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省中小学生运动会在蓉城体育场举行。
许誩在决赛跑出了13秒38的好成绩,获得小学女子100米比赛冠军。徐慧珠今天闭店一天带着她和柯麟两个孩子晚上去吃火锅。
柯麟现在晚饭都在面馆解决,柯嘉找上徐慧珠的时候,她很快就同意了。许誩懂事早,天天一放学就和她这个糟老婆子待一起,周末也不和同学出去玩儿,闹着要来店里帮忙。
柯麟一来,这样她也能多和同龄人一起玩儿,小男孩还很乖,就多双筷子的事,要不是柯嘉坚持,她连伙食费都不想收。
火锅店内,许誩盯着漏勺里的猪脑花,等着它慢慢变颜色。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她已经变得无辣不欢。
婆婆喜欢做菜,什么猪牛羊鸡鸭肉等她已经吃腻了,后来还有什么田鸡黄鳝鲜椒兔麻辣兔头火爆肥肠以及动物各部位的卤菜现捞,造就了她现在在吃食上喜欢猎奇的心态。
猪脑花便是她吃火锅发现的奇怪美味之一,麻香鲜辣中带着绵滑的口感,太上瘾了!
既然柯麟已经晋升为她的每日饭友,许誩很大方地分了一半给他。
柯麟看着碗里的东西大惊失色,他平时连鸡爪内脏也不吃,但抵不住女孩殷切的目光,夹起一小块抿了一口,像是压碎的豆腐,其实味道还行,但他过不了心理那一关,急忙吞下去,准备岔开话题。
“你这次拿了冠军,肯定可以升入蓉城最好的初中!”他一边说一边把煮熟的猪脑夹碎埋到油碟的最下面。
许誩不好意思挠挠头。
徐慧珠给两个孩子一人捞了几块牛肉,笑着说道,“咱家孩子就是厉害,这才练个把月都能跑成这样了,我这是养了个天才呀!不过书也要给我好好读,你再让我抓住抄柯麟作业就把你送到补习班去。”
俩孩子一听到自己干的事这么快就暴露,一下都焉了。
“知道了,婆婆。”两人埋头干饭。
“乖孩子。”她继续给她们夹菜。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许誩和柯麟两人都小学毕业,准备两月后入读蓉城八中。
“誩姐,咱们真要摆地摊啊?”柯麟提着一大袋东西颤颤巍巍地跟在许誩后面。
“别怂,你负责收钱就行。”
柯麟心里后悔啊,还不如暑假去法国找哥哥呢。
两人来到人来人往的步行街,找个角落铺上几层报纸坐着。许誩把背了一路的折叠桌板打开,把十个样品发卡摆放在桌上,这十个可是她询问了来面馆就餐的各年龄层女生偏向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已经来这附近踩点过了,饰品单卖肯定是卖不动,真正生意火爆的是套圈游戏或者是打气球,总之要给别人一种自己能把本钱赚回来的期许。
她把大大的引人注目的招牌立起来,上面写着:
“15元抽十个发卡,可许愿一个款式,抽到许愿款加抽一个,抽到两个相同款式加抽一个,抽到三个相同款式加抽5个。”
许誩去城南进的货,一共400个发卡,花了她200元,一次比赛的奖金没了。
她算了一下,10个发卡成本价也才5元,抽发卡的人得多好运气才能抽到30个呀,反正她不信有这种幸运儿。
行人要么步履匆匆,要么只是好奇观望一下招牌上的字看到是两个小孩后笑着走开,半小时了,两人一个发卡也没卖出去。
柯麟受不了大街上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他把鸭舌帽的帽檐更往下压了压,小幅度扯了一下许誩的衣襟。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这些东西我全买了行吗?姑奶奶。”
许誩摇摇头,努力朝路人绽放最甜美的笑容,纯真好看的小女孩总会使人放慢脚步,停下来揉揉她的脑袋。
来S省旅游的陈思思便是这种人,她拉着朋友来到小摊前,许誩拿出两个折叠凳热情地招呼小姐姐们落座。周围的人见有冤大头愿意花15买商店里9.9的发卡,也围在外圈看热闹。
柯麟见有人愿意玩儿,忙不迭地掏出收款码,仰着头期待地看着两个小姐姐。陈思思和周围的人都被两个孩子的颜值惊呆了,这父母也太会生了吧。
“好啦,姐姐你先选一个幸运款吧!”许誩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引导着。
陈思思随便点了一款红色蝴蝶结发卡,便开始在小箱子里摸发卡出来,一连摸了十个,她定睛一看,好家伙,一个幸运款,一款抽到了2个,还有一款抽到了3个,那就是还可以再抽7个。
人群中一片哗然,这是最少15r带走17个呀,已经比外面的9.9十个划算了。
柯麟也被小姐姐的运气惊讶到了,和许誩交流了一下错愕的眼神,回过神来让顾客继续抽,最后陈思思竟然带走了36个发卡。
妈呀,亏本了,亏本了。
许誩在心中慌得一阵一阵的,但还是强装镇定,连夸小姐姐人美运气好,给人夸得心花怒放,甚至想再玩一局。
但她很快就被人群中的其他顾客冲下去了,坐上台桌的人都在想:为什么她可以,我们就不可以呢?
