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里西亚撤掉隔音防护罩，洗好手从盥洗室出来，继续方才的谈判。

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道：“我能为您提供一万枚吸盘小炸弹。”

梅菲特恩皱起了眉，明显有些不爽，“我不需要。”

“您会需要的。”萨里西亚双手交握，笃定道，“我们将为您定制所有需要的功能，一万枚吸盘小炸弹的效果，不会比‘黎明’差。”

“一万枚一起用才有的效果，我不需要。”

“但它更灵活，更令人猝不及防。‘黎明’使用场景太少，不如吸盘小炸弹万能。”

梅菲特恩蹙眉看着他。

沉默蔓延，无形的对峙之风席卷在他们之间。

十分钟后。

萨里西亚离开，面无表情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主人，有什么吩咐？”

银白细蛇乖巧地缠在他颈上，梅菲特恩轻轻摸着它小巧的头，有些百思不解。盥洗室的隔音防护罩根本拦不住他，他实在好奇，莱恩大师的弟子，为什么关键时刻跑盥洗室讲演戏的事情。

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又什么暗号？

他冷冷吩咐，“这人有古怪，你去盯着他。”

……

萨里西亚结束商谈，刚从市长书房厚重的木门中走出，就发现走廊上正站着几人。

艾伯市长刚结束致辞，便将一楼社交场交予其他人，自己回到二楼躲清闲。他此刻正靠窗夹着雪茄，同刚才房中的山姆会长和方脸男人聊天。

看见萨里西亚出来，他举起手中的香槟，“泰格先生，你们谈完了？代我向莱恩大师问好，请他有空务必过来做客。”

一楼嘈杂的音乐声隐隐传来，眼见演出即将开场，萨里西亚心里很急，却依然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谢谢市长先生，我会转达的。”

方脸男子似乎挺想和莱恩大师搭上线，主动道：“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杀伤力武器从来不碰。但是呢，泰格先生能不能给我弄一点防身的魔法道具？我的庄园太大了，实在不安全。”

萨里西亚自然喜欢送上门的生意，“当然可以，感激不尽。”

“哈哈，既然如此，我也给挖矿场买些武器，矿场周边总有魔物骚扰，近来人员折损严重。”市长艾伯见状也来凑热闹，“泰格先生留下来聊聊？慈善晚会正在进行，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酒水。等会儿，更有我儿子主演的精彩戏剧表演。”

萨里西亚深深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太遗憾了，我有急事得马上处理。购买事宜只能以后商谈，或者，随时可以联系魔法用品店老板，他那儿有不少成品，也许能派得上用场。”

急事，指的是加入戏剧表演，避免你儿子的演出开天窗。

市长本就是为了展示善意，倒没那么迫切地想买东西，顺势道：“好吧，我会派人去的。”

萨里西亚脱帽致敬，脚步稳重地下了楼，像一个事业成功的商人。

可一转到无人角落，他便不顾形象地飞奔起来。气喘吁吁地来到剧组暂用的工作间窗外。

“化形术解除！”伪装消失，他又成为风度翩翩的魔法学院学生会长。然后哼次哼次地翻身进窗——感谢工作间安排在一楼，不然他哼次哼次的还翻不进去。

萨里西亚一落地，负责妆发的同学正巧路过。

她近日已被繁忙工作折磨得憔悴，见他不修边幅地站着，更是眼前一黑，满揣着怒火上前，连那张英俊的脸也宽慰不了她，“会长，怎么还没换衣服？马上就开场了！衣服给你放更衣室了，快快快！”

说着，就把他往更衣室里推。

萨里西亚顺势被推进门帘内，就见更衣室已经有人，正故意拖延着，用慢动作颓废地穿着衣服。

“你回来了！”

