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逼问

陶兮他们在夜色中摸索着,计划是先从下午看到那几个人出来透气的洞口入手,看看能不能悄悄潜进去。

与东边的盆地平原不同,这里大小丘陵沟壑盘亘,密集集中,即使在视野良好的白天也是绝佳的藏身之所。若不是有意去寻找,极难察觉镶嵌于山腰上的那些个洞口。

大约是需要人手,原本人烟罕至的深山里,多了好几间房屋,错落分布在林子中。在深夜里发出昏黄的光,偶有人进出。

依靠这些光做方位参照,他们接近了目的地所在的那处较为平缓的土坡。

他们谨慎地找了个离洞口较近,但不会被察觉到,同时不会错过一丝声音的高处匍匐着。就这样,静静地观察了有一刻钟左右。

然而四人屏息凝神等了好久,除了草丛中的虫鸣,并无别的杂音。

戴宁压低了声音道:“怪了,如果他们里面在挖矿的话,为什么这么近都听不到声音?”

他说着将脸贴到地上。

“不一定听得到声音。”严令尘沉吟片刻,“土壤会吸收阻隔部分声音,如果他们挖掘的地方距离我们很远的话,就更听不到了。”

陶兮也伏下身子,侧脸贴在地上认真听着,约过了一分钟,突然浑身微僵。她抬起眼,和严令尘对视了下,又再次趴下去。

其他人一看便知有情况,都是精神一振。

这次她只听了几秒就支起身子,沉声道:“有脚步声,三个人,在朝这里接近。”

戴宁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里。严令尘也将手伸到自己腰上的刀上,四个人都绷紧了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脚步声逐渐接近,已经不用贴在地面就能听到了。

很快,洞口处影影绰绰的多了三道身影,与下午那几个膘肥体壮的模样不同,这三个人更瘦弱矮小些。他们小声交谈着什么,边说边不停回头,好像在顾忌背后会有人追过来一样。

三人停在洞口旁的一处水洼前,解开腰带就撒尿,因为视角的关系,恰巧正对着陶兮几个人。戴宁嫌恶地撇撇嘴,突然意识到在场还有个女孩子,悄悄转过头去看,陶兮一脸淡定,见戴宁看她,挑了挑眉。

其中个头最矮小的男子抖抖索索了两下,向同伴发牢骚:“黄老爷到底怎么了,老李头也就打碎了一个缸子,就把他打死了?我听说他那儿子趁乱跑了......”

“......他死得不冤,是那缸子里装的东西不一般。那水会融掉骨肉。那张家兄弟站得最近,当时就不行了,拖出去的时候,皮肉还连着筋拖在地上,满地的血。”

这个回答的人声音像是喉咙卡了毛的公鸭,难听得要命,不过语气倒是比其他两个淡定。

“嗐!”

两人吓得裤子都来不及系,哆哆嗦嗦地追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这还是水吗?”

“当然不是了,那是黄老爷亲自做的酸水,可溶万物,能消钢铁。他花费了两个月,耗费了十几车的材料,好不容易才做出两缸,就被打碎了一个,能不发火?”

“黄老爷做这些东西,到底做什么?”

那公鸭嗓子冷笑了声:“问那么多干什么,也想和那张家兄弟一样,死无全尸吗?”

“不不不不不......”

他们再也不敢说话,闭紧嘴巴,跟在公鸭嗓子身后回去。

然后令陶兮等人惊讶的是,他们并没返回洞中,而是站在门口忙活起来。从洞口不远处的草草搭建的小屋里,搬出铁桶和石头,铁桶里都是泥浆,他们三个人分工明确,利索地用石头和泥浆将洞口堵上。

戴宁用极低的气音问道:“他们要把这洞口堵上干什么?”

“不知道,但我感觉......不太妙。”

严令尘的脸色很不好看,死死看着那个被称作“陈老大”的人,

戴宁短暂地露出一丝茫然,刚想问他什么意思,接下来的一幕他就了然了。

洞口不大,成年男子需弯腰才可通过,而且宽度不过两三尺,很快就被堵上。忙活完后,那三人又把工具什么的搬回去,都累得大汗淋漓,那个公鸭嗓子拍了拍旁人的肩膀:“辛苦了,徐大,还有徐二。”

徐大喘着气朝他摆摆手:“嗨,陈老大,咱都是在您手底做事的,您这么客气干吗?”

“应该的。兄弟一场,得让你们明白地上路嘛。”

“啊?什、什么意思?”

