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葬礼

孟楚亲眼看着医生用白布盖住了孟文的脸。

她搀着几近晕死过去的大嫂,还得担忧着年岁不大的小侄子会不会被这场面吓着。好像一时之间,这孤儿寡母的重担都落到了自己肩上,她答应孟文要担起孟家的诺言,此刻才真真正正有了实感。

经过安抚后的大嫂平静了些许,只是口中仍旧念念有词的,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孟文去世前发生的事。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上午还有明显好转迹象的孟文,怎么说走就走了。

孟楚稍一联想她的话语,孟文那相比昨日红润了许多的面色,怕是回光返照之相。

他今日上午执意不让自己留下,应当是有所预感。

他让孟子豪跟着自己,也应该是看出了平日里姑侄两人并不对付,特意让孟子豪与她增进感情来了,毕竟是一家人,他走后,总不好闹得太僵。

这些孟楚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似乎都随着孟文的离世都迎刃而解了。

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在海城之上,到了孟文葬礼这天,大雨已经连着下了好些天,仿佛要将无尽的愁绪诉尽。

消息一经放出去,不少人都携亲眷前来吊唁。

不论是孟家那群不省心的亲戚也好,还是生意场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为了捧着孟家的面儿,这些人多少都装模做样地掉一两颗眼泪。可谁又知道,这其中藏着几分真心又或假意。

大嫂因前段日子伤心过度以致卧病在床,此时她强撑着出席孟文的葬礼,脸上泛着病态的虚白,盯着灵堂正中央摆着的遗照,眼眶蓄满泪,好似下一秒便要哭出声来,孟子豪则啜泣着陪在母亲身旁。

这场上唯二没哭的人,大概便是孟楚与她二哥孟彬了。

只是那个往日里惜时如金,把实验当成自己全部生活的人,在大哥离世之后,也时常会恍惚发怔,有时看着家中的全家福一盯便是好长时间。

孟文的身后事包括如今这个葬礼,全程都由孟楚一人操持,她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中,顶替孟文成了这个家的唯一支柱。

看着来往宾客,孟楚简直成了此间最忙的人了。大嫂病弱体虚,她瞧着孟彬那不善言辞的木头模样,便歇了让他到外堂招呼宾客的心思。

无奈她只好独自一人到外堂门口处担起了主人家迎客的工作。

瓢泼的大雨仍在不停地从天际狂涌而来,即便是在屋檐底下,站于门口处的人难免会被波及。

孟楚便是如此,她靠近门口的那半边身子几乎都被雨水打湿,可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室外有不少接待人员冒着大雨迎送宾客上下车的已然是浑身湿透,比之她身上的不知严重了多少,她赶忙吩咐人煮上些姜汤为他们备着。

蓦然回首之际,朦胧烟雨之下,一道让她日夜思之的模糊倩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一袭黑裙的余梦正撑着伞站在雨中,孟楚眨了眨略有些干涩的眼睛,神色茫然了片刻,而后什么也不顾地抓起一旁的黑伞,步伐坚定的向外走去。

“你怎么来了,不拍戏了吗?”

两伞相隔,孟楚近乎喊出来的话语还是淹没在了暴雨的攻势下,余梦只隐约听到了“拍戏”二字。

她轻柔地将手搭在孟楚的手腕处,拉着她快步往屋内走去:“进去说。”

孟楚读懂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懊恼。她满脑子都是见到了余梦的欣喜,就这么放任人在滂沱大雨下站了许久。

屋内一处偏僻角落里,她第一时间便是仔细检查余梦身上有无遭雨水淋湿,许是因为在雨中站得太久,那低垂的裙摆还是不慎被打湿了些,她不放心的拾起指尖在上头捻了捻,感觉到并未湿透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怎么回来了?”孟楚又问了一遍。

她抬眸而望,发觉余梦并不急着开口,只掏出一方帕子,往她的黑色西服上擦拭着,正是她方才被雨打湿的那半侧。

“没我的戏,就回来了。”余梦视线上移,由西服上的水渍对上了孟楚那稍显疲惫的眸子,“怎么,不想见到我?”口气挑逗似的带着点不同以往的危险意味。

“怎么会……”孟楚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许是这些时日来的连轴转,让她的脑子短路了一瞬。

余梦又怎么可能会不理解她的心意呢,这分明是借着逗趣让她能放松些许,反应过来之后,便只剩对自己一通胡乱解释的行为感到无语。

“我很想你,阿余。”

她无奈撇了撇嘴,还是郑重其事地回答了一遍,不论余梦那句话是不是认真的。

“还好吗?”余梦眼中满是担忧,实在是孟楚眼下的乌青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孟楚明白余梦话里真正问的是什么,她先是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垂下眉眼不敢直视余梦,忐忑不安地开口:“如果我说……其实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你会觉得我冷血薄情吗?”

