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郢都城外的大营,三军毕集,战鼓震天,一万多人马呼喊着出征口号,此起彼伏的声浪掀起一股狂躁之气,腾的我满身热血滚烫奔涌。
公子玦、斗渤、我,三人身着铠甲,腰佩利剑,立于三军前方,楚王要在出征前亲赐壮行酒,我三人接过酒爵,一饮到底。
第一次见楚王,我就被震撼了一把,不是因为他威猛霸气,而是因为他实在太帅了,不仅长得帅,像个精致的东方雕塑,而且周身的锋芒和锐气丝毫不输年轻人,中年老男人的特有油腻感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见,精神风貌比他的儿子公子玦还要飞扬张狂。长久历练出来的沉稳气魄从头发丝里也能透出来,站在他边上,能感觉到一股裹挟着山海湖泊的博大气势,有镇定心神的功效。
我觉得老子活到他那个岁数还能有那样的精神面貌,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公子玦穿上铠甲,原本刚毅俊朗的外表更显出几分肃杀的冷冽气息。斗渤倒让我十分意外,他的年纪跟子玉差不多,我原本想着这位仁兄也和其他郢都公子差不多,是个鲜丽的少年郎,结果他脸上那圈大胡渣异常夺目地震碎了我的幻想,沙场几来回,风刀子把他雕刻的别具特色,透着一股让人拜服的沙土感。
他从第一眼看到我,就保持着“睥睨”这个姿态,十分鲜明地表达了他对我的看法,我恭恭敬敬陪笑一旁,诠释着“恬不知耻”四个字的动态含义。
公子玦除了客套的寒暄之外,再没有正眼看过我,或和我说过多余的话,态度生冷的像块从冰里刚刨出来的寒铁,贴心窝子扔过来,寒了我一身。
我看着他,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又夹杂着一两丝愧疚,汇成了难以言说的暗流。
传闻中的若敖氏首领,身居楚国第二高位的令尹——子湘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脸慈祥和蔼的神情,笑眯眯看着我们三个饮酒盟誓,不住点头。
据说当年楚国有几次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这位家私颇丰的老人散尽家产,以解国难,在楚国威望极高,无人能出其右。
秋荑说若敖氏没几个脾气好的,我料着这位首领必定也是个暴脾气,才能镇得住底下这帮牛鬼蛇神,倒没有想到他身上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饮酒结束之后,楚王特地对我说道:“屈云笙!”
我赶紧躬身:“微臣在!”
楚王道:“此番出征,算是你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领兵作战,以前你随同你父亲上阵杀敌,算不得将帅,此番左军由你指挥,你怕是不怕?”
我斩钉截铁道:“云笙只怕砍不下那蛮贼的头颅,以祭奠我死去大楚将士的亡魂!”
楚王眼睛刷的一亮,胡子稍都在激昂颤动,一只虎掌狠狠拍在老子肩上:“好,我楚国男儿就要有这种气魄!本王此前还一直认为你是个孩子,没想到眨眼间你也能担起这片家国了,本王看着你长大,真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当真欣慰。”
子湘大夫听了这话,接口道:“大王,此次出征的三人都是年轻小将,大王爱才惜才,委以重任,不以年岁论短长,实在是我楚国少年将士之幸。”
我们三人收到信号,即刻齐声说道:“臣等谢过大王。”
楚王会心一笑,又把目光转向我:“屈云笙,听你父亲说了,此次回来之后,将会为你迎娶申家女儿申乔。此次出征百濮,你责任重大,所以本王今日送你一份大礼。”
我刚还寻思着这楚王未免也太关注我了,还以为是占了屈云笙这具美貌壳子的便宜,但听到“责任重大”四个字后,灵台瞬间清明。
每逢作战必有炮灰,此番炮灰中扛大旗吹号角的那个角色正是老子我,怪不得楚王对我如此“青睐”,可能是觉得我此番出征,多半是直着出去横着回来,提前对我表示吊唁。
