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走在行政殿的长廊中，左侧是巨大的拱形窗。阳光透过窗户被精细的窗棂切割成一道道光栅，如同金色的牢笼。光栅依次掠过少年熨烫平整的衣服和冷静的侧脸，以及那双映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眸。
克里斯的校服依旧在身，雪色的白衬衫，熨帖的深色西装外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甚至连代表德林斯维加斯学院的铭牌徽章都端正地别在胸前。他就这样穿着校服，穿过森严的宫禁走过漫长的回廊，踏进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办公室。
引路的内官在厚重的象牙白门前停下抬手做了一个恭敬的“请”的姿势，随后对着身侧这位身着校服的少年深深地弯下了腰，姿态谦卑。
门前的侍卫无需指令，已然合力将那扇沉重大门拉开。
克里斯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一切，他迈步，径直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
屋内弥漫着古老书卷与醇香雪茄混合的味道。当今帝国的统治者，他的祖父端坐着。
克里斯对座椅上的男人行礼，唤了声：“陛下”。
“嗯。”男人应道，手上动作却未停。
国王专注地批阅着手中文件，钢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看着处理政务无暇顾他的男人克里斯没再出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
少年既没因为被忽视而流露出不安，也没有丝毫等待的不耐。
他平静地注视着国王，更确切地说是看着男人右手边堆积成塔放在正上方的那份资料。
祖孙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国王并非真的无视他，而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克里斯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受着。
约莫过了五分钟，国王拿起盖帽将钢笔合上，男人抬手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杯中红茶。小嘬一口后国王才正式地将目光投向克里斯，视线尤其在克里斯的衣服上停留片刻。
看着克里斯无畏的模样，国王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规矩都学到哪去了？”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穿着这身就来了？”
祖孙俩的眼睛尤为相似，只不过老国王的眸子经过岁月的风霜更添深沉与威压。
被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碧蓝眼眸注视着，克里斯面色不变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无声的施压，或者说他感受到了却并不在意，少年语气平淡解释道：“一会儿还要回去。”
高层流传的那些关于皇位可能隔代相传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国王对这位天赋卓绝心性沉稳的孙儿确实寄予厚望，颇为满意。
老国王凝视他几秒，男人威严的嘴角几不可察牵动了一下，似是无奈又带着一丝几不可辨的纵容。
他不再纠缠于衣着问题，那显得过于小家子气。
“拿去看吧。”国王抬手点了点那一沓报告，示意克里斯将文件拿去阅览。
克里斯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手，因为在站着等候时他已将第一页纸张的内容大致扫完。
“我记得，从一开始我们说的是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不论过程不论结果。”少年冷声开口。
房间陷入寂静，只有古老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国王久久凝视着克里斯，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缓缓靠回椅背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褪去所有威仪后真实的倦意：“那也还是拿去看，对你......总会有帮助的。”
克里斯看着国王仿佛瞬间苍老几分的面容和他眼中那抹罕见的的疲惫，沉默片刻。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在国王说完这话后上前一步伸手拿起那沓沉重的文件。
他拿着文件将纸张用牛皮纸包裹，再次向国王行了一礼。
祖孙俩的对话到此结束，国王不想或者说无力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男人略显疲惫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墙壁上那座古老的时钟，时针已指向傍晚。他再度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还有一小时该用餐了。”国王对克里斯道，他声音放缓了些，“我让后厨备餐，吃个饭再走吧。”
克里斯眸光微动张嘴本想回绝但男人随后又道：“就我们两个。”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克里斯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到嘴边的拒绝被咽了回去。克里斯沉默片刻，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应允。
