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恒眼中仍是期待，在等待着青灯有关梦中所见的回答。

“我受到箜芜的影响，与他梦境多有重叠，眼前看到的好似也是他的幻想境地。我看到的皆是片面，所以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很好的回答你。”

浩恒抱肩思索。

青灯的思绪也在快速运转，从前皆为噩梦，莫不是眼前这位魔族，喜欢叫人深陷困顿，并以此为乐？

“若是我想知道梦境的内容，你可否帮我？”

“怎么帮？”

“我让你入梦，待你醒来，告知我内容便可。”

青灯犹豫，见他眼中尽是期盼。

她开口，企图讨价还价，“我有……拒绝的可能性吗？”

“没有。”浩恒答得认真，“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

青灯点头，“不能拒绝，那我也不用考虑了，现在就开始吧。”

“入梦这件事，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总不会出人命吧？”

她有些害怕。

不会入过他梦的人类，都无了吧？真是这样的话，也难怪浩恒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原来是都活不到见他的时候。

“你连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答允？”

“……”

得了便宜还卖乖？

若不是她打不过浩恒，青灯高低踹他两脚。

“等等，在去之前我想问一下，箜芜现在状况如何？”

“箜芜？”

“就和我同行的那个。”

“哦，他啊……他正好梦呢。”

浩恒打个响指，青灯还未反应过来，视线被团青雾弥漫住，已然入梦。

很快，她眼前有了其他画面，梦魔浩恒所创造的梦境，果然与现实真假难辨。

只是这次，与青灯所预想的画面完全不同。

先前青灯几次入梦，皆是梦见游戏世界内的恐怖遭遇。而这次，她梦见了现实人世间，她真正作为平凡人类时，身上发生的事。

六岁时，她碰见人贩子，差点被拉着塞进面包车里，还好路过的男生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为了救她，男生的手上被刀划了长长一道，到医院缝了四针。

十五岁，她遇见车祸，车迎面撞上她乘坐的车，轰鸣亦在耳边，好在所有人都是轻伤。

而后是大学蹦极，从高空跳跃的那种失重……

再往后，便是先前与箜芜初见，他们相处之中，她次次濒临死亡的场景。

梦境之中，青灯犹如处于当时场景，就连情绪也与经历时相同。

无论青灯如何反复告知自己，这些事情已然是过去，但是她的心中，依然恐惧。

此时的梦境内容，与先前明显不同。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很少梦到现实人间的事情，若是梦到，也大多是幸福快乐的往事。

若说相同点，那便是无边无垠的真实恐惧，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从张皇中挣脱，必得多次直面那些可怕的场景，无数次面对恐怖。

从前许许多多尘封的事迹清楚再现，她好不容易克服的阴影又一次将她笼罩其中。

如同事情发生当时，她再次回忆起真切的畏惧。

多年来，她不曾忘记，也没有刻意记起。她从来没有回忆过去、品味当时情绪的习惯……如此明白的梦境，当真是第一次。

青灯挣扎，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她感受身体浑身战栗，冷汗已将她背后衣衫浸透。地下溶洞中寒冷，青灯双手环抱住自己。

眼前浩恒正在看着她，桃花眼中闪亮，其中尽是希冀。

她转头去看，见自己与箜芜靠在同一个石头上，箜芜就在自己身边，此时依旧合眼安睡。

见她醒来，浩恒急切发问：“你都梦到了什么？”

“先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你既然能为我创造梦境，又何苦多此一举，要来问我内容？”

青灯连珠炮似的向他发问：“难道你为遇见人类感到欢欣，就是为了用梦中欢喜与难过来戏弄我吗？”

浩恒一噎。

“其实，我并不知道内容。”

“你……”

“你先告诉我，你都见到了什么？”

她是迷惑，不知他真的不知内容，还是故意试探。

青灯看着他，思考着作何回答。

“我梦见了一些……”

她放慢语调，观察浩恒神色，只见他睁大桃花眼，是在期待她的回答，青灯却并看不出来，他期待的是那个方面的回答。

她只能赌一把。

“算是噩梦……”青灯眼见浩恒提起一口气，似乎对此回答并不满意。青灯喘口气，补充说明：“也算是美梦。”

浩恒眉头皱得紧，“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她话中停顿，浩恒脸上表情变化，青灯心中有些许猜测。

“若真的计较说起来，应该算得上美梦吧。”