对方一见到他，双眼放光，手忙脚乱就要脱自己的衣服，刚脱了一件就忙不迭往他身上套。

萨里西亚看见自己那张忙来忙去的脸，有些别扭，解除了化形术。

“砰”的一声，支撑衣服的人影消失，苏小毛球化为原形，坠进柔软的布料里。他伸出细线般的四肢，发现帮不上忙，只能握成拳干着急，“快快快，马上开场了！”

萨里西亚手脚麻利地换完，往镜子里一看，顿了顿，道：“衣服不对。”

苏小毛球探照灯似的大眼睛心虚地左顾右盼，“哪里不对，这不是穿得挺美的吗？要腰有腰，要腿有腿的……”

萨里西亚冷着脸，“这不是灰姑娘的衣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唔……”

苏小毛球正在冥思苦想如何狡辩，更衣室的帘子“哗”的一声被拉开，妆发师和道具师气势汹汹冲进来，裹挟着萨里西亚就往前走。

“还有半分钟，来不及了！边跑我边给你补妆！”

飞奔途中，妆发师变着花样拿出化妆品，不停往身旁的萨里西亚脸上招呼，让他根本来不及询问缘由，就被推上了舞台。

苏小毛球及时从他颈窝里跳下，弹跳着隐入观众。

萨里西亚被推到幕布后方，身旁的文森特做着灰姑娘打扮，紧张之余，仍不忘仰头睥睨他，“你的提议很好，希望大家都有精彩的演出！”

萨里西亚：……怎么有种糟糕的预感。

他听见主持人报幕结束，红丝绒幕布在眼前缓缓上升。

苏小毛球失真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啦，现在文森特是灰姑娘，你是恶毒后妈，放心，你台词变得很少，只需要表现得凶神恶煞，随机应变就行……”

……

艾伯市长的慈善晚会，莱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削尖了脑袋拿到邀请函，不过是为了在市长面前表现自己，并与同圈子或更高层圈子的成功人士成为朋友。

进食是假，社交是真。慈善是幌子，拍卖捐钱面子贴金是本质。

所以听到宴会中途会有戏剧表演，没有人放在心上。

然而，致辞完就消失不见的艾伯市长，竟专门出现来看表演，众人不得不对戏剧表演重视几分。

舞台上，红丝绒幕布缓缓上升。

众人惊叹的发现，舞台上竟是个布置得惟妙惟肖的房间，不由窃窃私语——

“刚才市长致辞时不还是舞台吗？什么时候布置的？”

“这也太快了，房间里那么多摆设一下给拿上来了。”

“真像啊，完全就是真实房间……”

苏小毛球同样啧啧称奇，这时代也能搞出全息投影？萨里西亚也太过厉害了吧！

表演开始。

美好的一天，灰姑娘文森特在晨光中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可爱的魔宠们冲进来蹭蹭他，然后拿起清洁工具替他打扫卫生。

“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惊得这些魔宠们上蹿下跳地躲避。

结果有只三头蜥蜴没听指挥跑错了方向，直直往台下冲来，掀起观众们一阵惊呼后，便是一片和善宽容的笑声。

观众似乎挺喜欢这小插曲？

文森特放心了，继续一脸惊恐地盯着门看。

“吱呀！”

门被推开，恶毒后妈萨里西亚出现，他恶狠狠地盯着面前勤劳善良的女孩——萨里西亚记忆力很好，顺畅地回忆起了对手戏的台词，“噢，又土又笨的灰姑娘啊……“

他话未说完，就被截断。

“不！我才没有在你家白白浪费粮食，也并非靠你的善心才住在这里！”灰姑娘猛地掩面哭泣，痛苦道，“这也是我的家，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容身之所，我没有必要到处流浪。”

恶毒后妈萨里西亚被抢了台词，只能趁对方喘息时才接上，“无论如何，现在好好地洗干净这堆衣服……”

灰姑娘文森特再次抢断台词，他楚楚可怜，猛地扑到另一边哭诉，“我并非又蠢又笨，我什么都知道！你要与两位美丽的姐姐准备出门郊游，留我在家里干活，呜呜，这么多衣服，我只能靠可爱的魔宠们帮忙。它们才不是脏脏臭臭的小老鼠，你们的衣服再昂贵，也配不上它们的善良！”

