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走马上任(下)

凤曦以为他在愁谢重极的事,安抚地缠着他的神识蹭动:“诡术神侍那里为师会尽快想办法,不必担忧。”

谢重珩“嗯”了声。

其实不光是这点,相比之下,眼前的还算小事。但他暂不欲细说,遂转了话题:“我兄长怎样?”

凤曦早就从真相中挑拣出了一段说辞:“谢掌执要我封印了他部分记忆,如今一切正常,只是安养着。谢氏府也没事,放心吧景衡。”

他说得信誓旦旦,谢重珩不信也只能信了。

糊弄完他,凤曦一边揉着胀痛的额角,一边迅速回到演武场,继续方才的活计。

妖力流经某个极为隐蔽的点位时,波动似乎隐隐一颤,轻得有如错觉。他不敢大意,反复探了五遍,最后才确认一缕几不可察的异样。

终于查出了问题!改动显然不止这一处,虽极其细微,却能让法阵启动时灵力混乱失效,甚至爆裂。

若非凤曦足够谨慎,恐怕也难以发现。他面色更冷,却慢慢呼出一口气。

计划暴露,他当即以神识操控着单哉通知谢煜。

武定君倒不意外,毕竟种种迹象让他推断出,天绝道中枢的实力并不比这位差太多,总有机会钻空子:“难怪谢某的探子报称,近日远远盯着谢氏府的眼睛又多出不少。”

“你认为该当如何?是按原来的方案继续,还是另行更改?”

单哉开口,是凤曦惯常的拖腔懒调:“伯父暂勿担忧,凤北宸知道了也无妨。传送阵构画在虚空中,即使掀翻了谢氏府也无用,除非天绝道中枢亲自出手。但他现下正是用人之际,不敢翻脸,遑论直接对你们如何,只能以盯视为主。”

“只是,日后他必然会有所动作,离开之事也许不会那么顺利。”

“有劳先生告知,谢某会留意着这些闲杂人事。”谢煜淡然颔首。

此处早已被监控得水泄不通,不出一月,就会被凤北宸的重兵秘密包围。只待看准时机,以天绝道中枢拖住凤曦,便要围剿谢氏府,内中所有人都绝难逃出生天。

但谢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地冷静平和,静水流深:“灵尘战况不容乐观。若有必要,谢某不介意放弃整个嫡系,一切以阿珩那头为先。”

他的思虑并非毫无根据,谢重珩确然颇感棘手。

先前送到帅府的战报文书皆只简叙事件和结果,不述细节。打发走四名副将,他处置好最紧要的事务,斟酌一番,最终决定亲自去战场看看。

他将剩下的幽影都留在帅府,以便有任何禀报或情况,他都能经由凤曦及时知晓,随后调用了一艘传讯飞船前往。

俯瞰苍茫海陆,但见遥远的西北岸上,一点火焰般热烈的红,正是他们曾经路经的火云城。

当年的谢烟诸将士早已化为烟云消散,接替守城的民团二百余人在当地百姓的协助下,艰难支撑了一年多。秦月等人发出最后一封求援信,堪堪赶在谢氏军接手时全军覆没。

战线早已全面铺展开,从前可称寻常的地方,现下也成了敌我双方必争的要地,由谢灿亲自镇守。兵力物资增援的同时,承受着暴升千百倍的攻击。

谢重珩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小会,寂然收回目光。

抵达前线中心段时正当下午。本是日轮凌空烨烨生辉的时辰,天气却分外阴诡。

此处天低云暗,沉闷凝滞,将天幕割裂开,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但又没什么风。以这里为分界,两边则天朗气清,明光大亮。

挑了个视角最好的位置,谢重珩下令停住,抽出支极目镜眺望。

海域早就全部落入尾鬼掌控,谢氏军则被全部逼入岸上防御,一溜船舶挤挤挨挨,集体猫缩在海边,无法出战。与之相对的,是紧咬不放密集如蚁、抵着海岸线攻打的敌方舰船。

稍往远处,尾鬼主舰群分为四大分队,挂着各自的神侍与名主的旌旗,对应灵尘沿岸四座主要城关,牢牢控制着万里海域。自西北至东南斜斜一线,分别是御使神侍、源质神侍、阴阳神侍、诡术神侍。

中间的源质、阴阳两队后,一望无垠碧波荡漾的辽阔海面上,一艘庞大如小岛、极其醒目的巨型战舰嚣张横亘其间。

桅杆上并排高悬着两面旌旗:代表五大神侍的神墟无相谕、代表尾鬼皇族的旭日出海天。两翼和前后并未簇拥着万舰千帆,而只象征性地留了几艘护卫舰,明目张胆地挑衅,正是太子桥本真夜的指挥旗舰。

略一沉吟,谢重珩问随行的副将:“这天象如此古怪,是源质神侍所为吗?”