陈老大哈哈大笑着拍手,像是寻常熟人开玩笑般随和:“你俩啊,啥都好,就是太老实了。我都说了少管闲事,你们还非要去看一眼老李头。害得老子被上头的骂了一顿。”

徐大悻悻地缩了下脖子,分辨道:“这......老李头好歹也是于我们有恩,陈老大,您放心,我们俩在这山上待了两年了,我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我们嘴是最严实的,绝不会说出去!”

说完他还拉扯着旁边的兄弟附和他,两个人都点头哈腰,一脸的讨好赔着笑。

“是啊,可还是不够,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啊......”

话音未落,陈老大脸上那虚伪的假笑荡然无存,变得阴森骇人,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一旁寡言木讷的徐二就惨叫了一声,胸口洇出一大团血迹,摔在了地上。

陈老大手里攥着的一把匕首还滴着血,冷冷地看着徐大。

徐大腿都软了,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转身就拼命地拔腿要跑,他吓破了胆,才跑了几步就平地摔了个狗啃泥。眼看着那陈老大朝他走来就要刺下,只能绝望地发出呜咽,等待死亡的到临。

后方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异动,紧随而来的是东西掠过头顶的声音,陈老大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胳膊。定睛一看,竟是一支几寸长的箭矢,将陈老大的胳膊刺了个对穿,登时血流如注。

出手的是严令尘,他猝然站起来,陶兮手里的自动弩被他拿了过去,搭上了有杀伤力的铁箭矢。

他动作干净利落,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陶兮有些意外,因为平常这种打先手的角色都是她,不知为何这次被抢了先。

陈老大的惨叫撕心裂肺,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他只能对着山头的一片草木怒骂,口里全是极其污秽的词语。

严令尘面无表情,借着支在旁边的火把的光,再次抬起弓弩瞄准。

又是两发箭矢,射穿了陈老大的两只脚掌,将其钉在原地,那人又是一声极其惨烈的叫声,连霍贤都听得脸色惨白。

那人跪了下去,稍微一动就撕扯着伤口,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就晕厥了过去。

严令尘平时最多仅仅是敲昏人,目的只是令目标毫无行动能力。但这次显然不同,这出手力度凶狠果断,就是他杀意的具象化了。

从他冷峻的侧脸,能看到眼神黑沉阴森,后槽牙紧紧咬着,显然在克制自己的怒火。

“谁......到底是谁?!”

那个陈老大以一种可笑又狼狈的姿势跪在那里,只能用仅剩的那只完好的胳膊支撑着自己。

严令尘目不斜视,将那把弓弩递给陶兮,拨开面前的灌木身形轻盈地越下土坡,慢条斯理地朝那陈老大走过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戴宁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吃炸药了?这么大肝火?”

陶兮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又把弓弩塞到戴宁手里说了句:“物归原主,帮忙掩护下。”说完也跟了上去。

那陈老大吃了苦头,意识到碰上了硬茬,闭上嘴不敢再骂。脚掌上传来的剧痛钻心一般,他不敢乱动,半张脸埋在地上,看到两个人气定神闲的脚步朝这里靠近,艰难拧过脸看了眼。

疼痛令他身上不断的冒冷汗,视线也涣散模糊,因此直到严令尘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才看清了长相。

他像是踩在火上一样,立时就弹了起来,差点没被脚上的伤口疼晕过去。一只手指着严令尘,眼神像是看见了鬼。

“你......你、居然还活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严令尘扯起嘴角,笑得有点阴森:“陈老大,这么巧,又在杀自己的同伙?还是老样子,把黄大人的话当圣旨听啊,怎么堂堂千总还要自己动手灭口呢?”

地上那人被戳了痛处,毛发稀疏的鬓角上,几条粗壮的青筋突突地直跳。

“这位......贵人,上次是我不对,砍了您这一刀。但我只是个奉命办事的小人物,上峰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得选......我其实也是身不由己,贫苦人出身,得借着这个差事养活一家老小啊。”

陈老大脸上汗流如瀑,他现在处于完全的下风,绝对不敢惹怒严令尘。

他眼神一转,落在了一旁的陶兮身上,飞速上下打量,贼眼珠子就转了转,应是有了什么主意。

“二位贵人,饶了我这一条贱命,您二位给我指个路,让我向东我绝不往西边看一眼。我家里还有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子,要是没了我,他们可就没活路了!我只是为了活命啊,要不是种不下地,谁会去做土匪呢,您说是吧......”

