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极力想证实自己并没有看错，翻笔记本的手还有些抖。

翻书的噪音惊扰了写板书的吴老师，她放下粉笔盯着林恙然，咳嗽两声，“林恙然，干嘛呢！上课一分钟了，你的书呢？”

林恙然立马合上笔记本，从抽屉里摸出必修二。本以为逃过一劫，屈南山却一个劲叫唤着必修三。

只好重新找，慌乱中书本掉出来，正好落在吴老师的脚边，林恙然硬挤出一个笑。

吴老师眉头微蹙，在她课桌上点了一点，低声，“下课给我留下。”

因为被抓包开小差，整节课林恙然都在认真听讲，到放学铃响，她才翻开那本笔记。

笔记并未署名，她很失落。

班上同学都去食堂抢饭了，方榆子走读回家吃饭，教室里只剩下她跟蒲迩。

吴老师走下台，语气温和了不少，“林恙然，我知道你失忆了，所以上课更要认真听，尽量把落下的补起来。这次入学考，我只讲了难题，基础题你要不会，来办公室问我，或者找你爸……”

“谢谢吴老师，这次的题我都会，”林恙然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乖巧，“就不麻烦了。”

吴老师轻叹一声，见饭点到了，摆摆手放林恙然走了。

饭堂，林恙然与蒲迩对坐。

林恙然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清了清嗓子，摊开手掌，颇为做作，“茶茶，我可以向您要几个八卦吗？”

艰苦的高中生活里，蒲迩喜欢听八卦来缓解压力，哪个哪个班的谁喜欢谁，总是她第一个知道。

蒲迩眯了眯眼，觉得奇怪，“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李垣潮吗？”

哦好像，林恙然对他的喜欢已经是过去式了。

蒲迩举起手正打算拍到林恙然手心，“怎么，你的小心思终于能装下其他事情了？”

林恙然看穿她的心思，巧妙躲开，眨了眨眼，“你有没有最近的，高三的八卦？”又顿了顿，“当然，除了何暄。”

蒲迩收起调侃的口吻，正经地，“说起来，这高三好像还真有两个八卦，你知道那个校花吗？她前几天转学走了，有说是家里出了事，有说是她要出国，还有的说是她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有这么玄乎吗？”林恙然显然不信，不过她也不想深究，便继续问：“那另外一个八卦是啥？”

“这个不算八卦吧，学校好多人都知道，就那个学神，前几天生了场大病，把华清大学的保送考试给错过了。”

“没了？”

林恙然有些失望，手里的筷子都不动了。

明明二十说过，他算是高中的风云人物。风云人物没点八卦，正常吗？

蒲迩身子微微后仰，“最近的没了，你想问点啥？”

林恙然转了转眼珠，“茶茶，你听说过高三有没有那种成绩特别稳定，分数能上北西工业的人呀。”

“你问这么具体干嘛？我都没专注过分数。”蒲迩思忖一会儿，“你可以去表彰板那看，那贴了前一百的成绩呢。前十还有照片，你以前不也拍过那照片吗？”

是拍过，姐曾经也辉煌过。

“往事无须再提。”林恙然摆手制止，因为按照蒲迩的性子，接下来就该劝学了。

吃完饭，林恙然坐在教室里，盯着黑板上的留堂作业发呆。

林恙然从没想过，她与二十居然在十二前就有了可以相遇的机会。

正式见面前，不说身份与姓名，这是从两人网恋开始就谈好的。

她要不要遵守约定，不去见他呢？

林恙然捻起那本笔记的纸张，指尖纠结地反复摩挲。

“看啥呢？”屈南山回座位时，见林恙然愣神的模样，拍了下她的肩，调侃：“你这笔记不会是什么秘籍，看完了就能练成绝世武功？”

林恙然回神后看他，扁了扁嘴。

“咋了？”屈南山不解。

林恙然将笔记本收进桌肚，“没咋。”

也许是动作太大，林恙然的手肘不小心碰到屈南山的右手臂。

“嘶——”

屈南山紧蹙眉头，捂住手臂。

林恙然见他这副娇气的样子，抱着手身子往后倾，“屈少爷您还真是细皮嫩肉，我什么都没干，你别想碰瓷！”

屈南山啧了声，“我是那种人？”

话罢，他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整天学习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五天。

林恙然还是没下足勇气，去找二十。自己先定的承诺，总不好毁约。想着再坚持坚持，等救回夏蝉后便立马想办法穿回去，回去自然就能见到了。

今天是入学考成绩出炉的日子。林恙然没参加，她也不感兴趣。

但别人不这样想，这次成绩关乎换组，所以课后的讲台瞬间围了好多人。

林恙然捻了捻眉心，上节化学课的留堂作业搅得她思绪烦闷。

她起身走出教室喘口气，还没踱步到过道的围墙边，便撞见屈南山靠在墙柱，垂头盯着瓷砖上的影子发愣。

蒲迩不知道从哪儿拉过林恙然，凑到耳边问：“恙恙，你知道屈南山这次入学考成绩掉了多少吗？”

“下滑了？”

林恙然分明记得，屈南山是那种成绩一路稳定到高考的人，一个小小的入学考试怎么会绊倒他。

蒲迩瞧着不远处的屈南山，晃了晃头，“估计老张要找他喝茶了。年级上都掉到36名了，可上次期末考他明明在前十来着。”

