类人。

他想知道怎么构建他的梦想，去参加大大小小的竞赛考核，展示出远高于常人的水准——于是尤里军校录取了他。

他想知道怎么实现他的梦想，去旁听各行各业的专业讲座，不断完善他原本漏洞百出的企划书——于是维利科技招聘了他。

在鱼聪的世界里，规则很简单。

确定一个目标，努力达到它，梦想也是如此。

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实现它。

鱼聪是个很纯粹的人，这点从他的“乌托邦”中就可以看出来：

他不会因为尤里停办，而遗忘它曾经给他留下的痕迹。

他也不会因为维利放弃，而辜负它曾经为他投入的资源。

“卞之影，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中央广场了吗？”

设计师站在即将陷落的鲸鱼背鳍上，嘴角有骄傲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淡淡的，一瞬就消失了。

“嗯。很还原。”黑衣人的目光仍然落在天空。

卞之影的眼神仍然是惯常的审视，就像来的不是盟友，而是敌人。

“当然，也不看是谁设计的……”

设计师的声音小了下去，也陷入了共同的回忆之中。

“院长办公室旁边的钟楼我也保留了，你本来要是按照那条小路过来，应该正好能走到那里。”

不用经历和不明真相的实验体的搏斗。也不会遇到还没更改权限、却已经开始巡回的智械人。

走到那里……然后拿走“乌托邦”所有鱼聪能告诉对方的核心数据。

他能告诉对方的，也无非是抛除维利科技智械改造和实验体对照组以外的其他信息——

鱼聪当然相信卞之影不至于拿着这些情报去做什么坏事，然而这些信息本身就是罪恶，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传播，本身就是情报最好的保密手段。

这就是为什么利曾经冷酷地表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维利的机密。

而零和也曾经说过，从他加入39号项目起，“乌托邦”就没有了退路——

零和的到来代表维利科技为“乌托邦”提供了一张最高规格的邀请函，鱼聪就像在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选座位。

选择拥有什么，就必须得失去什么。

鱼聪以为自己能接受失去的代价的，可事实证明……他不能。

然而卞之影被拦住了，因为一个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

金色的云海越来越近，最后彻底笼罩住这一大片海域。

鲸鱼周围波光粼粼的，像太阳自海底照耀天空。

就在此刻。

卞之影忽然出声：“鱼聪，恭喜你。”

青年不明所以：“怎么了？”

鱼聪被卞之影“恭喜”的莫名其妙，却又忍不住生出期待，终于转头看他。

——恭喜你。

——恭喜你一直以来坚持着的梦想，帮你敲响了新世界的大门。

卞之影语焉不详：“接下来，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

就像你当初选择加入维利科技时一样，现在也可以多想一想，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适合你。

卞之影道：“你会有很多时间，所以不要急着去做任何决定。”

卞之影不欲多言，也不想因此影响鱼聪的任何决定。

他把指挥官要求自己交给对方的钥匙放在青年手心，然后开启已经落点在云端的“任意门”。

下一秒，卞之影转身隐在云隙投射的光的阴影里，想来是又回战场中心处理其他事了——

他拿定主意要把这当成一个惊喜，所以干脆用令人发指的逃避行为代替了本该存在的为双方互相介绍对方环节。

但没关系，奈法奈拉早就预料到了这点。

云浪翻涌，万川归霞。

“那么。”

红发蓝眸的帝女注视着还没回神的青年，微笑道：

“乌托邦的设计师，欢迎你来到云端。”

……

见久违的极光出现在光屏中央广场的上空，路数直接就结束了和零和的谈判。

银发指挥官朝黑暗中坚定展开翅膀、继而占据了整个光屏的影龙微微点头，表扬道：“做的不错。”

影龙随即又高兴地贴近了一点，大半个光屏都是它满足到微微眯起的眼睛，依稀能看出那是金色的竖瞳。

路数沉默一瞬，接着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通话。

然而她一低头，就直接对上仲夏夜怔愣的表情。

“……”

可能因为才刚醒没多久，栗发少女还是就着方才的姿势仰头看她。

连眼神都是虚无缥缈的，没有一丁点力度——这大概也是银发指挥官没有立即察觉的原因。

是啊，谁会注意一个软乎乎的抱枕有没有在看自己呢。

路数垂眸，思绪似是也有些放空。

指挥官被束起的银发垂在肩头，因为低头的动作而落下几缕。那几缕恰巧就晃在仲夏夜头顶，日晕一晃，若有若无地闪烁着，如同没有吊坠的链条……

只要稍稍伸手，好像就能勾到。

然而仲夏夜呆了几秒，却主动道：“你不怕么，我听到了。”

“哦。”

路数其实根本不在乎她听到了什么，反正那是0506线的军团机密，而眼前是0209线的仲夏夜。

“什么时候醒的？”

“‘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的时候。”

“嗯。”

那就是差不多后半场。

不过，显然路数现在比较关心另一件事：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起来？”

仲夏夜恼了一瞬，转而又忿忿把头埋了回去，闷闷道：“……还不是因为你太弱了。”