他苦着一张橘皮褶皱脸,干哭没眼泪地号叫,演技实在太差,严令尘嗤笑着撇过头,和陶兮对视了下。

见此陈老大心中暗喜,刚才的匕首就掉在身侧,他悄悄地用背对着严令尘的那只手摸过去,想趁此机会暴起反击。

然而严令尘像是脑后长眼了一样,看也没看,抬手做了个手势,山坡草丛那边又射来一只弩箭,将他最后那只手也钉在原地。

严令尘向他露出个遗憾的神色,啧啧摇头:“看来四肢废得不够多。我劝你老实趴着,不然下一箭,就是眼珠子了。”

旁边那个徐大呆呆地看了好久,像个从壳里抻出脑袋的乌龟一样,趴在那儿不敢乱动。看见严令尘陶兮那两人直扑陈老大而去,连个眼神也没往这边施舍,就生了逃跑的念头。

可惜他只略微一动,身体摩擦着草丛的声音就被陶兮捕捉到了,她动作极为迅捷,一记飞刀,“叮”的一声就钉在地上,离徐大的脑门只有一拃之远。

徐大再也不敢动了。

这边陈老大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是彻底逃脱不掉了。眼前这俩人都不好惹,而山坡上他们的同伙一直在瞄着,这些人眼睛一个比一个毒,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之前他就领教过严令尘的功夫,仍旧心有余悸,更何况现在他还有同伙。

想要反抗的心思完完全全被浇灭了,陈老大趴在地上,半死不活道:“......贵人要知道什么,我都说。别杀我,我家里还有老娘和闺女,我死了,她们活不下去的。”

严令尘笑着点点头:“天下只有你有母亲和闺女?那些被你砍死的人,他们家里没有?”

“我......”

陈老大脸上血色尽失,在火把的光下活像个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尸。

*

考虑到这洞口刚被堵上,这附近视野开阔,若是有巡逻的人容易被发现。他们没有做过多停留,将陈老大和那个徐大都拖上山崖,就在那埋尸坑旁边的树林里。

临到那坑洞边,当陶兮将火折子扔进去,他们才看清楚坑洞里密密麻麻的骸骨,都吓得肝胆俱裂。深坑里这点微弱的火光,为本就诡异残破的骸骨蒙上一层阴森的昏光,如同鬼魅邪神,胆量小的估计当场就会吓死。

陈老大惊得嘴唇泛白,连连摇头:“这、这是什么啊,怎么......怎么这么多死人啊?”

他四肢上的弩箭被拔下,伤口做了简单止血处理,只能拖着身子跪坐在地上,模样看着十分可怜,求爷爷告奶奶,这四个人都像是铁板一样,全然不为所动。

戴宁之前还是疑惑不解,直到严令尘跟他解释,才知道这人就是当初伏杀裴镜和严令尘的那群杀手之一,捅在严令尘身上那刀就是这孙子趁乱偷袭的,顿时也拉下了脸。

严令尘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挖苦道:“我还以为你这杀人如麻的,见死人比见活人亲切呢。说说吧,你们在那些山洞里忙些什么?”

“这位公子,您别开玩笑了。我也是人啊,见了死人能不害怕吗?再说,我也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小角色,根本没杀过几个人,怎么敢称得上杀人如麻呢?”

陈老大欲哭无泪,举着包成馒头的双手极力分辨。

不知他是因为太过惊慌没听清,还是故意忽视,总之他避开了后半句的问题。这类习惯于烧杀抢掠的犯罪之人,天生的性格劣根导致他们擅于耍小聪明,即便身处下风,他也要负隅顽抗,想拖延时间。

“没听清吗?我是问你:你们在山洞里忙什么呢?”

严令尘嗓音低沉,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无非就是些山矿,做些生意,贵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您要是想报仇,我愿意带您去找当初埋伏的那些人,您要是不满意,我也可以带您去见黄大人......”

这陈老大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还在拖延时间不肯说。他看得出来严令尘他们时间紧促,自己只要拖延足够长时间,同伙就会发现他失踪,马上就知道出了事。

陶兮忍耐到了极点,向前走了几步握紧拳头准备开揍。

突然,皮肉遭到重击的沉闷声音响起,陈老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摔进了那埋尸坑里。

他摔在一块满是泥土的空地上,虽不至死,但毕竟有两三人之高,摔得结结实实,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死死捂着自己的膝盖。看样子是疼极了,连一丝呻|吟都发不出来。

严令尘迆迆然收回脚,朝陶兮露出个浅淡的笑:“十分钟,保证让他吐出来。”

陶兮一愣,戴宁就忙上前来把她往后扯。

严令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戴宁,就拉过垂在一旁的绳索,动作轻盈地像是猫儿,顺着绳索滑到了洞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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