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风刃分海。

蛇湾高耸的而扭曲的戈壁也燃起了火一般热烈的金红色，那是黄昏后的战场应有的样子。

但和众多的战场相比，它又显得过分庄重，过分温和了。

因为……它甚至都没有血。

毕竟这场海战的死伤者，出乎意料的少。

日暮剧场的人跑得一个赛一个的快，姑且算是领队的仲夏夜又显而易见地完全倒戈了。

银发指挥官脚下踩着凝住的翻腾浪花，带着气泡的半透明冰层很容易反光，所以此刻便是金色。

——在夕阳下，甚至醒目到了可以被称为“辉煌”的程度。

路数在走一条满是光芒的大道。

赤瞳青年落后她一步跟着，注视着指挥官又重新披起来的黑金色披风。

他忽然有点明白卞之影的心情了。

有光很好。

带给别人温暖也很好。

他们的指挥官似乎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只是。

——光得照在你身上。

Wind想，她又为什么……会这么擅长呢？

这个问题很好，好就好在它没有答案。

凛冬的寒风被Wind的风墙准确拦在浪花大道以外——这也是他没有使用风刃赶路的原因——然而风墙以外的世界，却仍然笼罩在冷阳之中。

风刃轻巧地向上一挑，海浪将飘飘洒洒的点点金光一齐卷走。

“下雪了……”

组队频道里，易憬似乎也在感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嗯。”

路数也看向前方，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金色的雪。

——很少见。

通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书页正在被翻动。

青年捧着风信子日报的宣传册，抑扬顿挫地念道：

“莫比斯的古老传说认为，如果归港的人在珍珠海岸看见了金色的雪，那么预兆着未来一整年的运气都会很好……”

青年一目十行，把握重点：“尤其财运。”

“啊，”路数很轻地感叹了一声，“那么，借你吉言。”

路数想，就算好的不是财运，而是抽卡的运气——

那也不差。

……

与此同时，乌托邦上空出现了无数个彩色的泡泡。

它们像飞扬的礼花一样，从仿建的中央广场，一路飘洒到真实的海上。

“我们来晚了。”

少女如海浪般卷起的栗色长发，此刻扬在海风之中。

仲夏夜说出这话时，却没有任何的意外和犹疑。

只是她话音刚落，身后那一众日暮剧场的演员也随之叹了口气，时不时传来“又是这样”“一夜回到解放前”之类令人泄气的话。

不过……她想也是。

仲夏夜站在漩涡密布的船头眺望，看远处彩色的泡泡像海洋公园的玩具枪一样，从“鲸鱼”的出气口涌出——

曾经危险到日暮剧场都不敢贸然接近的“乌托邦”，此刻却变得像哪个小孩手中的玩具泡泡机一样。

巨大的鲸鱼扬起尾鳍，却不是要轰然坠落，只是因为……

它很开心。

半小时前，不明真相的民众从中央广场清醒过来，首先看到的零和在中央广场投屏的“并入蓝塔”通知。

一阵意料之中的骚乱后，民众又被路数早有预料、提前录好的讲话视频彻底安抚：

“我和你们一样。”

路数道：

“我不认为和平建立在无尽的杀戮，染着鲜血的战火，或是踩着谁的骨骸堆叠起来的**之上。”

银发指挥官知道自己会出现在“乌托邦”的大屏上，且她这次面对的并非深知战场残忍的军团队员——

而是那些对真正的战争、一无所知的茫然民众。

在他们之中，还有“乌托邦计划”最初的移民。

那些人是真的相信了最初“乌托邦”的宣传，然后下定决心，为所谓“崭新的未来”而付出一切。

包括生命。

——海法在情报中提到过，维利科技在最初招募时，就让那些民众签了死亡免责通知书。

所以路数没有用最惯常的漫不经心语气，而是很认真，很尊重地注视着光屏那头。

她对那些她完全不认识的、伟大的人们说：

“军团会继续进行‘乌托邦计划’。”

“目前初步决定，将整个乌托邦迁移至云端帝国。”

“之后将对乌托邦各建筑逐步进行拆解重建……过程中可能需要各位的配合。”

路数很认真地、向那些或许根本不理解战术和战争的人们解释：

“‘乌托邦’原本选在涡轮海，主要是看中这里漩涡避战的天然环境。”

“现在选择云端，是因为军团可以保护你们，而帝女也同样需要你们帮忙重建天空。”

“我以时间塔第四执行官的身份，向各位承诺。”

路数前所未有的谨慎，也前所未有的庄重：

“我们对未来都怀有共同的期望，我们同样渴望着崭新的和平。”

“如果世界仍然处于毁灭之中，”路数依然直视着对面，语气坚定到不可思议，“希望蓝塔的存在，能帮各位暂抵未知的战火。”

指挥官的大屏对讲结束后，出现的是冷淡的黑衣人。

——兜帽下那双令人窒息的黄金瞳几乎就明示了他的身份。

还没待民众询问对方他们可以为军团做什么，黑衣人一个响指，先送来了休眠的智械人。

——他甚至很体贴地把他们平铺在广场上，一列一列排的相当整齐，跟下棋似的。

卞之影微微颔首：“有劳。”