萨里西亚：“……”

行吧，这么玩是吧。

既然恶毒后妈的戏份骤然变少，他便只偶尔表情凶恶地说些关键台词，其余时候就放空自己，冷眼看灰姑娘的自由发挥。

而文森特自从扮演主角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花蝴蝶似的一会儿扑到左，一会儿扑到右，满场都是他痛苦的泪水，以及高声的哭诉。

丰沛的感情溢满整个一楼。

观众交头接耳——

“这灰姑娘也太能演了，先不说演得好不好，这精神状态就很感人。”

“这什么剧？我看看表演单，《灰姑娘与她的恶毒后妈》？稀奇，第一次见恶毒后妈也是主角的。”

“但恶毒后妈戏份很少啊。”

“哇！场景又秒变皇宫了！原来不是舞台置景，是投影啊！好沉浸，我猜这是从首都来的最新尖货……”

苏小毛球抱在一颗苹果上，越发像一只毛茸玩偶，盯着舞台，看得津津有味。

唔……萨里西亚绝对在摆烂了，他平时发呆就这模样，别人一般看不出来，总被他认真的表情欺骗。

文森特呢，真是天生戏精啊，紧急调换角色还能即兴发挥得这么好。

活生生把《恶毒后妈折磨灰姑娘的一百种方法》，即兴演绎成《灰姑娘反抗恶毒后妈的一百次胜利》。放到自己那个的时代，不得引领短剧新潮流？

“嗒！”

舞美秒变成皇宫城堡，宣告最后一幕场景来临。

灰姑娘文森特牵上激动露脸的王子走上高楼，恶毒后妈在旁边气愤地咬手嫉妒。

旁白宣布着，“……自此，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演出结束。

掌声雷动——灰姑娘文森特全剧戏眼，情绪投入，演绎感人，眼睛晶亮地接受掌声。

艾伯市长带头起身鼓掌，骄傲地向旁人介绍，“这是我儿子文森特编排的剧目，主演灰姑娘的就是他。”

原来是市长公子！怪不得……怪不得！

热烈的掌声越发真诚了。

台下，苏小毛球坐在堆满美食的长桌上，见演出顺利结束，心头大石落地。滚开压着的完整苹果，随意取了块新鲜苹果，拖到身前小口享用着。

“嘶……嘶嘶……”

身后传来令人发毛的嘶嘶声。

他紧张回头，一条银白细蛇蜿蜒过五彩缤纷的新鲜蔬果，吐着信子向他缓缓游来。

这蛇不是蓝珠子魔物，自己多半打不过。苏小毛球没敢动弹，只能紧抱住苹果块挡在身前，尽量无害地歪头轻声问：“喵？喵？”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礼貌打招呼，说不定对方只是来交朋友呢？

“嘶、嘶嘶……”然而，银白细蛇两粒红豆似的小眼睛直勾勾盯住他，蛇信吐露间，只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气声。

第一次，苏小毛球听不懂魔宠说话。

他保持警戒，小心扭过头去，看了看桌旁冲他摇了大半天尾巴的魔犬，试探道：“喵，喵喵？”

——【喂，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魔犬双眼放光，它早就注意到这玩偶般的可爱毛茸茸了！见对方主动打招呼，它激动得尾巴抡快要起飞，兴高采烈地回应，“汪！汪汪汪！”

——【听得懂，你和我做朋友吗？我有七个五颜六色的球，随便你玩哦！】

依旧能和魔宠无缝沟通，他的能力没失效。是这条蛇，太诡异了。

苏小毛球思索着，面对热情到恨不得伸舌头舔他的狗子，随口糊弄道：“喵。”

——【我讨厌狗狗。】

无辜魔犬：“……？！”

