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的三人各回了各屋,可偏偏楚眠的那间屋子和沈子煜的是连通的,楚眠的在最里间。
“你没有自己的床吗?”楚眠挡在那扇小门面前质问。
连通两间屋子的小门其实是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一转就到了另一边。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但楚眠却觉得子煜比先前又高了一些,先前还能到他下巴,这会儿就才到肩膀。
仰着头看的时候,显得他更弱势了,但输什么不能输气势,楚眠一脸坚定地挡在房门口。
「这么可爱。」
对方不知已经细细打量了他多少遍,眸中的笑意只增不减,牵过他挡着门框的手便往里走。
“今日我受了惊吓,一个人怕是睡不好。”
楚眠:?
到底是谁受了惊吓!
接着楚眠被牵着吹灭了屋里的所有烛灯,只剩今夜的月光散发着幽幽微光,尚可看清对方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更是幽深。
又来了,楚眠睫毛轻颤,垂眸看到那双捧着他脸的手,无论如何,他是没办法反抗的,也没有理由推开喜欢的人。
他突然想起,他有很多次沉溺进这双只看着他的眼睛,此时此刻也是,好像已经爱了他很久很久。
“又哭了。”
「好漂亮。」
楚眠恍然惊醒,察觉到了面上的湿润,也在嘴角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他踮起脚主动献吻,闭上眼睛的那刻,最后两滴眼泪一直坠到特沈子煜的手上,明明该是冰凉的,他却觉得分外灼热。
没人能替他们体会这个吻的灵魂,一直飘到了他们灵魂深处。
楚眠觉得浑身战栗,抓着衣裳的手抖得不像样,却还是用尽热情去吻着面前的人。
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声,在黑夜中格外明显,他悄悄睁开眼睛,却突然发觉自己一直在被注视,注视他的慌张,他的爱意,还有他陷入情动的脸……
沈子煜左手离开了捧着的脸,默然地看了一眼虎口那颗晶莹的泪珠,凑到嘴边舔了一口,扬起唇角紧紧注视着他,“是甜的。”
——
楚眠今夜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再等他睁开眼睛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枕边人也已经不见了。
他随意穿上衣架上的长袍,忽略铜镜里自己衣衫不整,还有乱得有些打结的头发,推开铜镜走去了外间。
还是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又看到了文贺和青哥,带着捧着一摞摞账本的一排小厮。
楚眠有点无措,可能是子煜正要处理事情,他就这副样子跑了出来,于是转身就要往回跑。
“眠眠,公子说等你出来了就等他一会儿。”
楚眠抓了抓头发,坐到了一旁,好奇地看着这满屋子的东西,抬头问道:“这是要做什么?整理账本吗?”
站在一旁的文贺和青哥笑着对视了一眼,卖关子道:“非也,这都是已经整理好的。”
楚眠坐不住,随手打开了右手边一个木匣子,却被里头的东西震惊得一动不动。
厚厚的一摞铺契,都是铺子,粮食铺、首饰铺、成衣铺、酒楼……应有尽有。
他又立即打开左手边的木匣子,也是地契,是一些府邸和庄子,还有数不清多少亩的土地。
楚眠揉了揉眼睛,环顾了一圈屋内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箱子,他指了指最大的那个箱子,问文贺:“那里面是什么?”
“可能是金佛,玉观音之类的,咱们家没人懂这个,也没人信,都收起来了。”
过了会儿,沈子煜终于来了,带着身后两个满脸喜意的沈元和阿里。
好像大家都在开开心心庆祝什么,只有楚眠自己很茫然,他挠了挠脖子,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沈子煜。
渐渐的,大家一个个都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楚眠自在了很多,在满屋里晃来晃去,一会儿摸摸那个箱子,一会儿敲敲那个。
“沈家的财宝大部分都在这了,还有些在京城家中的库房里,不过也都登记在册了,这些是才在陇南买下的地和屋舍,眠眠,我去拜了母亲的牌位,跟她形容了你的模样,你的性子,还讲了从我们的相识到如今的事,她一定很欢喜。”
“我在母亲面前发誓说,若我不能待你从一而终,那便让我落得同父亲一样的下场。”
“眠眠,跟我一同走下去吧……”
楚眠泪汪汪地看着他,期待地等着最后的那句话,结果刚要落泪,就听到他说:“……这些都是你的。”
哦?