副将神色凝重,闻言不屑地看过去一眼。

好在他对这位主帅轻视归轻视,却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拱手回道:“不错,正是尾鬼整体大规模冲击时,那狗杂碎施展的手段。今日这波从上午就开始了。”

跟料想的一样。谢重珩“唔”了声,眉头渐锁。

翻看军簿时,一条条枯燥冰冷的简述已然比他在永安时预估的严峻得多,细思背后隐含的意义则堪称可怕。可及至亲眼目睹,才知道真实情形远比记载更为触目惊心。

沉默间,眼前阴云无风而动,迅速翻涌聚集成宽阔而漫长的一条,如横亘苍穹的深灰色飞龙。

似乎重新蓄够了势,忽听“咯啦”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

“云龙”中四排雷霆猛地一齐炸开,犹如四面巨型电光墙体骤然从天而降,乱蹿着幽幽蓝火,狠狠砸在万里海岸边四座城关的防御结界上,对着火云城的那道倍加狂暴可怖。

整个空间都仿佛颤抖起来,悬停在空中的飞船都震得微微动荡。乘此惊天之威,连绵落下的霹雳中,尾鬼万千舰船有如被惊动的蝗虫群,果然越发猛烈地冲击谢氏军。

四队以主舰为核心,四神侍各领座下门人紧随其后,各行功法相助。隔着阵阵电闪雷鸣,近海海域一时间阴鬼乱号,海兽潮涌。金戈声、惨叫声、兽嗥声、呼喝声……不绝于耳,穿破九霄。

然而除了战场一带有如末世毁灭的景象,遥遥相对的两边仍是风和云清,碧空如洗。

一切都如军簿所载,只是比文字更为直观、震撼。谢重珩面无表情,心里暗自骇然。

凤曦也忍不住叹道:“呼风唤雨,驱雷掣电,好霸道的功法!但,景衡,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厉害过头了?”

谢重珩道:“岂止,这恐怕已根本不能算是纯粹的凡人之战。”

“源质神侍一脉根据修为和功法的发展,掌握的本源之质种类也由少到多,理论上最后能掌控所有。只是区区凡人想要主宰万物本源谈何容易,从记载看,他们从最初开始尝试到能顺利操控风、水,耗时以万年计。”

“然而这次的却已能任意驾驭雷电,距离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前两种本源之质,也才间隔三千多年,可谓突飞猛进。而四神侍中,此人更多的只是作为辅助。”

“尾鬼还有个常年镇守本土,从未出手的枯春神侍。若他们五脉都是越往后突破越快,最多再过一两代,龙裔族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急,等这场事了,我们总有时间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凤曦柔声道。

雷霆足足持续半日,这轮冲锋却直到近午夜时才止歇。

时逢上旬,一弯娥眉静静高悬墨蓝苍穹。兵锋与血肉交错的腥味中,薄薄一层月华泠泠洒落在乌沉沉的海面,同底下对峙双方射出的灯光相融,浮光荡漾,半明半昧,将遍布的尾鬼舰船映照出暗魔似的剪影。

是残酷而诡谲的美景与安宁。

正对着阴阳神侍的龙潭城附近海域起了些雾。谢重珩不知怎的就想下去看看,遂命飞舟师挂出信号灯,压下高度,直入大营。

此处是镇邪一卫驻地,紧挨着前线的岸上堡垒。鏖战方罢,主将纪含英正在军机要地赤狰堂处置公务,万料不到谢重珩竟会突然夤夜前来,闻听兵卫匆忙来报,猛地从椅上弹起。

吃惊的同时,她怒火勃然而生。

战时惯例,主帅等闲不得迁移,以免无法第一时间接收各路讯息,及时调整、发布策略,自古皆然。

战争形势何其变幻莫测,细微的差池亦能颠覆全局。谁能想象紧要关头,将领们却找不到人禀报、定夺,会是何等混乱的局面?