许誩摊位太火爆了,柯麟被迫站起来维持秩序,留许誩一个人给顾客们夸得天花乱坠。
运气爆棚的人很少,偶尔也有赌失败的天台一位,许誩贴心地送了她们几个发卡,秉承着都不白来的观点,让每个享受刺激的人都玩尽兴。
柯麟走到后面敏锐地发现人群中不仅有顾客,还混杂着潜在的竞争者,周围摆摊的摊主也过来凑热闹,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
他估摸着,不出明天这条街就会多很多这种摊位,许小誩的赚钱之路又远了。
人慢慢少了起来,柯麟想回去坐着,还没走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拦了下来。
“你好,可以把帽子摘下来,我给你拍张照吗?”
他看着这个一米八的陌生壮汉,吓得像只惊慌的兔子一溜烟躲在许誩的背后。
“誩姐,有变态!他想拍我!”
许誩安抚地拍了拍他手,告诉他放心,她会解决。
男人不好意思地拿着相机笑了笑表示抱歉,然后点了杯饮料坐在摊位对面的石椅上,等两小孩下班。
排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已经20点半了,许誩答应婆婆21点回家,那就做完这单就不做了。
她抬头,挤出营业的笑容,然后一个自然而然的微笑绽放在脸上。
“吴老师!怎么是你?”
“我和大学同学正好逛到这里,看到有人说什么小孩摆摊好玩儿,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这是在勤工俭学?”
“我在社会实践!”许誩脑瓜子一转随意想了个托词,她不能确定吴老师会不会回去就给她婆婆说她在这摆摊赚钱,婆婆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念叨自己。
吴老师同学似乎在仔细端详她,许誩也回看过去,然后发现他长得好像电视里演的精英,斯斯文文的,还有他的金丝眼镜看起来就好贵的样子。
“这就是你说的制霸S省小学组100米的小魔王?”
一句话给两个人都给干懵了。
许誩指指自己,吴泽铭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我把你剩下的所有东西全买了,我们可以谈谈吗?”
“可是我21点要回家。”
吴泽铭帮朋友搭话,“我现在给你婆婆打电话,等下送你们俩回去。”
徐慧珠接到吴老师的电话可开心了,直言下次一定要来家里吃饭,多亏了他,许誩才有今天的成绩。
四人来到附近的烧烤店,吴泽铭带着柯麟去选菜,留剩下两人详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隽,是你们吴老师的大学同学。我俩都是京市体育大学体育教育专业的,我大学毕业后去美国学习了两年体育经济与管理。”
温隽用手指随意地摩挲着茶杯说:“我是沪市人,但未来准备在蓉城成立一家田径俱乐部,我想邀请你来我这训练。你放心我这租用了专门的田径场地和专业的体育教练,同时还配备了医用设备,我的目标是打造华国top级别的田径俱乐部。”
许誩思考良久,问了一句,“训练需要钱吗?”
