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雅带着逸飞走在乡间小路上,这算是抄了近路。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和麦子的穗条拉得长长的。
“逸飞,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赚钱呢?”唐颂雅弯腰扯了路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夫子今日把我叫到跟前,夸赞我聪慧过人,还说以我的资质,理应去参加科举,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逸飞侧头,故作漫不经心。
“这不是好事嘛~读书报效国家。”唐颂雅开心的说,但看见儿子的样子,又说了一句,“你在担心,我供不起你读书?”
逸飞微微蹙着眉头,边说着边狠狠地踢了一脚脚边无辜的石子。
“且不说那昂贵的笔墨纸砚、束脩之费,单是备考所需的各类书籍典籍,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中午,逸飞听见夫子的话先是开心,细想后便是忧愁了。
自家的情况,逸飞也是明白的,两个人勉强体面的活着,也仅仅是因为父亲唐颂雅在这小小的县里还算得上是稍有学识之人。
靠着唐颂雅平日里说书讲学积攒下的些许薄名和人脉,才为自己争取到了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
但即便如此,面对科举备考所需的重重花费,那也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但是他心有不甘,若是闯出去了,那便是出人头地,一步登天!
当年,娘的死就是因为他们是普通人家,分不到药,所以才病死的。
要是中举了,那便可以安稳的过一生,不在受他人冷眼。
唐颂雅看得出来,逸飞估计是陷入了不好的情绪里面了。
“没事啦,儿子。”唐颂雅凑过去,很贱的撞了一下安稳走路的儿子。
“干什么啊!”逸飞没站稳差点摔倒在田间,幸亏唐颂雅眼疾手快的环住了逸飞的脖子。
“不要想这么多,你就安心读书吧。”唐颂雅笑着,一只手敲着儿子的脑袋。
“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谁叫我是你爹啊!我一定把你供到京城赶考!”唐颂雅哈哈一笑,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唐颂雅推开门,屋内昏暗而寂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冷气息。
他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看了看,里面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
“逸飞,你先歇着,爹去给咱热点吃的。”唐颂雅边说边熟练地蹲下身子,开始生火做饭。
前世,他亦是生于农村,长于乡野,这老灶台用起来得心应手。
他最爱吃的便是这灶台焖出的饭,上面垫着自家种的新鲜蔬菜,有独特的柴火香气。
不一会儿,屋内便弥漫起了炊烟,淡淡的饭香也渐渐飘散开来。
父子俩简单地吃了晚饭,唐颂雅坐在门口,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思绪却飘远了。
“爹,你在想什么呢?”逸飞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想……想起来了!”唐颂雅站起身子,急得打转。
“怎么了?”逸飞疑惑地看着他。
“我今天答应王寡妇帮她写一封寄到娘家的信,怎么办啊!”唐颂雅懊恼的拍着手。
“明天再写不行吗?”逸飞皱着眉头问道。
“来不及了,送信的今早就到,收完就走……有了!”唐颂雅走到角落收拾好笔墨纸砚,递到了逸飞的手上。
“乖儿子,帮爹一个忙吧。今晚你去一趟王寡妇家,替爹把这封家书写完。我一个男人,可不能夜闯寡妇家,不然村里的人每人骂我一句,唾沫都可以把我淹死。”
“儿子,拜托了!就这一次,爹实在是没办法了。”唐颂雅双手合十,眼中满是哀求与无奈。
无奈之下,逸飞只好背上行李,一个人去村口的王寡妇家里。
深夜危险,逸飞还必须要留宿在王寡妇家一个晚上。
临走之前,逸飞把抄书的活儿留给了唐颂雅,并特意叮嘱道:“记得把书按照原版一模一样的抄完,注意字行之间的间隔,然后隔天送到林员外家去。”
“好的。”唐颂雅笑着捏着书,眯着眼睛跟儿子道别。
待逸飞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唐颂雅脸上那原本洋溢着的笑容,就像潮水褪去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翻动了抄本,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呦,这可真是要命的事儿啊,我这傻儿子。”唐颂雅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那质感从指尖传来。
早上当他第一眼瞧见这本抄本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依照常理而言,这般高昂单价的抄书活计,通常情况下,要么是那些文人雅士出于对某些珍贵字画的喜爱,为了丰富自己的私人收藏,故而雇人精心抄写;
要么是他们觅得了难得的佳作,想要分享给志同道合的友人,才会不惜重金找人抄录副本。
然而,眼前这本抄本上所记载的内容,尽是些平平无奇的生活琐事,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可言,有些地方甚至前后不搭。
前一段讲的是卖菜的农夫,后一段便跳到了黄金的妙用。
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愿意花费如此高价来抄写这样的文字。
只要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每行字之间的间距参差不齐,而且每一页的情况都各不相同,这显然不符合正常抄书的规范。
成功支走了逸飞这个傻孩子,现在就要开始办正事了。
唐颂雅坐到油灯旁边,拆开了书的册封,把纸张重新排列,果然得出了书的真正内容。
“原来是贩卖私盐啊。”唐颂雅有些无奈的看着书真正要讲的内容。
为了谋取暴利且逃避官府的追查,竟然想出了如此隐蔽而狡黠的法子。
他们利用书籍作为掩护,将私盐的藏匿地点以及运输路线等关键内容,以一种看似毫无关联的方式隐藏在这些抄本之中。
然后再让学生抄写,送到顾客家里。
这些抄本,通过特定的排列组合才能解读出其真正的含义。
买卖的双方自然是知道的,而自己的傻儿子可一点都不清楚。
“这天底下啊,哪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好事?不过呢,常言道,机会向来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唐颂雅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手中的笔在那抄本上轻轻落下,涂改着上面的信息。
只见他将取货之地巧妙地改换成了衙门的侧旁,还颇为“贴心”地添上一句“灯下黑之处,方为安全良所”。
“爱拼才会赢啊,客官老爷们。”
唐颂雅阴恻恻的写下了最后一句,然后再一次把书给恢复原样。
钓鱼执法,他可是一个好公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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