然后他一闪身，又融入了黑夜之中。

民众受宠若惊，随后面面相觑。

紧接着。民众们互相动员，和“伊甸计划”曾经的实验体一起搬走了广场上人事不省的智械人。

然后就是现在。

留在乌托邦的人们欢乐地用完了维利科技的技术员们曾经极其珍视的、恨不得一瓶分成两瓶用的冷凝剂。

而在民众的呼声中，零和很轻松地用冷凝剂制出了漂亮的彩色泡泡。

他把它重新归还给已经被汲能到热腾腾的海面，继而开启了一场新的能量循环。

是啊。

冷凝剂，当然是可以用来吹泡泡的。

饶是仲夏夜这样演过各种罗曼蒂克桥段的演员，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做、甚至有点浪漫。

就像一场梦那样。

热风从“乌托邦”刮来，又慢慢地冷却了下去。

就像许完愿后，寿星吹灭了蜡烛一般。

影龙抱着钟楼顶端越来越尖的角，像小孩子抱着高塔状的冰淇淋尖顶，竟然就不撒手了。

巨大的龙翼耍赖般展开，恰好笼住巨大的时钟表盘。

影龙的尾尖则高高翘起，甩来甩去。

它乐此不疲地玩着四处打转的泡泡，偶尔幅度过大，似乎能直接戳破高空虚假的人造月亮。

表盘的齿轮还在走着，不紧不慢，一下从黄昏走到了傍晚。

“咚……咚……咚……”

钟声三响，繁星绽放，跌宕又激昂。

零和专注地看向这一切。

这是鱼聪想看到的，真正的乌托邦。

“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

黑衣人的身影从闪回中央广场。

和他一同降临的，还有璀璨的极光——

流光溢彩，绚烂异常。

永恒的极夜借着整个云端帝国的虚影，彻彻底底地笼罩了漩涡中的鲸鱼。

而与此同时。

两个身影站在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某个普普通通的云团面前……

却庄重到，宛如在参加谁的葬礼。

帝女甚至体贴地为青年准备了一束白花。

白色的风信子。

——显然是Lily牵头帮忙联系到的。

奈法奈拉注视着毫无痕迹的云团：“我很抱歉，天空的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如果云端的设计师是你，大概，你会有办法留下些什么。”

至少，奈法奈拉是这么期望的。

“他就是在这里离开的，所以我想，这里是属于你的。”

帝女的语气很温和，也很郑重。

像把某个本该属于她的使命，交给了另一个并不熟悉、却可以相信的人。

通常、这样的人被称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毕竟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对方又在说谁。

因此，鱼聪哽咽着，也肃穆着点头：“我明白……我会努力的，阁下。”

从此刻起，鱼聪知道。

他的设计不再只属于他自己、或者只属于那么一小部分人了。

它属于如同天空般广阔的未来，属于所有人的未来。

它属于如同海洋般宽厚的友人，属于不只是他的友人。

他是为了……

在云端陨落的鲸鱼，能重新在天空穿行。

——我会做到的。

鱼聪在心里起誓。

因为他相信，鲸鱼会洄游。

——即使不在这个时空。

他会在新的“乌托邦”。

……

前往珍珠海岸的舰船上，两位指挥官并肩而立。

他们在等待这次主线的结算。

易憬终于换下了他49度灰的北地爆款风衣，转而披上了剪裁颇具个性感、且多层镂空的驼色外套。

路数看了半天，真诚夸赞：

“颜色挺暖和的，穿起来好像又很冻人。”

易憬假笑：“时尚设计，你懂的。”

路数默然：“……”

不，她不懂。

好在二人这段尴尬的对白没有持续太久，宛如仙乐般的系统结算忽地响起：

【滴——】

【恭喜指挥官LS0506，指挥官YJ0209，正式通关11号主线（联合作战）。】

【被时间眷顾之人，请知晓。世界并非独踞的海岛。】

【此时金色的雪落在碧蓝的海湾，彼刻陨落的钟声也将叩响升起的云门……】

【这是你们带来的新生。】

主线结算完毕，0506接过话头，兢兢业业地播报：

【滴——】

【指挥官LS0506，您当前的通关进度为“11/13”。】

然而还没等路数先领取之前的任务栏奖励，耳边忽然插进一条新讯。

【滴——】

她和易憬对视一眼，确认对方都没有听错。

【全塔公告：时间塔第4届圆桌会谈即将召开，坐标（YQ0407,12），最低圆桌人数4，特此通知。】

学校的铁皮制品应该和我有着血海深仇……已经逐渐习惯了开学必飞医务室的行程，并庆幸这次落在手臂而不是头……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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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与和平

在天平两端

请让时间

作中央的刻度线

我盼望称量我的痛苦

我渴望兑换新的美梦

【节选自云端帝国图书馆馆藏诗集《第十三个异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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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