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那顿饭之后两人也没能变成朋友,晏辽看到陈斯迢就会想起一件事,然后身上某个地方就会很诡异的疼起来。

滑板社自然也是没时间参加,晏辽不喜欢运动,唐绍铖忙得连学生会的面试邀请都推辞了,除去上课和工作的时间,两个人都待在一起。

冬天漫长的像是在过冰河世纪。

-

一月中旬,期末考试后有两周的短学段,专门上一些选修课。又因为今年除夕比较早,所以学校很人性化的改成上网课了。

唐绍铖寒假没打算回家。法考只能等到大四那年,他现在更像是李祎昀的助理。

工作复杂繁多,偶尔带客户做鉴定,从早到晚给法院打电话,陪老板出差,深山野林偏僻的地方没有高铁,坐十几个小时大巴也是常有的事。

唐绍铖前一世也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每晚都加班到最后一个才走,同事总会笑他“又在熬鹰”,逢年过节也都主动值班,让律所其他人都能和家人团聚。在和晏辽在一起之前,他几乎没有过休息日。

-

“你不回去的话,我也不要回去了。”

晏辽踩着厚厚的棉拖鞋回到房间,刚洗过头发,湿漉漉的刘海儿贴在额前,密长的睫毛还挂着没擦干的细小水珠,“我们一起在这边过年吧。”

“胡闹。”

唐绍铖正在书桌看电脑,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你回家过年,叔叔阿姨都五个月没见你了。”

晏辽随意地擦了下刘海儿,眼睛盈着潋滟的水汽,另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可是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啊,不然你跟我回家。”

他想到什么就直白地说出来了,也没有考虑太多。

两个人穿着同款的灰色棉睡衣,贴得很近时总会让晏辽有一种错觉,像是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唐绍铖在键盘上敲了保存后按下关机,叹气似的说,“那像什么样子。”

晏辽沉默思考,对方家就住在楼上,好像把人儿子薅下来确实不是很好。

他现在也知道了唐绍铖和他母亲的关系不算亲密,平时从来没见过两人打电话,不像他几乎每隔几天都被勒令汇报近况。

“不用担心,还怕我照顾不好自己吗?”唐绍铖笑了笑,又嘱咐他,“回去了也不要和叔叔阿姨提我们的事,毕业之前都先别说。”

阖家团圆的节日,自然是想要有人能陪在身边,可是他不想去不受欢迎的地方,哪怕是面对自己的母亲。

晏辽的表情隐隐有失落和困惑,闷闷地“喔”了一声。

这些事情他倒是能懂也能接受,有经济能力才会有话语权,出柜的事怎么也要等到能独立生活之后。

唐绍铖起身揉揉他的脑袋,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摸了两下,眉毛皱起来,“还没吹干,再去吹一吹。”

“等它自己干吧。”

晏辽懒得再举吹风机了,脱下鞋扑到软绵绵的床上,声音闷在蓬松的被子里有些咬字不清。他的胳膊和腿像是青蛙一样自由伸展,睡大床比在寝室舒服多了,想怎么翻身就肆无忌惮地翻。

还没舒服够一分钟就被从身后抱着腰拎了起来。

唐绍铖看他懒成这样,气笑了,“这样睡觉头疼。”

晏辽很不乐意,双手扒着床边誓死不从,脸埋进被子试图增加摩擦阻力,“我不怕头疼!”

他像是老鹰抓小鸡游戏中的最后一名小鸡,死死抓着床单不松手,预想中被揪到洗手间的场景没有出现,唐绍铖把吹风机拿到了床头,抱着晏辽翻了半圈,让他枕在了自己腿上。

暖融融的热风吹过发丝,晏辽半眯着眼睛神情有点懵懂,感觉到修长有力的手指温柔抚摸过他的头皮,痒痒的,却很舒服,模糊的光点落在眼皮,明明灭灭,像是萤火虫。

其实吹头发也不是很讨厌的事。

他昏昏欲睡,双手抱着唐绍铖的腰,在嗡嗡的电吹风声中含糊不清地说,“要是能什么都不用自己做就好了。”

“懒猪。”

唐绍铖笑了声,指腹捏了捏他的耳垂,又安抚地捏了捏小孩的后颈。

晏辽抱得更紧了些,脸隔着睡衣蹭着对方的小腹,弯起嘴角,“那你也是让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自从上次挨揍之后,晏辽到现在都乖的不行,嘴硬和说反话的习惯都藏起来了,倒是很爱撒娇。

