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森在乔希面前如往常那样少言寡语，只侧目望向宁忆，片刻之后对上乔希复杂的目光。
“你这蠢虫。”乔希轻声道，“我见你明明也是喜欢这个小孩的。可你怎么还在孩子面前一副死虫脸的模样？”
霍尔森：“我并没有。”
乔希很无奈地摇头。
“从前我把你送去军校寄宿，的确有将近十年都没曾和你交流，我和你道歉。但是，就算你因此对我怀恨，我也希望你最好不要把脾气带回家里，带到萨若林阁下面前。”乔希平静地说，“如你所见，这孩子不仅身体虚弱，而且比其它的雄虫阁下更加敏感，这不是他的错。”
“在这样的孩子面前，你还要冷漠应对吗？”
“他这是……”霍尔森蹙眉，“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他不愿意说，就永远不要过问。”乔希摸摸怀里睡着的小雄虫的脸颊，“他已经很累了，你抱他回去休息吧。我预约了医疗虫，先去前厅了。”
雄虫们天生在情感方面就比雌虫要细腻敏感，更加容易共情别虫，但这也决定他们的心可能更容易受到伤害。霍尔森即便不懂宁忆，但也懂得这层道理。
“行。”霍尔森说。
他是个典型的视战斗为虫生全部意义的军雌，对雄虫这种不关心的生物一向十分随意，更枉论尊敬，对雄父更是这样。
乔希看着他小心抱起宁忆，抄起软椅上的小被子又轻轻盖在宁忆身上，笨拙地给他掖好被角，就这样本能地做出一组行云流水却不太符合他本虫的动作。
乔希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他敢保证这家伙绝不因为萨萨是雄虫阁下才这么对他，这家伙的虫生信条里就没有善待雄虫阁下这种字眼。
大概是弟控吧，乔希平静地想。
两虫前脚刚走，华金就到了，乔希下楼去迎。
华金医术高超，原是中心医疗城的主治医师，后来才被乔希派到霍尔森身边随军，霍尔森不知道这件事情。
现在霍尔森带军团回基地休整，华金也就跟回来，帮宁忆做了详细的体检。
“乔希阁下。”
“不用行礼，直接说分析结果吧。”乔希急切道。
“回阁下，萨若林小阁下的眼疾属后天性视觉障碍，虽然有细微的创口痕迹，但是已经愈合了，而且视网膜并未发生病变，无法通过量子细胞修复技术治愈。”
乔希顿时心一沉。
“综合四个部门的医师分析，我们初步判定，小阁下的病是由童年时期的重度刺激引起，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郁结成为创伤，导致目前这种症状。因此我们会议后制定了如下治疗方案：通过量子催眠手段，改变患虫脑波状态中生物电信号所传递的信息，该方案有几率完全治愈，但是不能一蹴而就，使用仪器的耗费也十分昂贵。”
“那就为小阁下安排吧。”乔希垂下眼睫，“希望一切顺利。”
这是宁忆睡得最好的一夜。
孤儿院宿舍的床又窄又硬，稍微动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宁忆害怕挨骂，即使睡不着也不敢动作，常常一夜不眠。
但这里完全不一样，柔软的大床好像一朵云，他陷进去，暖呼呼的被窝就将他层层包裹起来，让他想起学校老师念的课文，他从不曾感受过的“爱”好像有了实体。
爱就是被窝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宁忆相信。
清晨，他被清脆的鸟啼叫醒。
可不出一分钟，那声音忽然娇滴滴地变成宁忆听得懂的语言。
“吱吱吱！早上好，萨萨小阁下！AIB307为您服务~”
原本只有他一个虫在的房间忽然响起这种动静，吓得宁忆从床上弹了起来，抱着枕头缩在床边！
他从来不知道，鸟这种动物会说话！
“吱嘤，307让萨萨害怕了，对不起TT”
“307要被可怕的元帅……no，是大少爷酱，307要被修理了呜呜呜哇！”
“没、没有，”宁忆急忙说，“您好，很抱歉……我第一次见会说话的鸟，觉得太神奇了。我是不是让您困扰了？”
“吱吱吱怎么可能呢宝宝——”机械鸟一听宁忆说它神奇，开心地满屋子乱飞，翅膀扑扑狂扇，“307最喜欢萨萨了，吱！”
说完它就一头撞进宁忆怀里，当然，它很谨慎地收起了尖利的爪爪。它是被霍尔森从军事基地薅过来的，成为307前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空袭作战运算中枢，是全联盟唯一一只造价高达4个亿的全智能机械生物！
军团休整，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元帅带回家当一只10岁小雄虫的玩具了。
为了让这只到处扔炸弹的鸟成为一个合格的玩具，霍尔森无情地朝它程序里丢了个陪伴AI，让它既能哄宁忆开心，也能以防万一在必要的时候保护阁下，这就是它的使命。
307很欣慰地接受了这个使命，比它以往任何一次加载作战运算程序都要快无数倍，叮——地就变成一只小号玩具鸟了！还给自己套了个黑白边蕾丝围裙的皮肤！
它乐此不疲地在宁忆身上蹭来蹭去，让宁忆摸它头上的花边发箍，逗得宁忆直笑。
“萨萨，醒了吗？”门外传来雄父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宁忆：“可以！”
乔希推门进来，看到宁忆和307玩在一块儿，脸颊红扑扑的，头顶翘起几缕黑发，显然是睡饱了觉的模样，顿时放心许多。
“雄父早安。”宁忆乖巧道。
“早安，宝贝。”乔希笑着说，“307，检测一下阁下的健康状况。”
“滴——实时检测萨若林阁下的健康状况——
精神：心情不错耶！
身体：有一点饥饿
信息素……”
“最后那个不需要啦，先删除。”乔希说，“萨萨还是个宝宝，等到性别特征分化得更加明显之后再加回这项吧。”
“滴，已删除”
“走吧萨萨，我带你去洗漱，然后我们吃早饭。”乔希走到床边，牵着宁忆下床。
宁忆的脚尖触碰到拖鞋的时候愣了一瞬。
“怎么了？”乔希立即问，“不喜欢吗？”
“喜欢，”宁忆慢慢地弯下腰去用手触碰，表情呆呆的像是又在走神。
“……毛茸茸。”软而密的绒毛，触感就像孤儿院里的流浪猫一样。
