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考核正式开始。

宗门大殿内。

高堂之上，盘坐一花发美髯公，一袭金丝锦绸长袍，四面低阶围坐几人，再低一阶则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这最顶端莲座上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大堂之内所有弟子的师尊，玄阳剑宗掌门禇清真人。

他闭目凝神，左手摩挲着一串精致小巧的翡翠檀木手捻，右手则掐算着什么。

半晌之后，他睁开眼，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几人，停留在一沉静端雅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语气平和，淡淡开口：“浮璎，你去接罢。”

低阶盘坐的浮璎一身月白，拱手低头，沉着道：“好。”

说罢，他身影一偏，一阵烟似的消失了。

片刻后，浮璎领着四人进堂，坐在莲座次一阶的玉团上，皆神情冷峻。

四人中，三男一女，威压满堂，个个神气十足。

“这是晖昴参宿四位仙道，也是玄阳门的四位长老。”

荨衣小声在阮姗耳边说着，阮姗视线扫过堂上的人，点了点头。

阮姗的灵猫不在身边，虽然荨衣让她放心，但她还是放不下心。

堂中人影整齐，考核迟迟不开始，阮姗只感觉如坐针毡，她侧身靠近荨衣耳边：“怎么还不开始？”

荨衣看着堂上次一阶的空席：“师尊在等大师兄吧。”

阮绫一听到大师兄，就想起她那迟迟未归的猫孩子，顿时又起一波焦虑。

又过了片刻，师尊终于开口。

“开始吧。”

看来是不等了。

不行啊，师尊不等了，她还得等啊！

只见众多记名弟子已经在堂下站好队列，她只好排进去。

堂上阶梯的荨衣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阮姗就纳闷了，为什么荨衣她就这么肯定大师兄不会害她呢，她朝着荨衣摇摇头，做了个不理解的表情，对面朝她翻了个白眼。

焦虑的是自己，她还不耐烦了？

阮姗也不甘示弱，翻了个白眼回去。

堂上的浮璎看到底下表情丰富的阮姗，轻咳两声，走到堂前高台。

“现在开始清点人数。”

阮姗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专注地看过去。

只见今天浮璎的白衣上墨竹点缀，锦绸缎带隐入乌发，整个人清俊雅逸，他挺拔地静静站在那里，堂上似乎都亮了几分。

“浮璎师兄也太好看了……”

阮姗捂住嘴，心想明明没说话，心声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随后耳边稀稀疏疏听到一阵感慨。

“我还想让浮璎师兄教教我呢，但是他要噬海蛟骨，我拿全家性命抵上都弄不到这东西啊。”

“我也找了，他也是说噬海蛟骨！”

“好哇你们，说了不去找他，结果背地里都偷偷找了！”

“哎呀沉嫣，浮璎师兄是内门中最厉害的，大家都想去试试嘛，你放心，以后绝对不找了！”

阮姗有一句没一句地光明正大偷听，顺着她们的悄悄话，微微留意了一下余光，只见斜方一位肤色白皙的女子脸色微红，她语气扭捏道：

“你们不要这么说，浮璎师兄又不是我一人的，说得好像我很霸道似的。”

阮姗心头一震，她似乎听出了几分旖旎。

下一瞬，堂上那个清冷的声音念到了她的名字。

“阮姗。”

倏忽之间，她猛地看向堂上的浮璎，发现他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她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上前走出队列，在堂中躬身作辑，声音清亮明晰。

“弟子在此。”

“嗯。”

得到回应后，她低着头默默退回到队列中，全然不知，堂上人的视线刚刚一直跟随在她身上。

她回到队列中后，刚刚几人再也没有窃窃低语，虽然安静是应该的，但气氛莫名降了几度。

旁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在阮姗的视线死角处，有几双眼睛正在悄悄打量她。

她们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应该没看错吧？”

一人挤眉。

“好像她走出队列之前，浮璎就盯着她了。”

一人弄眼。

“难道她认识浮璎师兄？”

一人震惊张嘴。

阮姗此刻不知道后面几人虽然没再说话，但眼神却在激烈交流。

需要考核的记名弟子很多，阮姗无聊得玩着脚尖，一会又将视线随意的在堂上扫来扫去。

看到次阶上空着的席位，又是一阵焦虑不安。

突然，视线中出现一个有些印象的身影。

只见那人在一众端坐的弟子中显得有些随意，黑发马尾比旁人短了一截，在肩膀扫过，细碎额发灵动地盖住半张侧脸，挺拔的鼻梁和利落地下颌角若隐若现。

阮姗盯着那个侧影，移开视线，但过一会又莫名想看回去。

她的视线停停走走，终于在某个瞬间，那人像是察觉般往她的方向转了转头。

阮姗瞬间低下头，心脏因突然的刺激狂跳两下。

但刚刚没来得及撤走目光的半秒，她就已经认出了那人。

洛胥渊。

原来他也是内门弟子。

只是他似乎和大师兄一样，基本没在演武场集合中见到过。

除了那次。

“你们看到洛胥渊了吗？”

耳边又出现了稀疏的低语。

“在哪在哪！？”

“第二阶最左边！”

“诶！真的是他！”

“果然，大师兄不来，他就会来！”

“啧啧啧。”

