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魂一个激灵，快速飞到他面前，奋力上下摇动，很激动地承认自己的身份。

季尘也是怀疑，没想到误打误撞真就猜对了。

按照沐旧所言，修仙之人死后仍有灵力傍身，魂魄不至于变成碎魂，但唤师兄却是意外，最有可能的猜测是生前被废了法力，至于是怎么废的，现在暂且不得而知。

季尘开门见山道：“唤师兄，恕我无礼，你当真习过通魔术？”

碎魂大幅度摇头。

季尘：“那他们说你生前走火入魔了，可是真的？”

碎魂又点头。

没有修魔，却走火入魔，两相矛盾。

季尘猜测：“难不成是妖魔鬼怪附体？”

碎魂想给点反应，但无凭无据，上下晃又左右摇，表示自己也有所怀疑。

季尘又问：“唤师兄，你能告诉我你的肉身在哪儿吗？”

碎魂飞到前面给他带路，曲曲折折绕过茂密树林，来到一片空地。

季尘环视一圈，入眼到处都是残骸尸骨。

不远处有一具完好的尸首，额上放了一株奇形怪状的蓝草，碎魂恰好停在这具尸体上方。

可能就是这草的缘故，尸体未曾腐烂，肌肤依旧白皙如玉，静躺沉睡，若不是满脸鲜血死不瞑目，很难和亡人挂钩。

季尘半蹲着，手拂过死者双眸，默默哀悼几秒。

而后他两指抵在其脉搏上，检查到体内两股真气尚有残余，只是薄弱到几乎没有，周身经脉全毁，死前就已形同废人。

季尘又仔细查看尸体，腰腹胸口都有剑伤，心脏处也有一个窟窿，鲜血干涸，白袍尽染。

眼下的情况和陆怀仁说的大差不差——唤清风魔气侵体，欲大开杀戒，他们为求自保，联手击杀唤师兄后逃跑。

但至于唤师兄死前为什么会武力尽失，这又是一个问题，死者肯定知道，但碎魂说不了话也摸不到阳间物，很难传递信息。

季尘正要让其他人过来，无意看到死者胸前有什么东西。

衣领微微下拉，发现锁骨下面打了一道印，图案极其复杂，几乎透明色，反着浅浅微光。

又是他看不懂的，碎魂探身过来，季尘问道：“唤师兄，这是你的纹身吗？”

碎魂晃了晃，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但没办法交流。

季尘道：“不是你印上去的？”

碎魂摇头。

“你知道是谁印的吗？”

碎魂还是摇头。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身上有这个印？”

碎魂轻点了下头。

一问一答无果，季尘只好点燃信号烟。

陈方他们很快赶到，沐旧看到昔日照顾过自己的师兄身死荒地，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陆怀仁跑得急冲冲，人未到声先至，“干嘛呢，还不赶快贴符？”

说着就要过来，季尘却挪了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陆怀仁一怔，干笑道：“多谢季师弟相助，只是你们得离远点，大师兄化的恶鬼可比之前那个厉害得多。”

季尘不让路，“唤师兄有没有化作厉鬼先不管，但他全身都是刀剑伤，你带回去，就不怕宫主起疑心？”

陆怀仁道：“这不用你担心，我们就说是其他门派弟子捅的，撒个善意的谎，大师兄的在天之灵肯定不会怪罪。”

陈方不耐烦，“那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们一起骗了？”

陆怀仁道：“肯定是因为信得过你们才说的实话。”

“真的吗？”季尘看向他，“你之所以不骗，就是想让我们带出消息，将唤师兄入魔的事传出去吧？”

非亲非故，陆怀仁怎么可能确信他们会守住秘密。

陆怀仁摆手，“那又如何？这本来就是事实。”

“什么事实？”季尘道，“你千辛万苦来寻尸，但又给我们假符毁尸，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陆怀仁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假符咒？”

陈方把那符往地上的无名白骨上一丢，尸骨瞬间自燃，转眼只剩骨灰。

深黎宫其他弟子已到，一脸不可置信，“陆师兄，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陆怀仁朝他们吼：“害什么害，反正人已经死了，师父又没说一定要全尸，一到家就埋了，这符烧身不烧头，带头颅和骨灰回去能有什么事！”

季尘道：“那你山下的棺材呢？用的是镇祟木，你这分明是想让唤师兄万劫不复！”

深黎宫弟子们睁大了眼，看得出对此事一概不知，都看向陆怀仁，等着他的解释。

陆怀仁被揭穿，冷笑一声，“季师弟你怎么回事？这么多话，就算万劫不复又如何？修邪魔外道是他，这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

沐旧怒道：“唤师兄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陆怀仁却说：“恨？我不恨他。”

季尘道：“你是不恨，你只是怕，怕他死后会缠上你，才会想出这等阴招。”

陆怀仁眯眼，“季师弟，说话得讲证据，要是诬陷了我，你担当得起吗?”

