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餐饮生意一直做到了小年，趁着过年大家消费欲/望高小赚了一笔。
程清安很高兴，最后一天收摊回家时拉着我去买了一点点辣椒。他看出我对辣椒跃跃欲试，但苦于囊中羞涩一直没说。我贤良淑德的夫郎心疼我，趁着过年给我买了三个，价钱也足以让我肉疼。
“妻主，钱省省就有了，过年要高高兴兴的才行。”他把三个辣椒藏进怀里，推着我们的小车往家里走。
天又开始下雨，我停下车给他戴上斗笠，看着街市上或大或小的店铺忍不住想，要是能租个铺面就好了。
“清安，总有一天我会给你租个铺面，再也不会让你这么辛苦。”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感到一阵愧疚和无力。
程清安给我系斗笠的手顿了顿，又弯起他好看的眼睛温柔地笑，“我相信妻主。”
身上的担子一下就重了呢。
又想喝可乐了。
*
为了庆祝放年假，程清安下厨做了三个小菜，盘盘都放了若干肉丝。我和他坐在家里喝小酒赏雪景，暂时不去想明年的生计，也不去想成堆的家务，只是面对面坐着，享受难得的惬意。
“妻主……”他似乎酒量不好，没喝几口就醉了，两只手包着小酒盅开启话唠模式，“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讨厌你……”
“哈？什么时候？”我懵逼。
“就是以前啊！刚嫁给你的时候……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成亲之前……我都不认识你！”他在桌子上趴着，又抿了口小酒，“姐姐说……我和你是娃娃亲……你娶我是天经地义的……我以为她们是为了给我一个好归宿，可是……可是她们拿了钱……就不见了……她们明明是把我卖了……”
他的眼里涌出泪水，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我怜惜地蹭过去抱住他，也有点晕乎，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哭，妻主在呢。”
他直起身体看了看我，噘噘嘴巴呜呜了两声，靠在了我肩上。
“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觉得我新鲜，对我还可以……那时候公公婆婆还在世，也管着你……可是后来……你就不理我了，成天往赌场青楼去……偶尔回来不是骂我就是打我……好几次我都不想活了……可是……可是我又不敢死……我是个男儿家，没有妻主怎么活呢……我又咬咬牙撑了下去……可是后来公公婆婆去世……你把家里的钱都赌光了，那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落魄之后两个月怀上的……可是你打我……孩子没有了……我伤心，你更厉害地打我……要不是没有能力，我真的想和你同归于尽……”
我吓得一抖，酒醒了一半。
他竟然还能拍拍我的胸口，“妻主别怕……”
我怎么不怕？原本以为温温柔柔软软弱弱的男人，没想到心里想的是怎么杀了我？我吓死了好吗！
他又憨憨地笑起来，脑袋在我肩上蹭了蹭，“那几年…我好不容易赚到的吃饭钱你都抢了去赌…我真的好伤心好失望…我常常想…你这么坏的人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去呢？不是说恶人有天收吗？可是…你从山上滚下来那次，我真的以为你要不行了…我偷偷的还有点高兴…你却变了个人…真好…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幸好…”
他说话已经没有逻辑了，看来是醉得厉害。我晃了晃他的肩膀，他就倏地从我肩上滑了下去，一张脸醉得酡红，哼哼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凑过去一听，他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妻主真好…喜欢妻主…妻主真好…喜欢妻主…”
看来是睡着了，已经进入了梦话阶段。我只能把他抱回床上躺好，收拾了屋子又把门窗关紧，爬上床搂着他睡觉。
大概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天旋地转的，身上还一阵冷一阵热，轻飘飘又像是沉坠坠，怎么都不舒服。
我挣扎着醒过来，突然感到全身剧痛，身体像被什么碾过一样，疼得呼吸都困难。
我抽了口气，就见眼前明晃晃的，竟然是电灯的光亮，亮得刺眼。我想遮眼睛，手却动不了，才发现其实眼睛也没有睁开，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容器里。更准确地说，我的灵魂被困在了稀烂的身体里，只剩下意识是自由的。
我回来了？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可是这也太真实了吧？
正疑惑间，一道声音响起，阴恻恻的，“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吓得一个激灵，突然又轻飘飘地升了起来，以一道魂魄的姿态停在病床尾，眼前是被车子撞坏的破败不堪的身体，缠满了绷带。
实话实说，亲眼看见自己的惨状还是很震撼，即便脱离了身体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光看着我已经觉得浑身哪哪都痛了。
“我还活着？”我激动地开口，也不管那人是谁，心中燃起熊熊渴望，想回到身体里苏醒过来，重新成为现代人好好生活。
那个声音回答我：“是的。”
“我还能醒过来吗？我还可以好好活下去吗？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几乎有点歇斯底里，活下去的意愿太强烈，强烈到我无法冷静下来。
那个声音还是阴恻恻的，冷淡又无情：“你要想好，你选择在这里生活，就再也不能回到程清安身边。”
程清安？
“那他会怎么样？”
“当然是继续以前的生活。原来的苏潇晚回到那具身体，一切恢复原状。”
我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如果我选程清安呢？”
“那你在这个世界死去，那个世界的苏潇晚死去，两个世界里只剩下唯一的你。”
这好像没什么难选的，我渴望了大半年的回家就在眼前，只要我开口选择，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享受现代的高科技，尝遍心心念念的美食，我再也不用卖苦力养家，再也不用住冷得像冰窖的房子，冬天有羽绒服暖气，夏天有冰激凌空调，只要我开口……
可我为什么开不了口……
程清安……
如果我抛下他，他就活不了了……
可是他活不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
“我能不能再想想？”
“可以，你有三天时间思考，想好了随时叫我。”
“你是谁？”我终于想起问一句，他却再也没有回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