眼眶中的湿润被憋回去了大半,楚眠脑袋嗡嗡的,喃喃道:“都是我的……”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子煜将一排排箱子打来,胡乱堆砌的玉镯金簪,拳头大的金银元宝,一箱一箱的地契和银票……
他突然想到昨日自己还边数铜板边抹眼泪,那不到半箱子的铜钱许是连个簪子都抵不了。
“那那那,那好吧。”
楚眠脸红扑扑的,翻看着陇南的那些产业,他花二十两租的那个饭馆周围的几家铺子都被子煜买下来了,从卖衣裳的到卖粮食,都很齐全。
看了会儿又转头去扒拉那箱子首饰,从里头翻了个很夸张但是一看就值天价的大扳指戴到了手上。
这还不够,又找到个漂亮的粉白色簪子,里面还有流金,他小心翼翼插到了自己头发上,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他抬头看了一眼靠在桌边的沈子煜,腼腆道:“子煜,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他最值钱的也就那么几两银子,在这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沈子煜笑着看他摇了摇头,似是根本不在意是否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唯一的目标只有楚眠自己。
这些箱子通通被搬去了沈子煜原本在的屋子,反正没人住。
以后楚眠每每回屋的时候,都会经过这些财宝,可以每天摸一摸看一看。
吃了不早不午的饭,楚眠带着两个小弟又出门了,若不是因为子煜不能陪着他在一块玩儿,他也暂时不想出来。
归香居早就步入了正轨,楚眠没在的几天,阿里自作主张又聘了两个跑堂的和一个厨房打下手的,这下才没那么忙。
楚眠和沈元俩人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一人手上戴着一个大扳指,一个绿的,一个白的。
本来也给阿里准备了一个,但是阿里的手很大,骨架也粗,根本戴不了。
“我怎么觉得胡阿福老是看徐知燕,还总是故意从她面前走。”楚眠摸着下巴狐疑道。
紧挨着他坐的沈元转了转大扳指,一副不可言说的表情。
这件事,他早就看出来了,可惜男子有意女子无情,可能也并不是无情,只是在乎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反正这种在话本上最终都属于虐恋,一点都不甜。
旁边的一桌客人正在讨论星川,说他的琴艺无人可比。
星川……
他扯过吃着糖糕的沈元往门外走,“走吧,去甘雨楼。”
沈元瞪大眼睛有点抗拒,他不能去那种地方,也不能让眠眠去那种乱花迷人眼的地方!
好吧,其实也有点好奇,在阿里眼皮子底下稍微抗拒了一下便接受良好地跟着走了。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趁着阿里在厨房的时候跑出来的。
不过楚眠才看到青哥在后边不远处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
白日的甘雨楼也开着门,只是不做那些皮肉生意,在里头喝酒赏乐的人不在少数。
俩人蹑手蹑脚地进了甘雨楼,一进来就被一样貌惊为天人的女子拦住了,“主人早就在楼上看到两位公子了,跟奴家来吧。”
楚眠和沈元对视一眼,脸都有点红,他们来的时候还在路上抢最后的一粒炒花生吃,很是不雅观。
在进门之前,俩人还不约而同的把大拇指上的扳指都摘了下来,生怕让别人看到了笑话。
楼层越往上,人越少,一直爬到了五楼,二人气喘吁吁地跟貌美女子道了谢。
“两位公子进来吧。”是星川的声音。
楚眠推了门,惊讶地看着屋内的构造,也不能说是屋内,毕竟那一面没有墙,只围着一层木栏,里面的摆设很淡雅,悬挂着珠帘和纱幔。
而星川就坐在纱幔后的矮桌前,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单衣,半扎着头发。
“星川,你睡在这儿吗?晚上不会冷吗?”楚眠好奇问道。
沈元才第一次见星川,整张脸红得不像样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星川今日的状态不算好,眼下有些青色,整张脸也苍白的很,他提着茶壶给二人倒了茶水,温声回道:“晚上我也要回家啊。”
“公子不必特意来道谢,星川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也不会对奸恶之事视而不见,再者,沈大人很爱护公子,星川没做什么。”
楚眠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了一面精致的合盖小铜镜,做工很精细,外面镶嵌着几色玉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他用自己的银子买的谢礼,花了二十多两呢。
