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火锅局，八组一行人走在路上，热烈讨论要点什么。

林恙然晃眼一瞥，见屈南山一个人跟在队伍最后，埋着头的样子像个落魄小狗。

她跑过去，“心情不好？”

这话……怎么有点废话文学的感觉，林恙然抿了抿唇。

屈南山揣着手，浅叹一声。

声音很轻，像在刻意藏着。

但两人都没话，气氛骤降到零点，林恙然很清楚地听见了。

她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屈南山一个十级话痨选择了沉默。

林恙然只好跑去找他的好兄弟谢尧套话。

火锅店门口，林恙然见八组另外四个都进去后，拉住准备推门的屈南山，她盯着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屈南山眉头一紧，嗓音沉闷，“这个谢尧，都说了不许说。”

“你别怪他，我逼他的。”

“……想也是。”

林恙然硬笑了下，清了清嗓子问：“你干嘛要跟何暄打架啊？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他学过拳击的。你怎么打得过人家？”

“我听见了，”屈南山垂眸，见她指责的样子，颇为不爽地，“那天你跟蒲迩姐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你怎么偷听！”

“我东西落你家了，小悠给我开的门，我是不小心听见的。”

林恙然还是没懂他的脑回路，“所以，你就和人打架？”

时间凝滞了半秒。

屈南山委屈扁嘴，脖子气得通红，声音稍大了些，“我看不惯，你可是我妹妹！以前他就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忍他够久了！”

恍然林恙然想起，小时候每一次被别人欺负时，屈南山一个比自己还弱的胆小鬼，冲别人叫嚣的模样。

她看着他，眼有些模糊。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我不愿意，就连茶茶都没看出来……”

“拜托林五三，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吧！”

和话一起传来的，还有沉重的关门声。

林恙然伫留原地，望向屈南山的背影，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她抬手擦掉，低眉轻笑着摇头，走进火锅店，坐到他对面。

食物下锅后，等待太过漫长，坐在身边的方榆子手指轻捻着衣角，眉梢只敢轻抬。

“太无聊了，要不我们挨个介绍一下吧，”蒲迩清了清嗓子，“我叫蒲迩，行远自迩的迩，大家可以叫我茶茶，作为你们的组长，以后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话罢，她戳了戳对面正跟火锅店老板聊天的马超，马超接收到她的眼神，轻快地，“下个我来，我是马超，虽然我理论知识比不过在座的各位，但我力气大，以后有什么搬东西的重活找我，不收钱。”

方榆子轻抬眼，看向蒲迩，藏在桌下的手指了指自己，口语道：“该我？”

见蒲迩点头，她浅浅吸气，温吞地弯了弯唇角，“我是方榆子，刚转学过来，以后就麻烦大家了。”

“这是我朋友，”蒲迩揽过方榆子的肩，指着对面三个男生，厉声：“要是你们之后敢待她不好，吃不了兜着走啊。”

“蒲迩姐冲您的威名，我们这种小喽啰哪儿敢啊。”屈南山靠在椅背，手指轻点了点桌子，视线转向身边的谢尧，“该你了，这位同学。”

“谢尧。擅长数学。爱好钢琴。”

屈南山眉梢轻挑，“没了？你在寝室不是挺能说的吗？”

谢尧白了他一眼。

屈南山凑到他耳边，挑衅道：“这是作为你泄密的交换。”

谢尧眯着眼瞧他，咬牙低声：“您还真是有仇必报啊。”

屈南山抱拳，突然谦虚，“过奖过奖。”

而后他笑盈盈起身，仿佛刚才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和他没关系。

“到我了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呢，名叫屈南山，南山是南山海的南山，不是南山的南山。”

“本人自诩成绩尚可，虽然这次不理想，但脑子还是之前那个脑子，所以各位不懂的不必找我蒲迩姐，来找我这个副组长。”

“屈南山你胆肥了吧，几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了，抢我的事！”

蒲迩没个好气，半站起来，吓得屈南山赶忙坐下连连求饶。

只剩下林恙然，蒲迩戳醒她。

她缓过神，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啥，只能假装天真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介绍一下自己。”蒲迩提醒。

“我叫林恙然，”林恙然拿上筷子，眨了眨眼，“茶茶火都开了，我们先吃饭吧！”

过了会儿，林恙然看向火锅烟雾后的屈南山，忽然没由头地叫了他一声。

“干嘛？”屈南山的声音还是夹带火气。

林恙然愣神后摇头。

“你疯了？”

她忽地笑了笑，“大概吧。”

这天，28岁的林恙然确定了一件早该在16岁就确定的事情。

就是，自己多了一个哥哥。

*

百川中学，傍晚放学。

林恙然收拾好书包，跟蒲迩和方榆子走出教室，兴奋谈论着最近很火的那部仙侠剧。

蒲迩：“那个反派烦死了，都两集了我的男女主还没重逢！”

方榆子：“不过我觉得下一集肯定就相聚了。”

林恙然呆在两人身边，静静听她们说话。

她不敢搭话，因为这部剧的结局很悲，她至今都还记得蒲迩为此痛哭了两天。

平日温吞慢热的方榆子此时格外兴奋，林恙然仿佛看见了长大后的她。

因为喜欢电视剧，方榆子进了电视台，成了新闻记者。

而自由洒脱的蒲迩，受不了按部就班的生活，辞去编制当起了旅行博主。

对于林恙然而言，三个人的友谊从来都不拥挤。她总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拥有如此真挚而又漫长的友情。

“林恙然！”

身后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幸福中拉了出来。

蒲迩和方榆子比她先回头，“恙恙，有人叫你。”

她应声，鼻头猛地一酸，林恙然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重回2010年的这几天，她竟然都没想过，去见夏蝉一面。