阮姗一头雾水，不解地回过头，对上了后面几人的视线，那几人见她莫名回头，顿时闭上了嘴诧异地看着她。

两秒后阮姗猛地转回头。

吃瓜吃得太入迷了，竟然不小心以身入局了！

她咬着嘴唇脚趾抠地了。

还好，后面的人貌似没太在意，安静了片刻又开始交头接耳。

阮姗发誓，她再也不偷听了，沉浸式偷听太容易陷进去。

此刻，弟子已经点名完毕。

浮璎接过师尊的拂尘，在空中一挥，一副流光溢彩的虚空卷轴在堂中高空展开。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只见这幅卷轴上密密麻麻写了字，上面是排列的记名弟子名单。

“记住自己的出场顺序，一刻钟后，演武场集合。”

阮姗盯着卷轴，疯狂寻找自己的名字，终于在左下角看到了“阮姗”二字。

排得好靠后……

不过也好，她就能再多等等她的猫孩子了。

浮璎收回了卷轴，鞠躬作辑，示意大家可以解散了。

队列开始有序地从堂内撤离，一出大门，就原形毕露作鸟兽散。

阮姗刚迈出大门，背后就被人重重一拍，她狠狠咳了两下，回过头看到荨衣笑得开心。

“你打疼我了！”

她委屈嘟嘴。

荨衣又在她背后顺了顺，“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她神秘兮兮凑到阮姗耳边，“洛胥渊！”

阮姗无奈地挑眉看着她，荨衣惊讶挑眉：“你知道？”

“我们底下的人都知道。”

阮姗抱臂，语气中还略有得意，终于有她也第一时间发现的瓜了。

荨衣见她这副神情，也不甘示弱，挑眉：“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来吗？”

阮姗转了转眼珠，思索几秒：“弟子不是都要参与吗？”

荨衣嗤笑一声：“内门弟子不是一定要出席的，很多时候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在身。”

阮姗盯着她：“所以？”

荨衣挑眉：“所以？他为什么来呢？”

空气安静了两秒。

阮姗眯着眼，一脸怀疑和试探，嘴巴微微动了动：“难不成……”

她皱着眉，神情狐疑不决，凑近荨衣：“因为我？”

荨衣歪了歪嘴巴，随后沉默，神秘微笑。

阮姗看着她，无语凝噎，心情复杂。

呵呵，菀菀又来了。

她想起还要集合，立马拉着荨衣往演武场跑，身后荨衣诧异：“你拉我干嘛！”

“陪我！”

两人来到演武场，气喘吁吁，看着周围的人已经密密麻麻。

阮姗扫视了四周，看到高台附近的一处，拉着荨衣走过去，把她带到那处。

“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许悄悄走掉，我看不到你会紧张！”

荨衣撇撇嘴无奈耸肩：“知道了。”

阮姗伸出两只手指警告她，两三步跑进队列中，时不时又探出身子朝荨衣的角落望去，看见她在那里蹲着掰手指玩，又放下心来。

过了片刻，队列重新排好，师尊和长老陆续赶来，坐在高台摆好的座椅上。

阮姗揉了揉肚子，今天早上紧张得一口饭都没吃下，此刻她有些饿了。

浮璎走上台，扫视了台下众人，沉稳宣布：“考核开始。”

阮姗瞬间紧张起来。

只见台下第一位弟子听到姓名后上台。

上台后，考核顺序分别是剑阶、气阶、灵阶。

弟子需先舞一套空云影诀，由各位长老评估后再开始气阶考核，气阶考核需要打一套气波阵，要求用气波将台上高挂的悬铃摇响。

最后就是阮姗本来最放心，现在最担心的灵阶考核。

前两项考核评估后，需要将自己孵化的灵蛋碎片和灵兽幼崽带上场，由师尊监测是否由本人孵化哺育。

三项考核结束后，会立即公布通过名单，于次月第一天在宗门大殿举行拜师仪式，这才算真正成为正式弟子。

只见第一位上台的弟子行云流水地舞完一套空云影诀，引得几位长老纷纷点头。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他好厉害！”

“看完他舞剑，我更紧张了。”

阮姗默默点头，心有同感。

“他好像是洛胥渊带的。”

“废话，他叫洛子初啊，你还听不出来吗！”

“所以，洛子初是洛胥渊的弟弟？长得不像啊？”

“又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洛胥渊估计也是被迫才带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唉，连洛胥渊也摆脱不开家族争斗的阴影，我感觉我娘都仁慈了许多。”

“是啊，当初辰北洛家风光万丈，我这个河山的都知道，谁知道他们家中竟然做出毒妻弃子的事情来，洛胥渊那年十四岁跑来玄阳门求师尊收留，三年后就在宗门论剑里名声大噪，现在辰北洛家又没落了，倒是想起洛胥渊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嫡子来了。”

阮姗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道洛胥渊出席，其实是因为洛子初？

她有点看不懂他了，他怎么会帮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那些人呢？

如果是这样，代入同样的逻辑，那是不是有可能，他也不讨厌自己？

阮姗想到这里猛地摇摇头，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怎么会生出这么自恋的想法，是谁给她的勇气，阮绫吗？

等她回过神来，台上洛子初已经通过了三项考核，意气风发地朝众人鞠躬作辑。

只见他下台后，走向角落里，那里站着洛胥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