他固执地把小铜镜塞进星川手里,“要谢的,你拿着吧。”
俩人没再多留,说着让星川好好休息,俩人又吭哧吭哧跑下了楼。
话说已经来了陇南一段时间了,他们还未好好逛过。
此处的人情风貌同京城大有不同,吃食种类也新鲜,就连衣着服饰都偏精炼,像他们这种有些繁复的类型,只有那些一点活儿都不干的公子哥儿才穿。
楚眠忧虑青哥在后头跟着无聊,扯着他同行,于是三人开始逛街。
这儿的人几乎每月中都有市集,各处卖东西的都会聚集到一起,挤得马车步撵没法经过。
今日正好是月中的第一天,中央街道已经摆了满满两排摊子。
这会儿楚眠又不免地回忆起了之前摆摊那时候,虽然挣得远远没有如今多,但好像最是开心,他能同每一位客人坐下来聊一会儿,那时候的聊天能让他快速了解陌生的环境。
“沈元!之前怎么说的?”青哥在半步后出声喊道。
已经跑疯了的沈元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又挪了回来,蹭到俩人身边无声催促着他们。
也不知为何,沈元自从意识到沈子煜真把他当弟弟看后,从一开始的小可怜模样就变成了现在狐假虎威的样子。
谁都不怕,有时候连哥哥的话装听不见,可偏偏青哥最能治住他。
楚眠微微侧头跟一脸厌世的青哥眼神交汇了一刹那,后者挑眉回应,瞧着更邪气了几分。
他不由追问道:“青哥,你吓唬他了?”
青哥只是勾着嘴角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三人在几百个摊子中来回穿梭,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一块奇怪的镜子,能把人照得极为可笑,又比如一面很吓人的面具,晚上见了容易做噩梦的那种,还有楚眠手上拿着的一架木船模型,船上的每个屋子都雕刻得很精致……
临到太阳下山前,摊主们开始慢慢收摊子,他们也开始往回走了。
楚眠带着两人回了店里,店里的众人也都准备忙了起来。
几人顾虑他身子刚恢复,不肯让他帮忙,于是就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帮着徐知燕一起捏饺子。
这是他们要吃的晚饭,有时候客人只顾着喝酒,肉菜都没怎么动,他们也会挑着吃些,伙食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楚眠有点担心,小声跟徐知燕说:“让阿福往后别再留着了,万一那些客人不讲卫生,谁知道里头有些什么,吃新的就好。”
又说往后的碗筷洗完之后都再用开水烫过一遍。
徐知燕闻言点了点头,虽说觉得有点可惜。
老板待他们极宽容,不仅工钱给得多,连饭食上也从不亏待,没客人时,他们凑在一块吃饭,每一个人喊累,眼睛里都发着光,浑身是劲儿,只盼着一天结束后,给家里拿回去钱。
小二们一天四十文的工钱,在当地已经算是很高了,之前还听厨子说,每到月底还有额外的奖金,等再做够半年,工钱还会往上涨。
这样的活计谁会舍得离开,都朝着每月的奖金使劲干呢,只期盼着主家到时候能多发些。
再者,他们每十天就能休息一天,但每天只允许休息一个人,工钱也照发不误。
跟徐知燕聊天的时候,楚眠才得知胡阿福还有个八岁的女儿,亲娘病死了,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也就离开了村子到城里来谋生。
“小莲在明知学堂念书认字儿,下了学就来店里帮忙了,公子还没见过,长得很喜人。”
楚眠默默瞧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不介意?”
捏着饺子的徐知燕低头笑了,神情很柔和,“公子,我年纪不小了,还是奴籍,但是阿福说,两个人一辈子只要心在一处,体贴信任彼此,旁的都不算什么。”
“小莲很可爱,我把她当亲女儿看。”
这些话很温馨很普通,辞藻也不华丽,但却让楚眠呆怔了很久,好半晌后才出声:“明日我想法子把你的奴籍消了,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徐知燕停下手里的动作,在过去的十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幻想着能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嫁人过日子,可真的到了这日,她才恍然发现,哪怕是奴籍,她的愿望仍旧就快实现了。
“公子,莫要因为知燕为难,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倒是没什么为难的,子煜不是说他是大官嘛,只是他要开口求求他,实在不行让他抱着亲几下应该就能答应。
楚眠想着想着红了脸,打算回去就把这事儿跟沈子煜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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