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转头,看着身边浅浅睡着的箜芜,她不免再次回忆起方才的梦境。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最为恐惧的就是渺茫无方向的未来,以及随时随地都会面临的死亡威胁,相比之下,从前种种,都不算是值得害怕的事情。
可是她刚才的梦境中却出现了,而且完全重现她的情感。
青灯有私心。
她认真对浩恒道:“你既然能是人类入梦,是不是也一样能赐予魔族梦境?”
浩恒点头。
“如果我想要入箜芜的梦境,你能做到吗?”
“这有何难?只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青灯坐直,垂眸思索。
浩恒安静等她回答,只是一时没有等来她的回答,有些急切。
于是他催促道:“不妨说说?”
“左右你把我们困在这里,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如找点趣事做。”
“入他人梦境,这算什么趣事?”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一个百岁魔族的美梦会是什么吗?”
浩恒皱眉,可见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青灯笑,“你还真是讨厌魔族。”
“算不上讨厌,我不关心魔族梦境,自不应该为此浪费法力。”
“你与他同是魔族,知道他的美梦,由己及人,或许可能有你为什么喜欢人类的线索。”
浩恒动作顿顿,不知有没有将这话听进去。
青灯循循善诱,“而且,魔族年岁更长,他的梦境更能看出东西。”
他偏头,桃花眼中光华流转,“能看出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东西,也得去看了才知道。”
浩恒认真。
听他话中意思,似乎对她的提议感到动心。
青灯继续道:“只是两点,听说魔族法力会互相影响,梦境内容未知,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浩恒掏出块青玉玉佩,他牵引着玉佩之上的红绳,递到她的手中。
“你只要带着这个,若是梦境走向无法控制的地步,你随时可以向我求助。”
青灯接过,用手掂掂那物什,玉佩很有质感,更有存在感,她小心将这个保命符收好。
“那么第二点呢?”
“魔族向来嗜血,说不定他的美梦于我来说是噩梦,如果我在睡梦中表现得惊惧恐慌,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我为何要生气?”
青灯耸耸肩,“怕你觉得那是噩梦不吉利,一气之下再把我给怎么样了。”
闻言,他弯起嘴角,“无论梦境好坏,皆是我所创造,你不必有负担。”
青灯点头。
“那就开始吧?”浩恒起身,双手合十。
青灯见此,也连忙站起身,屏气凝神等待入梦的瞬间。
浩恒停下动作,“你坐着便好,一会你会睡得快,别磕到头。”
她坐下,倚回石头上,坐下的动作幅度较大,她的手肘触碰到箜芜,传来阵阵寒意。
青灯敛气,合上双眼。
奉霖说,双魔尊之间有着深仇大恨。那么箜芜心中难以磨灭的噩梦,必有青灯的存在。
她要看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教养之恩、暧昧情愫,他们的过去到底是何等模样。
青灯合上眼,最后一眼,她看见浩恒掌心相对,他垂眸轻念咒语。
随后,她愈发困倦,身体好似在缓慢下坠,周身仿佛被泡沫包裹住,又有阳光在身体上,照得她暖融融的。
就这样沉沉睡着,好像许多时光悄然流逝,青灯沉醉在温暖阳光中,有些声音轻轻响起。
眼前光芒明亮,只是青灯睁不开眼睛。
忽然,周遭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你可有名字?”她听到十分温柔的声音,如同温水一般,应该是个男子的声音,“不如,我唤你‘永青’……大树便要永远是青色。”
有人在抚着她的头,青灯有种错觉,这温柔声音是在唤她的名字。
只是,很快有人应声,那声音在她头上空响起,亦是轻轻柔柔、不卑不亢,“是个极好的名字,我喜欢。”
“你是水生之灵,将来注定要成为神明。我为木属精,能得天神赐名,则是我福泽深厚。”
青灯听这声音,便觉那应该是个温婉女子。
“永青。”
“是……”女子应声。
很快她沉沉睡去,当意识再次回归时,青灯发现自己倚着藤蔓而眠,她睁开眼,向四周打量,这里是一座孤岛,周围被一条河水环住。
那两个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们在谈论今日发生的事,两个人显然对比先前更加熟络。
青灯寻声望去,只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两个人的脸,不过只是能知道,那是一男一女,且青灯对女子感到难言的亲切。
名叫永青的女子边说着话,边挥着手为藤蔓驱虫。
男子缓缓笑着,“这小藤蔓长得倒是快。”
永青:“大人忘了,你我相识快有五年了。”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样久。看它的样子,用不了多久便能修成人形。”
“若是如此,这山间草木成精的就有我们两个了。”
“每次来见你,你都在为它驱虫,这藤蔓哪里来的这么多虫,想来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处招蜂引蝶。”
藤蔓扭动枝条,似乎听得懂他的话,还为此感到不悦。
永青笑起来,“大人别说了,瞧它气得,就快把自己系在一起了。”
听他们两个人说话相处,青灯心里安稳,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
青灯恍惚,一时怀疑自己的判断,为何眼前所处场景如此和谐?果然魔族的梦境终究不同些。
只是,箜芜的梦境,为何还不见箜芜?