“你休要骗我，什么美梦能让人大汗淋漓的。”

她既然撒了谎，就要坚定地认为浩恒不知具体内容。

“实在不太方便说……”

“哪有人美梦出来是你这个样子的。”

浩恒神情微妙，眼角向下垂去，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青灯猜测这是失落的表现。

于是她试探，“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他吗？”

浩恒怔愣，而后摇摇头。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帅的男人……像他这么漂亮的，就更是我的奢望了。”

“啊？”浩恒不解。

青灯脸上先开始发烫，她歪头往箜芜的肩膀上靠过去，牵动嘴角。

方才梦中惊惧，一身汗水，此时她的神色，倒真有种畅快淋漓后的虚脱感觉。

她咬牙，尽力克服羞耻，这才顺畅将话说出来：“这样的梦境，实在不适合描述出来。”

浩恒愣了下，几乎一瞬间便听懂深意，又忍不住拍拍手，感叹道：“你……你这女子……”

他缓了口气。

“那你刚才说的噩梦……啊！”他恍然大悟，而后用手捂住嘴。浩恒倒吸口气，感慨道：“人类的女子已经这般开明了吗？”

……啊？

他明白什么了？

“你一个人类小女孩，跟这种魔族混在一起做什么？”

奇怪的是，浩恒未继续发问噩梦的含义。

他不发问，青灯也不会提起。

“就……”

浩恒在旁边小石头上坐下，笑着看她，“就？”

“就你想的那样。”她破罐子破摔。

浩恒重重点头，用食指点点她，然后笑得暧昧。

“你可知道这大魔头多大岁数了？”

“多大岁数了？”

“他法力浑厚，以此来看，怎么着也得一二百年修行……他的岁数，十个你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

“原来这么大岁数了……”

原来魔族之间，还可以通过法力辨认年岁。

浩恒点头，桃花眼中满是深意。

“是啊，这么大岁数了，体力可未必有你梦境中的那么好。”

她愣住，犹如被雷劈中。

她好像明白过来，他方才为何恍然大悟，且他口中的“噩梦”居然是这个意思！

于是她的脸上更加烫，如同被煮熟了一般。

这梦魔，怎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虽然是自己先往这个方面引的。

青灯羞得别过脸，往箜芜的肩膀蹭去，企图将自己红透的脸颊藏起来。

浩恒笑声传来，“好了好了，不过我甚是好奇，‘喜欢’究竟是中什么情愫？”

“应该就和美梦一样吧。”

她望他，见他似是懵懂不知，浩恒带哪点头，认真思索起来。

“浩恒，我想问你个问题。既然你是来封印他的，现在已经把他困在层叠梦中，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封印？我与他萍水相逢，更无冤无仇，我封印他做什么？”

青灯皱眉，“那你为什么困住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原本也没想管……可我感受到你的存在了。”

“就因为我是人类？”

浩恒笑起来，“对。特来赐你美梦。”

青灯点头，果然梦魔偏爱美梦……但是她所经历的却并无半分美梦。

浩恒撑着脸，笑着望她，青灯相信，他的眼神没有骗她，他喜欢人类。

正因如此，她才甚是唏嘘，眼前梦魔浩恒，就像是被幸运遗弃般。

他擅长赐人梦境，却无法窥见梦中内容；他喜欢赐人美梦，所经历者却无半分美好；他期盼与人类相见，可人类却视之如不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从哪里来啊？”

“我不记得了……”

“向来魔族视人类等同于微小低贱之物，你为何这般特别？居然会喜欢人类？”

浩恒摇头。

“你都不记得了？”

浩恒怅然，“记忆中，我似乎在世间游荡良久，从前的事情都记不真切了。”

“那你现在都记得什么？”

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脸上，他郑重：“只记得我是梦魔浩恒，会赐予人美好梦境。”

她明明感受到浩恒的迷茫，他为何迷茫，青灯心中依稀有猜测。

“你如何才能把我们从这里放出去？”

“你这般问我，那我当真得好好想想。”浩恒手指转动，他晃晃手指。

浩恒忽然想到什么，“我想弄清楚该弄清楚的事情，只是这个，你恐怕帮不了我吧？”

该弄清楚的事情，恐怕浩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是该弄清楚的。

“你若这么说，可是准备将我们一直困在这里。”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吧？”

“也没什么好吧，早晚有一天会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