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第一单炒面过去一个时辰后，去紫禁城的马车又一个个开始往回走。
楚眠一边摆摊一边找着沈子煜的那辆马车。
不多时，那辆熟悉的马车又到了桥前头，沈子煜换了身平常衣服，独自往这里走来。
“子煜，你吃过饭了吗？”
“还未。”
“那你要尝尝我做的面吗？”
沈子煜笑着点头坐到了距离楚眠最近的位置上，眼睛追随着楚眠的动作。
他仔细看了楚眠的脸颊和大腿，歪着脑袋低笑了几声，“眠眠，你好像胖了。”
楚眠拿铲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脸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他现在每日的饭量确实很大，可能比这么高的子煜吃得都多，胖了也是正常的。
他没理会沈子煜，抿着嘴把一碗炒面放到了他面前，一直低着头，瞧着是害羞了。
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俩人都没搭话，楚眠忙着给客人做饭，沈子煜安安静静吃着面。
那个装铜板的陶罐差不多已经满了一半，每次铜钱和铜钱的碰撞声都能让楚眠翘着嘴角笑，眼睛也变得弯弯的。
早晨的饭点也就差不多一个半时辰那样，楚眠的摊子上也渐渐没了客人，于是他打算收摊了。
文贺还在刷最后一盆碗筷，楚眠抱着那个装钱的小陶罐紧紧挨着沈子煜坐下了。
他用手盖着嘴巴凑到沈子煜耳边问道：“我应该给文贺多少工钱啊？他一直帮我干活。”
沈子煜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道：“不用见外，他在你这儿比在我那轻松许多。”
这说得确实是实话。
无论怎么说，楚眠还是过意不去，他扣弄着罐子上的凸起，半晌才轻声问道：“那可以请他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沈子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兢兢业业刷碗的文贺，心情不怎么好。
“好，我跟他说吧。”
可以还人情的楚眠放下心来，开始收拾东西往驴车上放，现在把车拉回家里，再赶去饭馆，时间应该刚刚好。
把所有的东西用麻绳绑好后，沈子煜拉过楚眠上了马车。
楚眠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趴在窗户那里看文贺和另一个人帮他拉着车，瞧着有些心酸可怜。
他戳了戳正在看书的沈子煜，“子煜，你给他们的工钱多不多？”
如果不多的话，实在不该让他们白白帮他干活。
“不多，每月五两。”
楚眠：……
好吧，多有打扰。
他真的眼红了！那可是五两银子！
人比人确实能气死人。
楚眠噘着嘴捏了案桌上的一块糕点吃了，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本以为是绿豆糕那种粉状口感，没想到里头却是糯糯的，还很甜。
他又捏了一块放到沈子煜的嘴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吃一口。”
对方倒也配合，就着楚眠的手把糕点吃了，并未表现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平淡无波的眼神似乎在说：就这？
难不成是因为他没见过世面？楚眠悻悻地坐了回去，看向沈子煜的眼神多少带着些幽怨。
偏偏沈子煜还从案桌下的食盒里另外端了两碟花纹糕点上来，其中一盘的形状有点像蛋黄酥。
楚眠搓了搓手掌，又戳了戳沈子煜的手背，“我吃一个可以吗？”
“不继续瞪我了？”
楚眠赶紧摇了摇头，可怜巴巴地拿了块糕点，同时拿了一块给沈子煜递过去，多少有些讨好的意味。
沈子煜没有搭理他，左手支着脑袋面朝窗户，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偷笑的表情。
楚眠撇了撇嘴一手拿着一个就开始吃，这种糕点竟然是流心的，似乎是凤梨馅的，极清爽可口。
外头包裹的饼丝有点像千层酥，一层层的堆积着。
他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怎么吃过糕点，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又贵又不吃不饱，总体来说就是不划算。
楚眠把另外一块放下，拿起另外一个碟子上的方块糕点。
外面一层似乎是用糖浆裹起来了，就跟糖葫芦那样差不多，一口咬下去竟然还嘎嘣脆。
零零碎碎的糖渣一不注意就掉在了马车的地毯上，楚眠心道不好，立马去看不理他的沈子煜。