有时候早上困得不想睁开眼睛,连洗漱都要唐绍铖抱他去,像是看牙医的小朋友一样乖乖张开嘴巴,慢慢充满薄荷味的泡泡,漱口后再踮起脚亲一下。

-

今天冬天连着下个小半个月的雪,天寒地冻,白茫茫的世界。屋子里烧着暖气,并不冷,可是晏辽有时候光着脚走路还是会被指责一声“快去穿鞋。”

同居的生活最不好的就是这样了。但是每天能吃到很好吃的饭菜,还是可以忍受一下这时候。

晏辽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家里到处都整洁干净,直到唐绍铖出差有一两天没回来,他看到被自己弄乱的房间才发觉原来有这么多家务可以做。

等到真正收拾起来才发现这么辛苦,而且有了他的对比,才发现另一个人竟然“能把镜子擦得这么干净”,“熨好的衣服像是新买回来的一样”,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

晏辽想也许因为唐绍铖九月二十二的生日,正好在处女座最后一天,所以是有洁癖的完美主义。但是就算这么想也还是会问心有愧,“不可以再像废物一样依赖他了”,有了很强烈的这样的念头之后,他就立刻行动起来。

晏辽开始跟着一些视频学习做饭,历尽辛苦终于从很难吃变成了可以吃,可以吃的同时又伴随着“不行好像有毒”变得不可以吃,前功尽弃。他开始勤勤恳恳地扫地,扫了两天唐绍铖就体贴地买了扫地机器人。他开始洗碗,唐绍铖又带回来一个洗碗机。他开始洗衣服,和洗衣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决定无偿归还对方的工作。他开始试图代替空调用意念制热。但是失败了。

所以截至目前,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睡前先钻进被子里,被窝暖了之后再招呼唐绍铖躺进来。

家里绝对不可以买电热毯,不然他的就业寒冬就提前到了。

两个人躺在体温捂热的被窝里,晏辽感慨,“我觉得你比我爸都好。”

唐绍铖很受用地抿唇一笑,“乖宝宝。”

……等晏辽福至心灵地喊了一声“爸爸”拱进他怀里的时候唐绍铖就笑不出来了。孩子还小,不懂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差点燃起来。简直作孽。

等到晏辽睡着以后,唐绍铖才会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从额头亲到下巴,亲亲左眼皮又亲亲右边,怎么看晏辽都觉得好可爱,睡着时候和缓的呼吸声在他听来都像是小金鱼吐泡泡。

看不够也亲不够,整个心都被他捏住了。

-

周末时唐绍铖不加班的那天,气温回暖天气很好,傍晚时两人一起去了游乐园。

坐过山车和海盗船时晏辽都不害怕,下来后还拽着唐绍铖说要“再来一回”,可是等到去鬼屋的时候却吓得脸色煞白,全程都是闭着眼睛一路狂奔。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眼快跑,所以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两人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晏辽惊魂未定地喘气,表情很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

唐绍铖神情一怔,如果是从前一定会说“不相信”,可是连重生这种事情都遇到了,所以世界大概比人类已知的还要魔幻。

他思考片刻,郑重地点头说,“相信。”

晏辽咬了下嘴唇,想要寻求安慰结果又被吓到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才在幽绿色的鬼火中看到的骷髅头。他不动声色地往唐绍铖旁边蹭了蹭,又问,“那你害不害怕?”

“有鬼的话,就同样也会有像是神明之类的存在吧,所以没什么好怕。”

唐绍铖这样安慰他。

“那你有没有害怕的事?”晏辽很好奇地凑近了些,浓密的睫毛都快蹭到唐绍铖的脸上,认真地问他。

“你怕什么?”

-

除夕前两天,唐绍铖送晏辽到高铁站,现在只要刷身份证就能进出。但检票窗口那里还是有很多人排队,想要一个实体票根留作纪念。

“下次我们就要一起回去的。”

广告灯箱里的橘色灯光映在侧脸,晏辽的下颌绷得很紧,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就算你和阿姨关系不好,也不能四年都不回家吧。”

唐绍铖上辈子还真的做到了四年都没有回过家。他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边点头说,“下次再看吧。”边又检查了一遍晏辽的行李,“当心别弄丢了。”

即使一直很像成熟的大人,看到戴着绒线帽的晏辽推着行李箱进安检,走几步就要回头朝他摆摆手的时候,唐绍铖还是不自觉有点喉咙发紧。

他突然就想到晏辽说过的那句话,“你一转身我就开始想你了。”

还没等到你的背影离开视线,在你转身的时候,我就在想念你了。

-

春节前一天唐绍铖还在律所加班。

他整理李祎昀最近负责的一个案子的资料,工人赵勇因为被拖欠工资而生存艰难,留下遗书后跳河自杀。

“这是是秦氏集团承包的项目工程?”

