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泼下前一天,我终于修好了屋顶和窗户。砍柴受天气影响很大,下雨的时候我只能蹲在家里看程清安给别人绣花。他绣花手艺很好,做的小手绢很漂亮,就是不值钱,绣一天也就几文,只够买几斤米。为了维持生计,他还给别人洗过衣服,做过饭,替别人干过农活。都是很辛苦的工作,累得他现在身体也不太好,常常腰疼,怀了孩子更是严重。他不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发现了,从此就不许他再做苦力,让他在家里给别人绣绣花纳纳鞋,还开垦了家门口的地让他种点什么吃,毕竟开源节流嘛。
夏天有个好处,下雨下得少,本樵夫一个月能砍二十几天柴。头几天实在不会,对着树桩子劈了半天,手都震麻了,也没劈下什么大货。后来在山里转悠找小树枝的时候遇见一个同行,显然他认识我而我不认得她,她对着我冷嘲热讽哈哈大笑,我憋着火虚心求教,故技重施跑下山给她捉了条鱼,请求拜她为师。她当时的表情好像见了鬼,愣愣地接过了鱼,竟然真的给了我很多指导。
后来每次在山上遇见她,我都分给她一些程清安给我做的小菜鸡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是穷人,谁也不嫌弃谁。她家里比我家富裕,有时候她会分给我她家夫郎做的小点心,我呡一口尝尝鲜,剩下的收起来带回家给程清安吃。
我认真干活努力生活的热情终于让他彻底相信我已经弃恶从善浪子回头,拍着我的肩说好好干,你家夫郎不容易,别再辜负他。
哎,原主的恶臭风评真是很难挽救,我认真工作这么久,还是没几个相信我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过没关系,掰着手指头一算,除了程清安和李大夫,师父和七八个邻居都已经相信并接受了。尤其是李大夫,程清安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还好心地把他接过去一起搭伙吃饭,帮我照顾夫郎孩子。
果然做个好人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遇到事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妻主在想什么?”程清安已经会笑了,手指捻着针在手绢上跳跃,一株兰花已经初见雏形。
他真的很好,抛开我现在自我认知还是个平权偏男权社会的女孩子不谈,我真的很喜欢他。如果他和我一个时代,我一定会爱他无法自拔。可惜,这么一张脸,手上却在绣花,我总觉得怪怪的,甚至总觉得自己随时会喊一声“姐妹!”
“没什么,在想家里还有多少钱?”
他放下针线想了想,眼睛弯起来:“已经有二十几文钱了。”
二十几文……折成米价也就十斤左右,难为他还笑得这么开心。
屋外雨声哗哗,是我最喜欢的天气,现在却有点讨厌。在没完成房产大业之前,我不会再喜欢大雨了。
“清安,如果我没办法在你生产之前换上大房子,你会怪我吗?”我摸着他的肚子叹气,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摇摇头,“不会的,妻主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不会奢求别的。而且有钱了就容易迷失,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喜欢?喜欢让孩子出生在茅草屋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喜欢坐月子期间无人照顾,孩子病了也看不起大夫的生活?或许他无法想这么多,但我是一家之主,不能不考虑未来。我不愿意一直穷苦,我想让他过上好日子。
有了一点积蓄,就意味着家庭有了一点点抗风险能力。我和程清安商量,天气好就去砍柴,天气不好我就去镇上找找活干。
他听了却不怎么情愿,低着头不说话,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吼得太大声太过分,他久违地瑟缩了一下,低声说:“妻主喜欢就好……”
无语!大无语!我想和他好好商量,他却又给我来这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想和他说了,站起来就往外走,冒着大雨去了镇上寻找机遇。
机遇岂是这么好找的?下雨天卖伞,艳阳天卖鞋,我也不会打铁杀鱼,逛了一圈有点泄气,正打算买点小零食回家和程清安道个歉,却在酒馆子门口遇见了邻居花大娘。
她知道我改邪归正了,热情地招呼我进去坐坐,还调侃我是不是进城发财来了。和她同桌的大姐们都不信,花大娘拍着胸脯给我打包票,说我能吃苦,要是有什么赚钱的活计,请一定要介绍给我。还说我家里那个肚子里有娃了,现在手头紧得厉害,把我说得要多惨有多惨。大家听了纷纷建言献策,我认真地听着,什么王员外家缺个看门的,李知县家正找着一个教书先生,迎宾楼缺大厨一位,伙计若干,青天药庐想找几个采药的……连官府死了个倒夜香的也知道,真是消息灵通。
我一一记下,谢过众人后转个弯去了米铺。依稀记得程清安昨天说米不多了,他大着肚子拿不了重物,我就买了些回去,顺便斥巨资给他买了块肉。
不得不说,真是吃不起。要不是现在涨水了抓不到鱼,我愿意多跳水,多摸鱼。
说到摸鱼,徒手抓鱼太费事,垂钓也没那个闲情逸致,我摸摸兜里仅剩的一文钱,决定去搞个网。
时代原因,这里的渔网还很落后,但是很多人捕鱼为生,在船上飘摇一辈子。我是个不愿意流浪的人,喜欢定居,所以不和他们抢生计,搞个副业就行。
我花一文钱买了很多成衣铺不要的碎布条,拎在手里冒雨往家走,心里盘算着程清安一定会编织,我得指望他给我搞个网。
回家一看,我那柔弱又刚强的夫郎脸色苍白地跌在地上,托着肚子满脸是泪,身下还流了血,见我回来张了张口:“妻主……呃……疼……”
我甩掉身上碍事的东西抱起他就往李大夫家跑,他白着脸缩在我怀里,按着肚子断断续续地呻/吟,还在和我道歉:“妻主……我不是故意……呃……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别不要我……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他疼糊涂了,抓着我的衣服喊爹娘,我怕他晕过去甚至出点什么事,急得一鼓作气加速奔到了李大夫家。
李大夫正着手做晚饭,见我冒雨跑来吓了一跳,看见我怀里满身是血的程清安更是面如土色,哆嗦着手指挥我把人放在床上,连脉都没把,银针一过火就往他身上扎。
程清安吃痛挣扎,我赶紧把他按住,在他耳边罗里吧嗦地哄他劝他。他很听我的话,皱着眉苦苦忍耐,眼泪滚滚。
“别怕别怕,会没事的……”
他点点头,对我说:“对不起妻主……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别瞎说,不会有事的。”我擦着他额头的雨水汗水哄他,“是我不好,不该扔下你一个人出门……吓坏了吧?回家给你煮肉吃,你不是爱吃肉吗?”
他的泪水流得更凶,我心疼地给他擦了,吓唬他:“别哭,哭了丑。”
他一下就收住了,双眼亮晶晶的,满含担忧。
我又不忍心了,我说什么他都当真,真不该骗他。
“骗你的,流眼泪伤眼睛,我还想让你帮我管账呢,可别把自己哭坏了。”
他点点头,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我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
李大夫熬了一碗安胎药来,我喂程清安喝下,见他昏昏欲睡的,便央求李大夫收留我们半个晚上,等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就把他带走。
李大夫哼了一声,眼里却是笑意。
“价格可不便宜。”
我一阵肉疼,但也没办法,连声应允。
他却让我把他家清扫一遍,说是他和老伴两个人住,年纪都大了不方便。我还没见过他的老伴,据说缠绵病榻多年,并不经常出门。
他一个男人独自撑起这个家也是不容易,我心生怜悯,干活前所未有地卖力。所幸他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干完了。他很满意地验收完毕,最后决定不要我的钱,但要求我每个月给他干次活。
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我愿意半个月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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