他先把那块裹糖的糕点全部吃进肚子里才晃了晃沈子煜的手腕，待他眼神看过来后又指了指地毯上那几块明显的橙色的糖渣。
沈子煜摇头哼笑了两声，随即把宽长的袖子撸了起来，一看这架势，楚眠心中警铃大作，立马挪到了最远处。
“躲什么？还知道心虚了。”沈子煜拿了张纸把地毯上的碎糖渣捏了起来。
接下来的路，楚眠一直安安分分地吃糕点，终于，马车晃晃悠悠到了长福门口。
楚眠跳下了车，把腰间的家门钥匙递给了沈子煜，“子煜，你帮文贺去开一下我家门吧。”
“晚上我来接你。”
楚眠蹦跶着进了饭馆里头，正好赶上该他们吃饭的时候，他进厨房里又端了满满当当一碗饭出来。
炒菜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给他们吃的也没什么油水，没多会儿就又得饿，所以还是得以量取胜。
哪怕楚眠的肚子里已经被糕点占了不少位置，可还是得多吃饭，不吃白不吃。
他边吃边计算着那个陶罐里大概有多少个钱，可能是在二百个左右。
豆瓣酱也用了一罐多，那些菜其实反倒没用几文，再算上摆摊的市金，柴火钱什么的满打满算成本在四十文左右。
加上四十文工钱，今日差不多能挣二百。
算清楚账后，楚眠激动了一瞬，猛地吃了两口饭，笑得眯起了眼睛。
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再买些做豆瓣酱的材料，这回放时间长一点，更入味。
舒芳阁往后再不去了，太没有保障，有时候能卖出去好多个，有时候一个也卖不出去，凭白浪费了时间。
等会儿还得去跟那个老板说一声。
说实话，在长福饭馆干活既轻松工钱也不少，还管吃。
如果他家没有欠债，他可能就会一直在这里算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
正当楚眠在感叹人生的时候，小山拿了个油纸包放进了柜台里头。
“这是啥啊？”
小山挠了挠后脑勺，“我在后厨拿的猪肉，李叔知道哪里的猪肉最便宜最新鲜，每回我都让李叔帮我带点。”
楚眠摸了摸口袋，他没带钱，那个陶罐被拿回家了，只能用今日的工钱了。
他从凳子上起来朝刘康走去，“刘叔，你能不能先把今日工钱给我啊，我想去后头看看有没有多的猪肉。”
“那没问题。”
楚眠揣着一小串铜钱进了后厨，他明白不能随意进厨房的道理，于是他就扒着门框去看里头还有没有生猪肉，如果李叔能匀给他一些就更好了。
李册更快就发现了正探头探脑的人，他“嘿”了一声，朝楚眠招了招手。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不是刚给你盛了饭吗，那么大的鸭腿一下就吃完了？”
楚眠抿嘴笑了，搓搓手开始给坐在灶台前的李册捏肩膀，同时试探性地问道：“李叔，你这儿还有没有生猪肉啊？我想带两斤回去。”
一边问一边扫视着整个厨房。
“不早说，有是有，不过你记账的时候记得去掉两斤，给我十六吧，给你切两斤好的。”
于是楚眠手上的力度更加到位，直把李册捏得开始“诶呦诶呦”叫。
楚眠跟着李册来了厨房最里头，桌子上放着一大扇猪肉，李册给他切了两斤肥瘦相见的肉。
“别拆开给别人看啊，我给你的是最好的。”
楚眠提着纸包傻呵呵地点了点头，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记他这个账，可不能给李叔添一点麻烦。
很快到了午饭点，长福饭馆也如往常一样，中午的客人不多也不少，楚眠乐得清闲，开始想晚上做什么饭。
刚买的两斤五花肉，最适合来做红烧肉，早上摆摊还剩着一些菜，被他泡在了凉水里，可以再煎个豆腐，炒几个素菜。
楚眠边想边乐呵笑，一抬头就又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小姑娘，还是那天急哄哄找小山的那个。
他四处张望着，在后院看到了正洗菜的小山。
他小跑过去，朝小山喊到：“小山，你妹妹来找你。”
楚眠跟着小山一同跑了出去，原来不只小姑娘来了，小姑娘后头还有个小不点。
“小山哥，奶奶去抓药，钱不够，还差三文钱。”小姑娘牵着小不点冲小山说道。
小山面上有些为难，摸遍了全身只摸出来一个铜板。
楚眠见状赶紧从怀里抓了几个送到小姑娘手上，“去吧。”
小姑娘牵着小不点跑去了街头的医馆。
小山并未说什么感谢的话，嘴唇抖了两下又跑回了后院，从头至尾没有看楚眠一眼，许是因为自尊心，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楚眠清晰地看到洗菜盆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不断的水珠从小山的脸上滴下，可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应该是很累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