似乎，她早已习惯了夏蝉的离世。

不知为何，好像是夏蝉使了个眼色。

蒲迩和方榆子挽着手，着急退场，“恙恙，那我们就先走了，校门口等你！”

夏蝉踱步到跟前，递来熟悉的绿叶，“这是我这次的叶子，老规矩替我保管一下。”

林恙然拽着这三片绿叶情书，垂眉藏起悲伤，而后抬起头灿烂一笑，“好！”

指尖感受着绿叶的生命纹理，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一直没来得及问他。

林恙然忙问：“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夏蝉频频点头，唇角轻弯，“下午有空。”

“那我请你吃饭？”

“不用，不如你陪我去趟寒山寺吧。”

虽然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林恙然抓住话茬，“好呀，我都可以。”

*

回到家，林恙然将钥匙丢进玄关的收纳篮里，熟练换鞋。

坐在小凳子上的她，突然感觉空落落的，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有只猫来蹭她的裤脚才对的。

说到猫，林恙然养了一只异瞳银渐层，是高中有一年生日，爸妈送她的礼物，不过她有些记不太清楚到底是哪年送的。

几天都没见它，难道是还没送？

但林恙然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妈，最近怎么没看见玻璃呀？”

丁淑意坐在沙发上从玄关喊：“它被你小姨借走了，你忘了吗恙恙？”

林恙然能很明显感觉到，丁淑意愣了一秒后才又说：“你看我这记性，你溺水失忆了怎么会记得。”

“什么时候的事？”

“除夕前几天。”

丁淑意调着遥控器，见林恙然走到客厅，“对了恙恙，明天你小姨要来，可不能赖床哦。”

“小姨……要来？”

林恙然扔书包的手僵在半空。

她恍然惊醒，小姨在这个年代还活着。

林恙然记得很清楚小姨是在2014年去世的，从那时起她便再也没有入过她的梦。

如果说思念如枝桠疯长，那林恙然的心很早就枝繁叶茂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了。

她很想她。

深夜，林恙然辗转睡不着。

她开灯，翻出床下的收纳盒，盒子上的积灰很重，呛得林恙然眼泪直流。

盒子里的东西，被凌乱收放，却都是很干净的物品。那是小姨从林恙然一岁起，每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林恙然跪坐在地毯上，拿出里面的一个小熊布偶，放到脸颊处贴了贴。

倏然，窗户缝里溜进来的风，掀起了厚重的窗帘，不小心将书桌上那三张绿叶情书吹了下来。

林恙然立马去捡，又将布偶收好放回。

她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将绿叶放进铁盒内，点了点数目，喃喃：“还差三张。”

瞧着收放整齐的绿叶情书，林恙然的记忆回到高一下学期。

那时，她月考又考砸了，刚从张权的**阵中脱身，为了逃离张权暴怒之后的废墟，林恙然借改过自新为由，跑到小花园里避难。

坐在花坛台阶上，林恙然撑着下巴哀叹，努力回忆着因煤气而丢失掉的那三年记忆。

没承想，一片叶子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脑袋瓜。

林恙然从头上摸下那片叶子，刚想将此事和牛顿被苹果砸头的事联想起来，头顶就传来声音。

“别动！”

林恙然闻声抬头，一个人影都没有，她顿时打了个哆嗦。

不会遇到……那种东西了吧。

刚一起身，林恙然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位男生，吓得跌坐于台阶。

男生微蹙眉头，轻弯腰扶起林恙然，关切问：“你还好吧？”

林恙然踉跄站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顺顺胸口，“你从哪来的？吓死我了。”

男生低眉浅笑 ，“我从楼上下来的。”

沉稳的声线让林恙然有些恍然，顺着他视线，她看向手里的绿叶，“这是你的？”

只见他点头，摊开手。

林恙然只好还给他，模糊中瞥见叶子上竟有笔墨的痕迹，但只是一晃眼，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他拿回叶子后揣进校服外套兜里，伸出手介绍起自己来，“谢谢你同学，认识一下吧。我叫夏蝉，高一十五班的。”

“chan？”

林恙然脱口而出，她并不知道这字是哪个，但连着夏姓很好听。

夏蝉开怀笑道：“嗯，知了的那个蝉，你也可以叫我知了。”

“夏蝉，夏日蝉鸣。你名字可真好听。”

林恙然对上他的眼眸，握上他的手，落落大方，“我叫林恙然。”

林恙然停顿了两秒，勉强弯弯唇角，“高一一班的。”

最近学校很多人都在疯传她成绩下跌的事，断层学霸跌落神坛，谁都想掺和一脚。

她都不敢同别人讲自己是一班的人。

可夏蝉似乎并不在意，竟回答起她的废话，“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林恙然。”

他居然会夸自己名字好听……

除了何暄，蒲迩跟方榆子外，还从来没人这样说过。

恙，字典上解释为，病也。

恙然的意思是，病殃殃的样子。

从小，林恙然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几次央求丁淑意改名，都被骂回。

一定程度上她很羡慕妹妹，因为她的名字自带典故，而她什么都不算。

仿佛她的名字，是爸妈拿着字典随便翻了翻取的。

可能只是这不经意间的话，让林恙然记了夏蝉好久好久，不知不觉就将他当作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朋友。

后来夏蝉来找自己，带来了两张绿叶情书。

“送我？”

“不是，”夏蝉摇头，娓娓地，“我是想请你帮我保管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林恙然灿烂一笑，好奇地看向他，“不过这叶子你本来是想送给谁呀？”

夏蝉闻言微顿，眼睫垂下，随后坦然道：“我的，暗恋。”

话罢，沉默了半秒钟。

夏蝉明亮的眸子，坚定又决绝。

林恙然：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逻辑bug。

屈南山（擦汗）：是……是吗？你肯定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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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片叶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