纪含英边整理甲胄边大骂道:“不愧是永安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想一出是一出,简直莫名其妙!私德亏缺师徒乱搞,一点床榻上的事闹到满城风雨也就罢了,竟还要在战场上胡作非为,岂有此理!”

“掌兵百余年的老帅如谢大将军尚且不敢轻易违制,他一个初来灵尘的愣头青,上任伊始千头万绪,只怕还未摸清东西南北,怎敢就狂妄到无视历代前辈的规则?”

谢重玟知道他支持的人如此混账么?

整个灵尘所有军人里,镇邪一卫是经历过最多生死的顶级精锐,纪含英又是其中最强悍恐怖者之一。

女子从军尤为不易,承受的艰辛远超男子。她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脚下不知踏着多少敌我兵将的尸骨和鲜血,实打实是地狱里爬出的修罗王。这会子怒意盛极,厉鬼见了都得避让。

协助处理公务的心腹幕僚轻声安抚道:“将军,稍安勿躁。长老会那边可不是吃素的,能认可他必然有足够的理由。他一来就拨了批护具给我们,或许有什么优势也未可知,不妨先静观其变。”

想起头上那帮老奸巨猾、吃人不吐骨头的实权人物,纪含英收敛了煞气,终是忍不住冷笑:“那又如何?”

“护具的效用先不论,岂不知军中哪怕是不成文的惯例,每一条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这二椅子不是拿众将士的性命和东部疆域当儿戏么?”

再如何愤怒,面上却还得撑过去。互相确认过身份,纪含英正待参见,谢重珩免了她的虚礼,单刀直入,要求去沿岸堡垒一观。

原本压下的火气又腾了上来。

前线攻击无眼,各种诡异之状频出。贸涉险境,是为帅者所不取。纪含英倒不认为谢重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和一干下属将士都得按军例吃刑杖流放枭首的挂落,单纯是瞧不上此人的轻率鲁莽。

忍了忍,她并未表露在脸上,而是从了命令。

站上城堞时,海上的雾气已浓了不少,哨塔塔顶耀如日轮的聚束灯光都穿不透。谢重珩环顾一圈,见周围半数兵士都穿着新式盔甲,面目指掌分毫不露,于是问道:“纪将军,那批护具是否分发完毕?”

纪含英着实不愿跟他说话,一直都在沉默,此时才答道:“回大帅,只发了部分,军械库正在连夜安排。”

谢重珩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两人再无言语,又观望一阵,却见前方一排哨塔已湮没在浓雾中,隐隐浮沉。

海上起雾本是常事,堡垒内外的瞭望哨都没有反应,尾鬼应该并无异动。但谢重珩不知为何,心生微小的怪异之感。

久经战阵的人有时会生出野兽般的直觉,在毫无发现之际先嗅到致命的危机。他心里猛地一跳,沉声道:“纪将军,立刻传令,换过装的顶上,没换的全部退后,任何人不得放入,违令者斩。快!”

纪含英眼神森森,不知他大半夜突然莫名其妙发的哪门子癫,默默咽下一口气,还是照办了。城上兵士交错纷沓的脚步声、盔甲声摩擦中,前头骤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号,混杂着尖锐悠长的示警军哨。

敌袭!

众将士全都变了脸色,前排横刀竖盾,后排张弓挈弩,几乎瞬间进入迎敌状态。

雾气氤氲,肉眼可见地继续往岸上弥漫。须臾,二十几道身影连滚带爬地冲出浓雾夜色,出现在视线中,却个个都身着镇邪一卫的轻甲。

他们边跑边回头看,像是雾中有什么极其可怕之物在穷追不舍。为首那人背负战旗,快到门外时嘶声吼道:“开门,紧急军情,尾鬼偷袭!”

通明的灯火照亮了底下人的面容,有人急忙低声道:“将军,是城外瞭望小队的队正。末将跟他相熟多年,敢以性命担保无误。”

纪含英目光闪动,眼现犹豫。那队正还是她一手培养、提拔的,又岂会认不出?

镇邪一卫的将士因处境高危,看淡生死的同时也极其看重每一个同袍,感情甚至超过亲人。城堞上众将士七嘴八舌地急急争辩:“确实都是我们的人啊将军,蒋青,钱克明,马怀杉……”

“将军,我们弓兵五队跟他们同寝一处、同吃一锅,日夜相见,绝不会认错!”

……

独自顶着所有人的压力,谢重珩断然反对:“不能放。”

穿成祖宗后师尊骗我打天下(伪穿越/伪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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