路数哑口无言：“……”

哦，她都忘了。

——醒了，和有力气起来，这是两件事。

仲夏夜的语气近乎抱怨。

路数想，她可是真提醒过的，这可怨不得她。

“不过……”

仲夏夜生了两分钟的闷气，却又很小声很小声地支吾了一句。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路数没打断，她怕自己开口就是一句，“你以为谁都是易憬”。

这就很破坏氛围。

“我都是挑厉害的人模仿的，遇到你之前我没想去模仿指挥官。一个是我很难模仿到，他把自己的技能藏得很深。另一个是……”

“我嫉妒。”仲夏夜忽然坚定。

“我嫉妒他可以那么自由地做他自己，然后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喜欢他。”

甚至用了三个“那么”。

仲夏夜口中的“他”当然只会是易憬，她最了解的指挥官毕竟是易憬。

路数自省了一下，有易憬这个典型案例珠玉在前，她终于可以自信地把自己从仲夏夜的地图炮中摘离：

“所以，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路数边思考边回忆：“我应该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自由……”

大概因为仲夏夜模仿的是她，路数破天荒地很愿意深入聊聊这个话题。

然而她没聊下去，因为仲夏夜迅速地打断了她：

“但是，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路数一怔。

“因为，我就很喜欢你。”

栗发少女语气认真，内容直白。

路数都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仲夏夜，总不能是因为她惊人的负数体质。

仲夏夜近乎恳切地问：

“你来自哪里？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银发指挥官不置可否：

“我来自不属于你的世界。”

路数想起了Blue回忆里的一些片段，转而又想起了她世界线里的仲夏夜。

对方在她进入“海上乌托邦”的主线前，曾经留下过意味不明的挑衅明信片……

既然卞之影已经将那边战场清扫的差不多了，想来日暮剧场也应该姗姗来迟地上演戏份了。

而根据易憬给她提供的情报，他抽到Ray的时机相较路数要晚许多。

所以0209线的仲夏夜在进入日暮剧场前没有见过时间塔的任何成员，也就不存在“套近乎”之类的操作。

换言之，0209线的仲夏夜见到的第一个时间塔成员——就是各种不着调的易憬。然后又遇到了陪着他指鹿为马的黄金大队。

好吧，路数想。

有个目标总比没有目标好，起码她觉得0506线的仲夏夜活得不错，但0209线的仲夏夜就明显要迷茫许多。

于是路数放轻了声音：“但我就在时间塔，和你见到的其他人一样。”

仲夏夜的语气低落很多：“只能通过那个打23轮的？”

她没有加入“牛郎团”的兴趣。

——那对方就和第17轮忽然出现的那个男人一样，没有战斗剧情，就不会出现。

这是很仲夏夜的思路，或者说这是很日暮剧场的思路。

仲夏夜不说话了。

——她并不想作为她的敌人，出于各种原因。

路数却不是这么回的，她答道：

“唔，你也可以自己来啊。”

银发指挥官随意地摸索了一下，发现刚好还有把钥匙：

“单次有效，来了再问我要下一把。”

然而，仲夏夜的表情呆呆的。

她答非所问：“这个，就给我了吗？”

路数注视着她，意识到这是一种饱含怀疑的感动，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狐狸。

仲夏夜的问题是一座牢笼，一座装潢华美、金碧辉煌的牢笼。

所以仲夏夜才会困惑。

困惑为什么这样优渥的环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困惑孤独为什么会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困惑活在人群的目光中和活在剧情的选择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路数给了一个困惑的人一个确定的锚点，从此她的回答就成为了那把开锁的钥匙。

钥匙悬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

“战斗过程中，一个世界线只能有一个你，其他时间没事。”

路数随意道：“来之前最好和另一个自己打个招呼，别干扰她的事。”

钥匙是她给的，这就像路数帮一个没出过门的小朋友买了票，那么告知也是她应尽的义务。

毕竟据路数所知，另一个仲夏夜也很能搞事。

“还有不懂的，可以去问……”

路数顿了顿。

“23轮的那个。”

她在心里向易憬道了个歉，并由衷祝愿他往后主线都一遍通关。

每个时间线做出的选择都不一样，所以才构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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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一把钥匙开一把锁（SR）】

很久以后，在仲夏夜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另一个自己的时候。

对方很刻薄，就像曾经的自己：

“仲夏夜，你没有任何准备，对她一点也不了解，不懂这里军团的规矩和圈子，就这样贸然放弃你的过去，决定你的未来，不觉得很傻吗？”

“我不觉得。”

仲夏夜回答。

她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无论坚持还是放弃。

那里是更长远也更好的未来，有什么比待在主角身边更能长久呢？

是啊，只可惜，不属于她。

——0506世界线的路，她走不了。

无人知晓的夜晚，仲夏夜曾经无数次打开镜子，就像在看着素未谋面的另一个自己。

她一字一顿地回答 ：

“我很羡慕你，但我又不羡慕你。”

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相信她想到的和她想到的是一样的。

她道：“你有你在乎的人，而我有我的。”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而这就是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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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