唐绍铖翻着文件,记忆中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在前世也算不上什么大案。秦氏的势力在整个省都可以算只手遮天,哪怕到另一个城市读书,还是到处都能看到他们。

“对,秦厉这个人嘛,哪个行业都想分那么一点。”李祎昀端着咖啡杯,白色的热气蜿蜒升腾,“委托人是死者家属,想要索要赔款,但自杀的地点并不是在工厂,所以赔偿的金额有限。”

“但这些是昨天从警方那里要来的复印件,怀疑赵勇不是自杀,是他杀。嫌疑人是死者的同事,事发前两个月才入职的员工,叫王忠峰。”

“赵勇自杀后就他提了辞职,最近突然失踪了。”李祎昀放下咖啡杯,顺手从烟盒里晃出一根点上,指了指桌面的文件夹,“这里是收集到的一些照片。”

唐绍铖边摇头说着“只有怀疑构不成证据”,边抽出照片翻看起来。大都是赵勇和王忠峰有过接触时的摄影,其中一张是两人勾肩搭背地在工地闲聊,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继续往下翻着,都看不出什么不对,直到他的目光突然顿住。

一瞬间表情也变得阴翳。

那是王忠峰弯腰系鞋带的照片,赵勇举着遮阳伞站他旁边,不像是朋友,更像是一种领导和服从。

但重点不在于这,而是王忠峰低身时裤腿卷起,小腿皮肤上有很明显的刺青。

从脚踝蜿蜒到小腿,青色的蛇,杀气腾腾吐着信子。

那一瞬间他立刻想到了在游乐场的长椅上,不远处是飞天过山车上人们海浪般的尖叫声,晏辽凑近了问他,“你怕什么?”

四周静的像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恐惧好似冰冷的触手,顺着脊背抚摸上来。

-

前世,唐绍铖学法律的原因很简单,他要考的学校最好的专业就是法学。从小到大他在老师眼里都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人,所以学什么都不要紧。

真正感觉到被这个行业触动,是他考到资格证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那时他做初级律师,委托人也都是普通百姓,印象深刻的是胜诉后对方握住他的手嚎啕大哭,不断重复着,“唐律,谢谢你救我。”

“救”这个字仿佛有千钧重,从那天起他就下定决心要承担职业的责任,也一直都做得很好,尽最大的能力去帮助每一个委托人。他相信法律,相信公理,相信正义。

直到晏辽出事却找不到凶手。

警察不断追问晏辽有关绑匪的细节,整理出来的线索是“那些人都蒙着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没有疤痕,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始终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倒是有一些其他的特征,晏辽在几天之后才说起这件事,“那个人踩我的手。”

他手上触目惊心的伤疤藏也藏不住,可直到那天他才像是终于在意识中找到这段记忆,慢吞吞地说,“我在他的脚踝看到了刺青,是青色的蛇。”

警方又不停追问,晏辽也就一遍遍重复,“他砸碎了酒瓶,把我的手按在玻璃上面,又踩在我的手背上来回地碾。”

他躺在病床,只有嘴巴能动,这些来来回回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唐绍铖再也听不下去,克制地把警察请出房间。

那些声音平静的话,唐绍铖只是听着就痛的像是肝肠寸断,更别说是真实经历过那些的晏辽。

时间如同飞速攀爬的藤蔓,从过去穿越到现在。

彻骨寒冷的冬天,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宁静又和平的世界,出了一身冷汗。

-

动荡发生前,最后一段岁月静好的记忆,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春天。

“你为什么愿意爱我?”

“其实…最开始,是因为你愿意爱我。”

我爱你,像是在爱没有被爱过的自己,我爱你超过爱我自己。

-

脚踝上的青蛇刺青算常见,当时警方也没有以此排查。现在也不能做出这两件事有关联的判断。

“秦氏啊,好不简单。背后指不定有什么。”李祎昀指了指眼前的茶壶,没有反光,是彻底的黑色,他笑得意味深长,“让警察去查吧,咱们看证据说话。”

一切还来得及。

唐绍铖攥着拳强迫自己冷静,只要他避开,只要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可是他一瞬间又想到于星的妈妈,想到那双哭得满是猩红血丝的眼睛。“唐律,救救他,他被关起来了呀,他不是自愿的,他不是精神病……”

上辈子在全国最好的法学院毕业,又到了顶尖律所,一路遇到很多良师益友,他们都把理想挂在最高的地方,鼓励他献身于正义。

倒是很少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李祎昀拍拍他的肩膀,“你说咱们干嘛淌什么浑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谁敢冒这个险跟他们对着干。法律这东西啊,哎哟,人各有命。”

唐绍铖在他的声音中慢慢平静下来。

事情还很远。

他还有时间,如果真相是他想的这样,至少能重新做一个更好的决定。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