右手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快的乐声,我和其他人齐齐转头看向乐声来处,只见几位乐师一身红衣,吹拉弹唱,尽是快乐喜庆的调子,在乐师身后,两排侍女簇拥着正中间一位身着喜服的女子,缓缓向我走来……那女子纤腰盈盈,步伐轻灵,就算被红面巾挡住了脸,我也能想象出那面巾里面满目含情的娇俏小脸。
她每走近一步,我的心就跟着跳一下,我楚天和没结过婚,没想到是这般心惊动魄又**蚀骨的滋味,整颗心都快要炸了,现场一万多兵吃瓜不嫌事大,哄笑打趣声此起彼伏,我听了一下,数屈家的兵叫得最欢。
那申禾走到我面前,我低头看她,百爪挠心,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一个侍女端着木案走到我们面前,木案上是两只小巧精美的酒杯。
申禾伸出纤纤玉手,举起一只酒杯递给我,我赶忙接过,她又拿起另外一只,向我举杯:“屈公子,申禾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也祝我大楚将士扫涤百濮,安定边关。”
我还没开口,底下一万多条汉子就嗷嗷叫了起来,齐齐叫好,女人的威力果然大,申禾一句话,就把我三军将士的心乱了个底朝天。
她的声音实在好听,不娇柔也不粗糙,正是我最心仪的那一种。
我举杯温声道:“借你吉言,我必定全力杀敌,早日归来。”
我和她同时饮尽杯中酒,放回酒杯,她在侍女的带领下向楚王行了礼,又转身走回到边上,上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我豪气顿生,现在别说让我去对抗百濮王了,就是让我去天上摘月亮,我也爬上九重天给她摘下来!
子湘大夫对楚王道:“大王,时辰已到,三军该出发了。”
楚王点点头,对公子玦肃然道:“出发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该知道此战意味着什么。”
公子玦紧绷着脸,拱手一拜:“儿臣明白。”
公子玦转身面向众人,举出腰间佩剑,振臂一呼:“出发!”
众人齐喝一声,气势如虹。
我们三人快步走回自己的战车上,各方阵依次前行,井然有序。
这个时候的队伍是以战车为编队,每辆战车周围都配置有一定数量的步兵,战车上除我之外,还有左右两位佐将。
一位叫孟阳,一位叫屈重,我爹昨晚将我拉到他的书房中,对我再三交代:“如果那百濮王实在厉害,就不要和他硬拼,打仗是两国交战,又不是私人斗殴,傻子才会去钻牛角尖非要论个什么输赢。若是打不过,就想办法拖住他,这二位佐将都是爹千挑万选的,屈重经验老到,在指挥作战方面可以倚重于他,孟阳天生神勇,关键时候可以和他一道对付百濮王,还有你那位公子玦,虽然你以前常夸他聪慧过人,但在爹眼里,他还嫩的跟生瓜一般。此次对百濮一战,不算大战,派他去,怕是大王有意打磨,若是打磨不成,也不会对楚国形势产生多大影响,所以你也不要犯傻去跟他一起扛。”
此番话,我听出了几层意思。这场仗不算大仗,算是楚王对公子玦的磨砺,我爹还以为我跟公子玦藕断丝连,所以害怕我犯傻,为了他非要跟百濮王争个输赢,白白丢了性命。
恐怕公子玦请战让我一道去的时候,他都误会是我们私下“串通”好的……
我兀自一阵牙酸,“生死与共”这件事,他还是留着跟真正的屈云笙一道慢慢研究吧,我回头望望那辆马车,满心满眼皆是留恋之情。
说起来,我当初选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眼下有颗泪痣,跟我家乡那位初恋一样,我觉得看着那颗痣,比较窝心。
想起来,子玉的眼下也有一颗泪痣,不过浅的几乎看不见,等我征战归来,那颗黄花树会不会已经凋谢枯萎了,在一棵秃顶的树下比试,不是不可以,但意境好像会寡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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