“啊，我知道了。”乔希笑着打开智脑手环，和克劳里芬联系，“回来的时候，再带几个毛绒玩偶。我说你，昨天出去买拖鞋的时候怎么忘了这茬？”
“哎，我忘了，这不是没养过小雄虫吗。”对面声音听上去也笑盈盈的，“我这就让霍尔森去。”
“怎么，他跟你一起去了？”
“是啊，他偏说出去散心，我说我去那虫来虫往的会员购物城，你也要去吗，他没理我。”克劳里芬说，“然后他就带了一堆雄虫阁下会喜欢的东西回来。哈哈，他现在返回去拿玩偶，在那群带着雄子的虫周围晃悠，可搞笑了。”
“他不回基地？”
“他说等下回。”
乔希明明记得这货昨晚就说基地有要事要他赶回去办，结果一直拖到今天才走，登时无语凝噎。
“雄父，我不需要这些的。”宁忆耳朵尖，听到这家子虫在给他买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说，“一定……”他抿了抿嘴唇，有点难堪的模样，“一定很贵。”
乔希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算什么？”他说，“萨若林阁下，你完全不用担心。在我们的星球上，所有雄虫阁下都是这样长大的，对你来说，只是该有的来晚了。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吱吱，是呀是呀。”
307在心中计算这段话：即使是在他们发展程度首屈一指的首都星上，依然有很多平民阶级虫会把家里的阁下从小就送到天水星上进行统一管理教育，这样养大一位阁下也不会给家庭带来太大负担。能够仔仔细细把阁下养在家里，捧在手心的家族还真不多。
不能让小阁下知道这些事情！
307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吱呀差点忘了！忘了就会完蛋！”
它飞快地钻出窗户，从窗边叼起早就放在那的一枝小苍兰花，上面垂坠的露珠显示这枝花在两个小时之前刚刚才被摘下。
“这是大少爷给萨萨采的花！”307把花塞进宁忆手心，欢脱地吟诵起来，“最美的花送给最美的小阁下；今天的小阁下也是那么的天生丽质，花颜月貌，风华绝代，艳压群芳！”
宁忆愣愣怔怔的：“啊……”
乔希：“。”
乔希清了清嗓子，“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大少爷的指令哇。”
“他没让你这么说吧。”
“大少爷对307千叮万嘱，让307每天夸一夸萨萨让萨萨开心呢吱！”
“所以307就在星网搜罗了夸虫词汇下载下来了！”
乔希脸都黑了：“这种不走心的指令给我删掉，他没长嘴吗？这种事情以后让他自己做。”
宁忆懵懵地，脑子里出现那个冷淡沉默的雌虫硬着头皮说这种话的画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两个酒窝在粉粉的脸上隐隐浮现，任谁看一眼都要陷进去了。
乔希揉揉他的脑袋，温柔道：“萨萨笑起来多可爱。等你眼睛恢复了，照一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我们萨萨真是这颗星球上最漂亮的小阁下。”
“我……真的可以吗！”
“嗯，今天下午我们就去医疗城做一次治疗，好吗？”
“好！谢谢雄父。”
“对自己的雄父说什么谢谢。”乔希弯起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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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您终于回来了！这几份文件上面都通过了，需要确认签字走下一步流程。”
霍尔森拿起文件，表情冷得可怕。
“他们不会这样轻易放虫。”他思维快速运转，“情报局开了新的条件？”
“是，您猜的没错。”少将卢卡斯斩钉截铁道，“他们锁定了丢失机密的最新位置，让我们去找！计算机分析的任务难度为SS级水平，可能耗时5-15天不等。而且——”
卢卡斯嘴角抽了抽，表情些许尴尬。
“这次任务没有军功奖励，相当于您递交那个……呃，雄子战利品申请的后置条件。如果没有奖励，弟兄们怕是，嗯。”
“我这边出奖金，一个虫500w，去留随意，最多3天。”
军雌从衣架上捞过军装大衣，又伸手勾起军帽，“3天内我会把那玩意带回来，警告他们不要想着动雄虫阁下。我遂他们的意愿走申请程序，不是我霍尔森·洛伦怕谁。”
他垂下眼眸。
“萨若林他绝不能再一次身陷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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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宁忆猛然抬起头，手中餐具叉起的烤面包都忘了送进嘴里。
“那个……什么……”他努力思考雄父刚刚口中冒出来的那个词，“美食主题的雄子游园会，我可以去吗？”
他不敢置信地问。
“可以的哦。”乔希说，“邀请函上说，8-15岁的雄虫阁下都可以参与，每位阁下可以由一位家属虫陪伴，项目也很有趣，有品尝、制作各星球特色食物的点位，还有一些才艺活动点位。”
“听起来好棒！”宁忆声音弱下去，“……可是，我看不见。”
“所以我们会让萨萨在那之前好起来。”乔希笑道，“我们只有短短一周时间，打起精神来治疗吧萨萨！我对你可是很有信心的哦。”
“吱吱吱，我也是吱！”
从未有过的心情这一刹从宁忆心底翻涌而上，他第一次体会到，充满干劲是什么感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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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