它瞬间大受打击，呜咽着垂落尾巴，找主人安慰去了。

银白细蛇正在靠近。

苏小毛球不知它是敌是友，边往后退，边极速思索着应对方案。

突然，一双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天而降，轻柔地握住了银白细蛇身子，“原来在这里，找到你了。”

苏小毛球顺着那双手往上瞧，一个英俊的男人正隔着单片眼镜看他，银白细蛇温顺地盘绕在他手臂上。

“你好，我叫梅菲特恩。”男人主动低头向他打招呼。

这人似乎是晚会焦点，他注意到许多富商正悄悄在此人身边徘徊，满脸向往，却不敢走近搭话。这个梅菲特恩难道是什么大人物？

苏小毛球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

“呵！”梅菲特恩失笑，将细蛇盘到自己颈部，而后脱掉手套，牵起苏小毛球细线般的手，郑重地俯下身子，竟然，吻了上去。

苏小毛球呆住，没来得及收手，任由吻手礼持续好一阵。

等到他反应过来准备勾拳揍人时，梅菲特恩已经起身，心情愉悦道：“尊贵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苏小毛球气得横眉竖眼，圆乎乎的身子浑身炸毛，活像只圆润的气鼓鼓的黑色蒲公英，怒斥道：“喵！”

——【我可高兴不起来。有本事把脸凑过来啊凑流氓，让我狠狠揍你两拳！】

“优雅。”梅菲特恩似听不出好歹，含着笑，自顾自又要抬手往他身上摸。

“离他远点。”

有人出声阻止，苏小毛球一听，立马往声音来处弹射而去，被对方稳稳接到怀中。

萨里西亚一结束谢幕就赶了过来，妆都来不及卸。方才妆发师下了重手，导致他脸上的妆容厚重到滑稽。然而他的敌意难以掩饰，与面前无礼之人冷冷对峙。

梅菲特恩被他的脸震住，好一会儿才收敛笑意，道：“误会了，我们只是交个朋友。”

萨里西亚脸上寒意更盛。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支绿色玻璃瓶，扶起苏小毛球细线般的双手，猛地将整瓶绿色液体倾倒上去。顷刻间，浓烈的微苦的药草味弥漫进空气中，周围人立马撤离两米远。

“75%浓度的猫尾草药剂，蕴含大量驱魔之力，能够迅速消毒杀菌，辟邪止痒。”萨里西亚淡淡解释。

梅菲特恩终于分辨出他男性的嗓音，“噢，原来是舞台上表演的戏剧演员，你怀里的宝贝真的很可爱，我保证没有恶意。”

“可不可爱与你无关。”萨里西亚抱着苏小毛球，转身离开。他现在不是卖武器做生意的泰格，而是魔法学院的学生会长萨里西亚，当然有离开的底气。

梅菲特恩没有追，只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真的有点像对不对？”他轻抚着银白细蛇，喃喃低语着。

……

萨里西亚在工作间火速卸妆。

埃里激动地跑过来，“会长！有人想要买你的舞美装置……”

“联系这个魔法用品店，报我的名字打九折。”萨里西亚用眉笔飞速写了一个地址交给埃里。

妆发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不要这样卸妆，皮肤会长皱纹的！”

“没事，我赶时间。”萨里西亚一把将头套撕开。

文森特姗姗来迟。

他今天演出大获成功，心情愉悦，两眼放光，连宿敌都看顺眼了，“哼！萨里西亚，虽然你平时鼻孔朝天的，但不得不说，你实在提了个绝妙建议。所以，留下来参加庆功宴吧。你确实适合演绎恶毒后妈，而我，确实适合楚楚可怜的灰姑娘。你看——”

他以手扶额，又要表演灰姑娘被折磨时的沉浸模样。

萨里西亚将戏服一抛，站了起来，“庆功宴我就不参加了。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毕竟今晚没有门禁，他和小毛球还有一场奇妙的冒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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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吻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