虽说操办葬礼费了些气力,但除此之外,她并无其他太多的情绪,譬如大嫂的悲痛欲绝,又或是孟彬的六神无主,这样的情绪,她通通没有,甚至于孟文去世到现在,她连一滴眼泪也未曾流过,有的至多是对于一条生命流逝的唏嘘。

她怕自己成了余梦眼中那个无情无义的人。

一双带点微凉的手抚上了孟楚的脸颊两侧,让她不得不重新抬起头,再度望进了那双深邃又柔软的眸子中,不免让人生出了,好似不管她做什么,余梦都会无条件包容她的错觉。

孟楚陷入了一种名为柔情的漩涡之中,耳边响起了余梦如沐春风般的嗓音:“怎么会呢,我们家小楚最是有情有义了。”手还像不满意似的在她脸上揉搓了两下。

她说的这些,也不都是为了安慰孟楚,说到底,孟楚并不是真正的孟家人,她若真是不顾情分,大可丢下孤儿寡母不去管孟家这堆烂摊子。

孟楚不自在的低咳一声,余梦突然在公共场合说这些,她还是不太习惯,脸上不可控制地泛起了薄红。只是,她忽然很想抱抱眼前的女人。

她的阿余,真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人了。

……

进行了一天的葬礼结束,天色逐渐暗淡,大雨亦逐渐变小直至完全停歇。孟楚将余梦送上了车,她明日还有工作,需得连夜返回临城。

今日她本是不放心孟楚,才临时起意跟古导请了假返回海城,因此耽误了一天的工作。

不过才见面几小时,便又要面临分别,孟楚自是恋恋不舍地紧抓着余梦的手,直到上车前一刻也不曾松开。

“我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去临城找你。”

余梦能明白她的不舍,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抬起另一边并未被孟楚牵着的手,往孟楚的胳膊上轻捏了捏,唇畔勾起一抹浅笑:“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

据孟楚所知,电影杀青至少还需一个月,她不解的目光射向余梦。

余梦见状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只匆匆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便迅速上车扬长而去。

她没敢告诉孟楚,她将一个月的工作量都压缩到了近半个月内完成,若是被孟楚知晓,指定又得念念叨叨地说她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这夜,孟楚罕见的回了孟家老宅。

许是今日都累着了,往日里通火灯明的宅子,如今只有零星几处亮着,里头的人大都早早歇下,孟楚却眼尖地发现了一处不同。

三楼露台处,隐约能瞧见一人略显孤寂的身影,她透过夜色努力分辨着那模糊的轮廓,是孟彬无疑了。

自孟文死后,他回家的次数倒是比往常多了许多。

孟楚悄然摸上了三楼,轻声敲响一旁的门板以提醒前方呆站着的人。

“二哥?”

她将手臂搭在露台栏杆处,学着孟彬那般眼睛向着远处眺望,外头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你说……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孟彬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他无需谁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恰好来了孟楚这个聆听者。

“三次,整整三次,我的实验数据连续出现了三次的失误,我……我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

他微微侧过身子,满眼无措的望向孟楚,像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常状态,心口也总似堵着什么,让他喘不上来气。

孟楚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转身下楼,不多时复又出现,手里还拿了样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二哥,你喝点这个,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了。”她将方才拿上来的东西倒入杯中递给孟彬。

孟彬接过,毫无防备地猛喝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脸也憋得通红。

他用手捂着喉部,试图抑制那不适感,哑声问道:“什……什么东西这是?”

“茅台酒。”孟楚皱起眉头,发现了端倪,“你没喝过酒?”

一看他那模样,便知他是头一次喝。都说借酒消愁,她本想着让孟彬喝上一点儿,也好排解心中憋闷,想当初这酒还是她给余梦父亲送礼时留下的一瓶。

孟彬艰难地摇了摇头,证实了孟楚的猜想。

她一把夺过孟彬手中的杯子:“没喝过就不要喝了。”

孟彬却是再度将杯子夺了回来,紧紧抓在手里,仰头将杯中仅剩的一点吞入口中。他享受着烈酒带来的灼烧感划过他的五脏六腑,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好似生理上的痛苦增加一些,心理上的痛楚便会减少一些。

他喘着粗气,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也不知是呛的还是怎么,手摇晃着朝孟楚伸去,声线颤抖:“再……再给我一点。”

孟楚没再阻拦,将酒倒入他杯中,而后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在夜晚的露台上肆意散发着醉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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