一点水落在眉间,冰冷温度乍开,青灯寒颤,灼热在身边蔓延,火光剧烈跳动,皮肤发烫,犹如被密密麻麻针刺疼痛。
疼痛的感觉真实,青灯惶恐,垂眸看见自己身体半透明状,她是虚空漂浮,此时青灯身处河流的正上方。
火光明明在正前方,与她距离甚远,可她却如同坠在火热之中,即将被大火吞噬。
终于,她的目光落在火海之中,那里有个五六岁大的银发小男孩站立,他面前是一棵大树,树木主干盘绕着一圈藤蔓。
大树被火舌席卷,整个枝干燃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小男孩伸出左手去摸树木,只是手刚接触便被灼烧。
同时,青灯左手灼痛,她垂眸看着手臂上面点点包围的深绿色种子,不免微怔。
这是共生契约,契约将她与箜芜两个人连接,她与箜芜生死相连,同他悲欢喜乐,而且亦通他五感。
那个小男孩,就是箜芜幼时的样子。
山间的大火烧了许久,大树与藤蔓皆没保全,箜芜意识尚存,奄奄一息。
一位女子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摸着他的脸,女子的手很是冰凉。除此之外,他还记得深刻,那女子身上带着清淡的特殊香气,只是他头晕目眩之下,任何味道都让他阵阵反感。
“这小家伙,长得很漂亮。”
就这样一句话之后,他被人抱在怀中,香气的更加浓郁,且具有侵略感。
女子问他:“永青就要死了,你想不想救她活过来?”
箜芜声线稚嫩,带着颤抖哭泣的腔调,他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救活姐姐。”
那女子笑着,声音些许魅惑,“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回去?”
“求你救救……”
“你愿意吗?”
“愿意……”
箜芜心中颤抖,年幼的他回答得干脆,他为当时情绪感染,却拼命要喊出那句“不愿意、不必救”。
与多次梦中相同,她说了一样的话。
“那我便救她。”
他目光追随,女子手生得漂亮,手指纤长,她指向树木,树木顿时焕发生机,同时曼妙人形在眼前显现。
“姐姐!”年幼的他呼唤一声。
“我这就带你们回鎏窟……”
那个地方……
此后永生,箜芜皆在为当时感到懊悔不已,永青不该因他一言而活下来,她在那场大火中丧生,才是极其幸运之事。
鎏窟,那是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他初次进入鎏窟,为其中流光溢彩的宝石器具感到新奇,自产生灵识起,他便生在在丛林之中,不曾见过世间许许多多的东西。
那是的他瞪着大眼睛望着里面的一切,所有事物都是新鲜。
箜芜听旁边的人叫她“魔尊大人”,幼年的箜芜懵懂,抬头问恩人的名字。
女子朱唇轻启,笑道:“青灯。”
他有模有样学着,叫她:“青灯大人。”
“感谢大人救姐姐性命。”他向她作揖。
纤细两指捏着白纱一端,青灯大人将白纱系在他头上,遮住他双眸。
她叹:“澄澈干净的眼睛,我实在不想看到,只是剜去又太过可惜。”
箜芜不解她深意,只觉得视线遮挡难受得厉害,于是伸手去拨弄,青灯不许,伸手拉住他的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
视线遮蔽,箜芜本能畏惧,小心向前探索。终于在一扇门开启后,他听见叫他毛骨悚然的声音,眼前房间里,有一个大坑装满了专吃树木藤蔓的虫子!
他不肯向前,青灯则抱起他,他强忍着并不乱动,任由她抱着他向前走。
当手铐铐在他手腕上,年幼的他尚且不知发生何事。
那双冰凉的手捏上他的脸颊,她的手指用力,他的脸颊被捏的生疼。
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永青为什么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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