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张朝唯一的儿子，张沛一大早就被张朝叫去书房说话了。张沛以为他爹又要考校他功课了，后悔晚上光顾着打叶子牌没打小抄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爹并没有考他的功课，而是和颜悦色的跟他讲一些饭桌上的规矩。这些其实以前也讲过，但今天讲的内容很不一样，今天他爹给他传授的是官场一些厚黑学。比如别人提要求不要直接答应啦，说话要模棱两可啦，见人说话要三分笑啦，对地位高的人要表现得诚恳听话啦，对地位低的人要和蔼友善啦，对同等地位的人要说话留三分余地啦等等等等。这已经有点儿超出熊孩子张沛的理解范畴了，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爹就告诉他让他好好准备一下，晚上要开宴席见他同僚的儿子啦。

张沛晕晕乎乎的就上学去了，他不知道见个同龄人他要准备个啥。但他也不太敢问他爹，于是晚上就根据自己的理解，穿上了自己最花枝招展的衣服，把能挂上的玉环玉佩全挂上了。发冠也让春桃挑了个白玉的戴上了，身上的衣服是云锦象牙白的，还拿银丝线绣着若隐若现的花纹。听说光这么一件衣裳就要一百多两银子了，沈安顿时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的攒的二十两不香了。

晚宴是沈安和春桃一起跟着去的，按张沛的话说，是人多点儿给他充个场子，平常带一个给布布菜也就够了。

徐珩和徐浩因为参加晚宴的缘故，把半旧的粗布外袍换了，换上了半旧的绸衣外袍，下面仍旧穿着麻衣。管家迎接他们进去的时候，脸上笑的是很灿烂的，实际上心里骂了一百句寒酸。好歹也是一郡之主的嫡子，出来作客，居然空着手就来了，脸皮是得有多厚啊。

徐珩和徐浩跟在管家身后，先是穿过了一道前门，往右边一拐穿过一道门廊，就看到了待客的前厅。从前门一路走来的地面都是整块整块的青石板铺的，院子里的花圃和路边种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名贵花草。屋檐下方左右两边的立柱上，不仅刷了朱红色的漆，还雕刻着云纹，云纹又以金色染料涂过。光是看看这外面的景象，就能想象出内里是多么的奢华了。

张朝从前厅走出来，笑着将徐珩和徐浩两人迎了进去。前厅挂着的一应名贵字画自不必提，单单就说这桌椅，居然是拿檀香木打的。张沛是跟在张朝身边一起来迎客人的。

他以为的同龄人是跟他一样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没想到居然是个身长八尺的成年人，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呢？

徐珩认出张沛就是昨天坐他们旁边喝牛肉汤的小子，但也没戳破，就假装是第一次见面，跟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都入座之后，张朝拉着徐珩就开始寒暄。话题七扯把拐的，终于聊到了年龄上，张沛才知道原来面前这个身长八尺的“成年人”其实也才十六岁。明明跟他才差了四岁，看着怎么就像两代人呢？张沛听着自己孩子一般的声线，还有大半年没啥动静的个头，就有点儿不开心了。不对比也没什么，这么一对比吧，他简直自卑的要死。

宾主双方聊得热火朝天的，只有沈安一人处在惊讶中。这两个人，如果她没认错的话，不就是昨天在牛肉汤铺子里见到的悲伤二人组吗？怎么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郡守的儿子，还笑的花枝乱颤的？

这种热烈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上菜的时候，忽然冷却了下来。沈安看到一堆侍女鱼贯而入，端上来一道接一道的素菜。都是那种当前季节很难吃到所以卖的比肉都贵的菜。

“叔父，让您也跟着受苦了。”徐珩眼含热泪，说的情真意切。他和张朝的称呼已经由刚进门生疏的大人，升级为亲切的叔父和贤侄了。

“哎，世事难料啊，贤侄也别太难过了，活着的人还得向前看啊。”

听张朝的的意思，似乎眼前这个发育过早的少年，家里有啥人去世了应该。沈安余光看看张朝的脸，就觉得老板看着人模狗样玉树临风的，但肚子里估计也没憋啥好水。看看那个虚伪的样子，差点儿连她都被骗到了呐。

张沛今天穿着这一身花枝招展的样子，没被他爹眼刀给杀死算好的了。又看到同辈的人长得又高又壮的，再看看自己跟小菜苗似得。这也就算了，他一个食肉动物，晚饭居然是全素的，这简直不能忍！但是他还是得忍着，且必须保持微笑，不然他爹事后指定能给他扒掉一层皮。

一顿饭吃的张沛如坐针毡的，好不容易快结束了，他以为可以去自己小院里开小灶了，没想到他爹带着客人和他从饭厅转移到了书房，原因是徐珩有东西要送给他爹。

看徐珩和徐浩两手空空的样子，张朝猜测是要给他银票或者欠条之类的东西。徐珩要求去书房给他，他其实是想拒绝的。但考虑到戏要做全套，于是他答应了带徐珩和徐浩去他书房再坐坐。

“叔父，您能给平阳郡雪中送炭，小子万分感激。这份恩情不是金银能报答的，因此小子斗胆，自己作主，将这份万松院长亲自写的青山书院的举荐信送给您。”徐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到了张朝面前。张朝微微低头，就能看到信封上万松院长的名讳和他的印章。

这实在是一个价值远远高于五万石粮食的回礼。张朝要是接了，那就得安安全全地把粮食送到平阳郡守的手里，且一粒麦子也不能短缺。而且他以后要是想拿这个恩情挟恩图报，也师出无名。但要是不接这份回礼，他实在是找不出不接的理由。青山书院不仅汇聚了东临所有有名的大儒，里面的学生，凡是进去过的，都能担一个太子伴读的美名，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这可是他花五百万石粮食也换不来的东西啊！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张朝表达了吃惊，愤怒，推辞。徐珩声泪俱下，要他一定要接受。双方拉锯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最后在徐珩“长跪不起”的威胁下，张朝才“勉强”接受了这份回礼。

张朝在心里也是会腹诽同僚徐夏（平阳郡守，徐珩的爹）是有点儿好运在身上的，怎么偏偏就是他恰巧救了万松院长和太子呢？于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他有一封万松院长亲自写的，举荐一人进青山书院的信。

没想到啊，区区五万石粮食，这封信就到他手里了。张朝喜不自胜，望着儿子的眼神都闪烁着满是慈爱的光，吓得张沛一个激灵。

一场你来我往的政治拉锯战结束了。张朝为了自己的名声，决定除了五万石粮食（默认为小麦）以外，再多送五十万石的豆子（黄豆），一千石的盐，还有二十万石的栗米。

这样传出去，大家就不会觉得他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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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政治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