男人笑着摇摇头:“训练所有费用俱乐部承担,甚至你可能还有额外收入。”
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道:“你需要钱。”
没有一点疑问的肯定句,许誩感觉自己被一眼看穿,她无意识地咬下嘴唇,思绪已经飘远。
婆婆明年就60岁了,但自己读书和训练太花钱了。姨姥姥现在已经过上和小姐妹聚会唱k旅游的快乐退休生活,而婆婆还在早出晚归给自己赚学费和训练费,很难说不是在虐待老人。
她已经开始质疑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赖上婆婆是不是太自私,她在本该享福的年纪却突然多了个累赘。她感觉自己对婆婆来说就像田里的水蛭,附到光腿插秧的人腿上,开始悄无声息地吸血,等到被吸血的人发觉时,她已经钻进皮肤里,血肉里,拿捏不住,拽不下来,越拉扯钻入得越深。
她怕有一天婆婆会发现她吸血的本质,像刮骨疗毒一般用刀把水蛭附在皮肤表面的吸盘剥离。她不想和婆婆分开,但又不愿做那万恶的吸血虫贪婪地吃饱喝足后从宿主身体里滑走,她想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钱和让婆婆安享晚年的钱。
而现在有个男人告诉她不仅能省下一笔训练钱,还能赚到钱,许誩心动了。
温隽继续抛出钩子:“田径俱乐部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想打造一个万众瞩目的田径明星,借助娱乐文化产业链,实现体育运动的商业价值最大化。运用我的专业知识把田径进一步市场化,大众化,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这项运动。”
“当然我并不是像刚才说的那么理想主义,我这人很俗,想的最多的还是赚钱。我不仅要把你托举到冠军的位置,更是要把你推到大众面前,成为受大众追捧自带流量的体育巨星。”
许誩听得快猪脑过载了,这位大哥把她摆放在成年人的位置平等地进行叙述,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但他说了这么多她就只听懂赚钱两个字,但又莫名觉得前途光明,这难道就是婆婆说的读书的好处吗?
大哥好像真读了好多书,小学生许誩第一次接收到知识的无差别碾压。
温隽见对面小孩晕乎乎的样子,反省自己还是不太熟悉怎么和小孩相处,他转换一下说话方式,语气轻柔地说道:“也就是说,你加入我的田径俱乐部免费训练,同时要和我名下的体育经济公司签约,未来你的商业代言和活动我们按一定比例进行分成,我会负责把你包装成一个耀眼的明星。你职业潜力很大,外形条件更是加分,刚刚围观你摆摊性格也招人喜欢,我找不出还有人比你更适合我的理念,你是为体育明星而生的。”
许誩对当不当明星什么的不感兴趣,她问温隽:“你保证我只赚钱不掏钱?”
温隽笑着点点头,明白那些假大空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和他一样俗,能准确掉进钱眼里。
“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永远当第一名。”
另一边,柯麟把选好的菜都递给烧烤师傅并帮许誩点了烤猪脑和烤猪蹄,加麻加辣。吃了这么多次饭,她的口味偏好,柯麟已经门清。
“吴老师,你朋友找许誩什么事呀?”
“这个嘛,恭喜你小子未来会有体育明星朋友了!”
“体育明星?像梅西C罗一样的吗?”
“对!”
柯麟由衷为许誩感到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有一股失落涌上心头。
他们以后差距越来越大,会不会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当好朋友了,她会有更厉害的小弟来代替他的位置。
“老师,我去趟洗手间。”
柯麟摘下帽子,露出精致的五官,掬了一把水洗脸冷静一下。
宁东看到帽子下完整的一尘不染的脸,一下就被惊艳住了。
“您好,我不是坏人,我叫宁东,是个星探。”
柯麟又被同一个男人吓到第二次。
“星探?”柯麟问。
“是的,我们公司主打养成系爱豆,就是现在很火爆的男团女团,您外貌外形都特别适合来当我们公司的练习生。”
“那我能当明星吗?”
“能,当然能,您这条件不组团也能签经纪约去剧组演戏混个脸熟。”
柯麟询问了宁东的联系方式,礼貌地道别了。
这是2015一个普通的夏夜,柯麟站在烧烤店的大堂里,白炽灯亮得晃眼,吸引飞蛾盲目地贴上去一圈一圈地转着,最后因找不到方向精疲力竭而死。
他透过玻璃窗看到许誩在和她未来的教练兼经纪人热烈交谈着,路灯下的光影像是精确的刻度把整个街道均等分,但也有例外。许誩那一片的灯光忽明忽暗,她的脸隐匿在飘散过来的烧烤油烟中捉摸不透。
人们总是在想象中把未来研究规划得一目了然,而在现实中的未来却是模糊看不清,所有希冀都变得缥缈或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滋啦”一声,路灯彻底暗了下去,店外坐着的人群发出惊呼声,手忙脚乱地把桌椅移到光亮的地方,只有许誩抬头望着天空去寻找在工业文明里零散地却分外明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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