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尘抱着板砖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他一动,房门就被敲响。
辞尘应了一声,房门从外面推开,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红木家具镀上温暖的金光,一群人手捧毛巾水盆鱼贯而入。
辞尘数了数,伺候的人竟有五个之多。
五个人,围着他一个人打转!
原身记忆中有类似排场,亲身体验还是第一次,辞尘有心让人出去,想了想还是没多事。
在众人拥簇中洗漱用时比平常慢了不止一倍,感觉只要被人捧着,谁都能变成优雅的贵族。
洗漱完毕,已经有人送来早饭,时间卡得刚刚好,七碟子八碗摆满大半张桌子,每份菜都小而精致色香味俱全,主打一个食不厌精。
辞尘拿起筷子,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对盯着自己的十只眼睛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会过来个人收拾碗筷。”
几人低眉顺目行礼离开。
辞尘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
走在最后面的大娘突然调转方向跑回来跪下,膝盖敲在地面发出闷响,“大少奶奶求您救救春陶!”
辞尘一蹦三尺高,唯恐不及的模样比兔子还速度,夹到一半的豆腐断成两节摔在桌上,弄脏了昂贵崭新的家具。
四十来岁的妇人抬起头才发现面前没人,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避开了她的大礼。
辞尘皱眉,“有话好说,快起来。”
妇人不起来,又给辞尘连磕两个响头。
辞尘:“......再不起来我叫人把你赶出去,春陶怎么了?”
妇人精神一振又要磕头,辞尘好声好气说话她不听,只能冷下声道:“要我扶你起来?”
妇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
“春陶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奖励他?”
要不是那个胆小倔强的小厮,辞尘说不定现在已经跑出清河镇了,他对春陶没有恶感。相反很欣赏对方,尽忠负责的人在哪里都受欢迎。
沐家能找到他,春陶占了大半原因,沐七来看着不像是非不分的人。
身着灰蓝粗布褂子的妇人小心翼翼看眼辞尘,见少年正看着自己,忙低下头哭着说道:“二夫人说、说要不是春陶不尽心,也不会出后面的事,差点耽误大少爷大婚让沐家沦为全城笑柄,所以罚春陶三天没饭吃,还把春陶关进柴房。”
辞尘忽然想起昨晚就是这人来送晚餐,当时张管事也在。
想到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辞尘眉心皱得更紧,“你是他什么人?”
“是他姨母。”
妇人又要跪,被辞尘及时拉住,少年的手看似纤细却牢牢钳制住妇人,她跪不下去便一个劲对辞尘弯腰作揖。
“三天不吃饭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春陶淋了雨感染了风寒,要是不赶紧喝药会要命的!春陶不是有意跟丢您的,求求您给管事说说放春陶出来吧!求您了!”
春陶说到底是受他连累,辞尘起身往外走去,“他关在哪里?”
妇人有心想说只要把这事捅到沐大管家跟前就好,见大少奶奶正等她带路,只好默默跟上。
房门敞开着,两人的对话外面人听得一清二楚,辞尘站在护院面前直接分派任务,“你跟我走,你去找沐七来让他来见我。”
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半点看不出身为囚徒的气弱和小心翼翼,就算是真的新媳妇恐怕都没他这样自在。
两位门神如辞尘所想没有任何异议。
妇人眼睛一亮,激动地往前冲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放慢脚步,担心惹恼大少奶奶,她小心窥少年神色。
辞尘从她身边越过,“快点。”
“哎!”妇人响亮应了一声,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
沐家大宅墙垣高耸,巷道弯弯绕绕,身在其中抬头望去只见天空四四方方,逼仄窒息迎面扑来,它是一座抵御外敌的堡垒,也是禁锢活人的牢狱。
三人穿过纵横交错的巷路,绕过厨房后门,终于到达目的地。
柴门推开,简陋门扉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春陶昏昏沉沉,听见动静勉强抬头,先被照射进来的亮光刺了下不由流出泪来。
“春陶!”
有人扑了上来。
春陶视线模糊,半晌才分辨出急切的唤声来自姨母。
“姨。”春陶喉咙耸动,好不容易吐出的字暗哑难听,似沙子磨砺嗓子眼,火烧火燎的疼。
水杯凑到唇边,求生的本能促使春陶急切吞咽,温度适宜的清水滋润干涩咽喉,春陶总算清醒了几分,第一眼便看到站在姨母身后的少年。
春陶张张嘴,想要说话却难以发出声音,眼睛里满是歉意,他后来才知道要不是为了救他,大少奶奶已经逃婚成功了。
辞尘:“别说话,好好歇着,不用担心别人找你麻烦。”
春陶的情况算不上好,嘴唇干裂开血口,面色苍白似诡,冷汗直流,迎亲那天的衣服皱巴巴黏在身上,风干的咸菜都没他凄惨。
如果一直得不到救治,这个倔强憨直的小厮会不会死?
辞尘忍不住想如果那天他成功跑掉,没有去荒庙,沐家找不到他,春陶会怎样?负责看守他的人会怎样?
辞尘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这是人命如草芥的世界,一条生命的逝去竟轻飘飘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底层民众的生死不过是上面人一句话,而上面人还有更上面人,剥削者同时也是被剥削者,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再过段时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受害者,亦或迫害者?
脖颈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辞尘拼命呼吸仍感觉喘不上来气。
他心里翻江倒海,下意识避开春陶那双黑白分明不夹杂满含感激和歉意的眼眸,明明是他害他到这种地步......
辞尘猛然转身想要离开这个窒息阴冷的地方。
忽然间的动作惊动春陶两人,两道惶恐无措的视线顿时落在辞尘身上。
辞尘身形滞住,勉力稳住声线,轻声安抚道:“别怕,安心养伤,大喜的日子刚过,没人会执意找晦气。”
“你是功臣应该得到奖励。一会儿有人来给你看病,放心休息吧。”
这话是对蒙受不白之冤的春陶说的,也是对得知大少奶奶不顾二姨太脸面执意要放人匆匆冲进柴房的张管事说的。
少年长相精致无辜,仿佛蜜糖罐子里泡大,当他面容紧绷清清淡淡不含任何感**彩时充满可靠与威严,就像那些长居高位的大人物,没有人敢反驳他。
春陶的心彻底安定,挣扎着从姨母怀中起来想要给大少奶奶磕头。
辞尘一把拦住,握了握掌下瘦骨嶙峋的肩膀,温声道:“没有人会为难你,放心吧。”
张管事塌着肩膀,不着痕迹缩到没人关注的角落。
辞尘一步踏出柴房,阳光落在身上,温暖驱散些许寒意,他仰望四四方方的天空,再次坚定尽早离开沐家的决心。
他不想死,更不想被同化。
哪怕沐家看起来对“冲喜新娘”态度不错。
“大少奶奶。”
辞尘应声望去,沐七来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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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春陶落难(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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