一整天屈南山周遭的空气都是丧的，林恙然根本都插不进话。

等到晚自习放学，林恙然拽住他，一个字都还没蹦出来。

屈南山甩下一句，“先跟我爸妈保密。”

见他急慌慌逃走，林恙然一脸懵。

*

是夜。

林恙然掉进一个梦，她又梦见了二十，这个她想了很久的人。

梦里的二十看不清身影，却正经地问：“恙恙，如果我们见面之前，我喜欢上了别人，那我们还要见面吗？”

心里猛然一揪，林恙然试探，“所以，你爱上别人了？”

沉默后，便是句迟到了很久的抱歉。

林恙然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这样被闹钟吵醒了，她从被褥里伸出手摁灭。

梦境悲伤，她在床上躺了半天，都还没回过神。

即使知道这是梦，但她的心还是止不住揪在一起。想起以前问二十谈过恋爱吗，他的回答是不算谈过，但有一个在高中就暗恋的人。

林恙然称之为白月光。

不过据二十的朋友宋览说，他在大二的时候，就强迫自己放下了。

比死去的白月光还有杀伤力的，大概只有青春年少后永不再见的白月光吧。

林恙然裹进被窝闷声咆哮，在悲愤之余，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找二十。

要赶在那个白月光出现之前，就闯入他的生命。

所以她天刚擦亮便到了学校，书包都没放，就来到表彰板前，找人。

由成绩推测，她打算从45名开始找起。

林恙然曾和他交换过名字中的一个字。

所以只要找带“辰”字的姓名就行，二十对它的解释是星辰大海。

可是11到45都找遍了，连个谐音都没有，林恙然甚至还找到了宋览。

网恋那段时间，林恙然想从别人口中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东找西找便要到了宋览的联系方式。

他是二十从初三到研究生的同学，初三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同专业，甚至读研时还成了不同专业的室友。

但找到宋览也只能说明二十的确在百川，林恙然只好从表彰板排名末尾找起，仍一无所获。

周围越来越多从食堂吃完早餐准备去上早读的同学，林恙然开始着急。

晃眼瞟见了前十那块单独的表彰板，难道在前十？

可百川中学的前十大多都是华清的预备人选，她实在不敢相信，成绩稳定的二十，若考这么高，干嘛非要去报北西工业。

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林恙然来到那块单独的表彰板前，一个个看，姓名成绩班级，还有照片。

第六，第五，第四都还不是他。

林恙然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她知道第三是何暄，他可是高考694的大学霸。

走到第二名，照片里的少女浅浅一弯眉眼，微卷的长发扎成低马尾拂到一侧，这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眼尾处有颗黑痣，和她定格的笑容一样，太勾人。

这人不愧是奉为初恋女神的校花。

即使学校摄像师傅技术拉垮，都挡不住这颜值。

林恙然耸了耸肩，轻喃：“长得这么漂亮，成绩还这么好，要是能和美女姐姐做朋友就好了……”

意识到思绪跑偏的林恙然回过神，现而今只剩下一个人了，会是他吗？

好奇的余光一瞥，年级第一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辰。

真的……是他？

林恙然在心里反复自问，她不敢信，二十竟然是第一。

抱着同字的想法，林恙然捂住那张照片，仔细看起了简介。

姓名：刘屿辰

班级：高三三班

总分：718分

座右铭：不需要你认识我，我会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视线落在座右铭这一行时，林恙然突然红了眼眶，笑了。

没想到十二年过去了，二十的人生格言居然一个字都没变。

“原来你叫刘屿辰。”

林恙然满心欢喜准备离开，一个刚从食堂出来的女生赶早自习，不小心撞上她。

砰一声，她的头直接砸到表彰板，而身后的道歉声越来越远。

林恙然捂住额头，咬着牙忍痛，心中呜咽，“真是倒霉，早上做那种梦就算了，现在头还被撞，早知道出门前看眼黄历了。”

额头肿了个大包，她撕着气轻轻揉了揉，不经意间睁开眼。

林恙然愣了半秒，看着二十的照片，傻笑。

没想到期待了这么久的见面，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开局的。

这或许是天意吧。

就像是天意让林恙然捡到了那本笔记。

日出的阳光不偏不倚地印在表彰板上，照片里的二十，白衣黑发，宽肩窄腰，脸颊干净，那双清澈的眼，柔和却坚毅，在光下闪闪发亮，鼻梁挺直，带着好看的嘴角弧度。

他竟和想象中的样子，没多大分别。

很高兴认识你呀，十八岁的刘屿辰。

早读的预备铃响起，林恙然扶了扶书包转身。日出的光晕中，只背了一个书包肩带的男生从校门口，就这样跑进她的视野。

林恙然所能想到的，形容他的词，干净，清澈，肆意，和一切美好。

骤然发觉，他好像就是照片里的刘屿辰。

林恙然怔在原地，看着他带着并不刺眼的光，跑进教学楼。

也闯进她心里。

那一瞬间，教学楼传来朗朗读书声，林恙然在声声嘈杂中听见：“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日出洒下的耀眼淡红的光，渐渐被太阳回收，林恙然伫留原地，感受着树叶缝隙落下的光霭，明明是倒春寒，却分外温暖。

林恙然想，自己和他大概，这算是初见吧。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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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片叶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