季尘厉声道：“证据自然有，我且问你，唤师兄胸前的印是什么？”

众人不解，沐旧离尸首最近，闻言掀开他的衣领。

那道复杂的印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方喃喃道：“原来如此。”

季尘道：“你这般急于烧毁尸体，是怕我们发现这个吧？”

陆怀仁装傻，“这是什么？”

季尘看向沐旧，“师弟，告诉他，这是什么。”

沐旧把唤师兄的衣领弄好，皱眉反问：“这是什么？”

季尘看向陈方，“你说。”

陈方：“你不认识？”

他投眼神过来的样子，好像表明季尘要是说个“不”字，马上就会得到沐旧同款脑瓜崩。

一个个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季尘找理由给自己开脱，“……我失心疯。”

“……”

陈方离疯子远了点，言简意赅说：“这是渡魔印。”

有人惊讶：“渡魔印？”

陈方解释：“如果说通魔术是修士主动修魔，那渡魔印就是当事人被动接受魔气入体，稍有不慎就回走火入魔。”

有弟子回过神来，“所以说，大师兄这是被人陷害了？”

季尘道：“很有可能，而且他入魔后为了不伤害别人，甚至自行废去修为，没想到还是引来了杀身之祸。”

深黎宫弟子讶然。

那时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记得陆怀仁撕心裂肺大喊唤师兄入了魔要杀人，他们求生心切，情急之下才会把唤师兄乱剑砍死。

现在回想起来，唤师兄当时只是在追他们而已，根本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反倒是他们乱了阵脚，想先下手为强。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沐旧恍然大悟，低头对那个碎魂说：“你是唤师兄吗，你就是唤师兄？”

因为废去了法力成了凡人，所以死后生魂离体，化作碎魂飘荡。

那碎魂有气无力，轻轻点头。

众弟子纷纷向前一步，但心里有愧，低着头不敢直视，碎魂却反做安慰，飞过去在每个人额前轻点一下。

就像他们刚进深黎宫那样，大师兄会带他们下山游玩，陪他们游学历练。若有弟子犯错，他再生气也不会责罚，只会用手指轻点一下对方的额头，无奈地说一句：“你啊”，然后任劳任怨收拾烂摊子。

有弟子没绷住，眼泪倾泻而下。

季尘对陆怀仁道：“你一心想要毁掉的人，临死之时，为了不伤害你们，祭出所有灵气压住魔障，阻止自己被怨气缠身化作索命恶鬼，乃至经脉寸断而亡。”

“你们被藤妖所困，是他给我们指的路，还有镇山王，也是他出手相救，短短半日，他碎魂将散，却护了你们两次。”

陆怀仁听后却笑了，这笑显得尤为阴森，自语道：“唤清风啊唤清风，你可真够傻的。”

如果不是看到渡魔印，这傻子估计还在猜自己是被妖魔附体，甚至庆幸师弟们杀了他保护了自己。

季尘道：“是够傻的，傻到被你暗算，到死都没有怀疑过你。陆怀仁，你修魔多久了，竟然隐藏的这么好？”

陆怀仁笑容还挂在脸上，在众人围观下，两手作爪抬起，两团黑雾在手心蔓延。

其他弟子被吓到，慌不择路往后退，对其避而远之。

陆怀仁嘲讽道：“你们怕什么？修魔多好，比起修仙而言，功力进步尤为显著，再不用被师父边打边叫废物。”

“师父不是想培养振兴深黎宫的传承弟子吗，没了唤清风……我就是。”

他笑容一收，猛地朝季尘袭来。

季尘沉着应对，飞快祭出招式，诡谲变化杀气凛然，霎时间狂风怒号，泥沙飞卷木叶纷飞。

陆怀仁左手聚齐黑气，越集越大，对季尘的方向打来，季尘挥剑而过，眼前黑雾浓漫，隐隐约约见人影朝向其他方向，心道不妙，立马追逐阻挡。

另一边的沐旧被黑雾遮住视线，手扇了扇正要后退，见一道黑光直冲自己，尚未来得及躲，季尘已挡在他面前，使出剑招击退。

陆怀仁用黑雾做隐藏，能不能看清都是问题，季尘速度再快也还是晚了，脸颊被划了一道口子。

好在伤势不大，他擦掉脸上的血，灌气于剑身，挥退那团雾气。

沐旧拍掌，“师兄厉害。”

陈方收回正要抬起的手，冷笑道：“表面功夫，炫技罢了。”

沐旧瞪他，“知道你眼馋我家师兄地位很久了，嫉妒就直说。”

“我馋你个……”

他还没骂完，季尘那边手心聚拢一道耀眼的白光甩过去，急如闪电，快到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沐旧的叫好声中，那光携罡风卷沙石，绕着陆怀仁转了一圈。

紧接着光气回赶，直直打在出招人的身上，季尘仰面倒地，头一歪晕了过去。

陆怀仁：“……”

深黎宫其他弟子：“……”

沐旧：“师兄！”

陈方：“呵呵，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