“哦对了，今天是周六。把约瑟夫也叫上吧，刚好今天他下课早。”国王补充道。
“好。”他吐出一个单字，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短暂的停顿后克里斯觉得自己的应允可能被误解，“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见到其他人。”少年欲盖弥彰地补充道。
老国王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在克里斯的脸上停留一瞬。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随即，他拿起内线通讯吩咐后厨准备晚餐。
“我这边还有一些文件要看，约瑟夫这个时间应该在后院练琴，你可以去找他。”国王说着已经打开文件，“后院到餐厅也比较方便。”
克里斯颔首，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克里斯回头看了办公桌前的男人一眼。
透过迅速合拢的缝隙，他看到的不是执掌帝国权柄令人生畏的君主，而是一个坐在巨大书案后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男人头上，清晰地映照出那些日益增多的花白发丝。
童年记忆中的国王是那般高大威严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那时男人眼神锐利决策果决，仿佛永远不会感到疲惫更没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而此刻，那山岳似乎也在岁月的风霜中悄然风化。
门“咔哒”一声关严，隔绝了视线。
克里斯站在原地，静立片刻。
国王老了。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衰老，更是心气上的衰减。他不再拥有年轻时那种锐意进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目标的铁血手腕。男人变得求稳，他开始权衡开始顾虑，开始......不再想冒险了。甚至连带着那颗曾被认为铁血无情的心，也开始在某些角落悄然松动。
男人开始念及那微薄的亲情，念及那微薄得可怜却又真实存在的......亲情了。
克里斯收回目光，少年走在通往后殿的走廊上。傍晚的夕阳透过高耸的拱窗将橘红色的余晖泼洒进来，阳光不像午时那般明亮灼目而是带着暖意的余辉，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的熏香似乎也融入这暮色，显得愈发沉静悠远。
就在他即将拐过廊柱走向右翼出口时，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黑色正装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夕阳在他严肃的侧脸上刻下轮廓，尽管男人步伐沉稳但微耷的眼皮似乎宣告着一天的疲惫。
克里斯认出对方——陈昌隆，内阁元老之一，也是陈翡的父亲。
陈昌隆同样看见克里斯，他扬起嘴角弯眼，眼角细微尽显。男人加快脚步上前微微躬身向少年行礼问好，礼节性的招呼打完他热情道：“克里斯殿下，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克里斯点点头，“陈元老，您好。”
陈昌隆将目光投向少年手中的文件，关切问道：“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上课吧？殿下是准备回学校吗？”
少年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他无意透露与国王谈话的内容只是举了举手中的文件，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谈了点事，正准备回去。”
男人点到为止，看出对方无意和他谈论此事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敷衍的不快，反而从善如流地转移起话题。
陈昌隆笑容更加热切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小翡在学院承蒙殿下关照，他没给您添麻烦吧？”
“如果那小子真惹了什么事，您尽管处理我绝无二话。”
克里斯目光平静地掠过陈昌隆殷勤的笑容，其实军训期间陈翡一群人没少惹麻烦，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会传到这些人的耳中，但看男人的模样对此似乎完全不知情。
“挺好的。”克里斯答道，他将那叠文件不着痕迹地换到另一只手。
“想必您来行政殿有要事要办吧，” 他抬眼看向逐渐沉落的夕阳，“快五点半了，我这边也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好好好，那不打扰殿下了。”
在克里斯下楼走到后院的同时，裴泽他们的话剧排练也将近尾声。
而在下午排练开始时闻知意不知从哪又薅了几个人来当群众演员。
“哈喽大家，下午好呀。”今天的少女依旧活力满满，“鉴于话剧需要，我和其他人商量一下从我们班又找了几个群演过来，大家认识一下吧。”
她侧身，让出身后的人。
之前没怎么关注，这么想来闻知意在隔壁班，那不就是二班？
说起来和二班的人有过接触的时候还是军训，一个是方杰还有一个叫......什么晓来着？
“大家好，我叫张晓。”
对，就是这个名字，玩手机的裴泽抬头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
以及......陆末一的室友。
“我是孙成光，大家叫我成光就行。”
“大家好我是赵明。”
一共三个人，两名黄牌学生一名绿牌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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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