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第四人民医院人满为患。

只有一个地方，空空荡荡，门可罗雀，那就是——精神科。

祁玖一身白大褂，白大褂的口袋上挂着一块胸卡，那是祁玖的工作证，工作证上写着“姓名：祁玖科室：精神科职务：主治医师”。

此刻，祁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他慢条斯理地起身拿起烧水壶，修长的指节在日光与白炽灯的双重照耀下，显得格外白皙莹润，纤长的睫毛微垂，漆黑的眼眸盯着不断流淌着的自来水。

祁玖的皮肤本就白皙，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给祁玖又增添了几分禁欲神秘的气质。

祁玖深谙摸鱼之道，病症不严重的患者一般会去心理医学科，如果患者严重到需要来精神科，那么一般祁玖会建议患者转去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毕竟综合医院的床位可是很紧张的，就没有留给精神病科的病人几张床。

烧水壶冒泡的声音渐渐减弱，祁玖安逸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茶壶前，正准备泡一壶茶，门外传来了护士们的交谈声。

“隔壁心理医学科每天都超多人。”

“是啊，是啊，祁医生名校毕业，却被那个普通学校毕业的张医生抢走了心理医学科门诊医生的位置，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就因为他有关系吗？”

“你快别说了，被那个张医生听到，他又要骂你了。”

……

祁玖听了倒也不气愤，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张医生靠着和院长女儿谈恋爱，才争取到的位置，结果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又不多发奖金，何必呢？

祁玖一手拿起刚刚烧好的开水，一边从书架里抽出一本《精神科案例集》，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咕嘟嘟嘟嘟——”

滚烫的开水被祁玖倒入了水杯之中，茶叶在玻璃杯中一片片展开，茶香四溢，很快整间诊室都浸润满了这种舒适的香气。

祁玖将开水壶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打开书本，从书签标识的那一页，继续阅读起来。

门外护士们的讨论还没有结束。

“最近张医生可头疼死了，门诊出现了一堆妄想症，都是家人硬送来的。”

“怎么回事？”

听到护士们说病例，祁玖瞬间来了兴趣。

“这些病患说自己穿越到了赛博世界，还说自己现在在玩一款名叫‘失乐园’的游戏，你说好笑不好笑，这是看哪本小说啊，都快疯魔了。”

“有点意思呀，多少人这么说？我估计是玩游戏，或者看小说太着魔了，把虚幻当成现实了。”

“这两天就有三十多个人，而且离奇的是，网上没有任何一条消息提到‘失乐园’……”

祁玖眉头微蹙，这种情况，要么是被某种传销集团集体洗脑了，要么是太沉迷于游戏或者小说，只有极少数的可能性是群体妄想性障碍。

群体妄想性障碍形成条件比较严苛，是通过妄想出的紧张、焦虑、恐惧等负面情绪进行扩散，这种交叉着负面情绪与虚假信息的传播方式，最终使错误的信息趋向真实，引发更严重的从众事件。[1]

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病人，您挂号了吗？”

“让开！神经病医生在哪？”

祁玖站了起来，打开门诊室的房门，微笑道：“您好，这里是精神科，神经科麻烦电梯下五楼右转，谢谢。”

门外被护士拦住的男人看见祁玖的样貌愣了愣，对祁玖道：“神经，啊，不，精神病医生，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前来看病的男人局促地踏入了精神病科诊室，精神科的两位护士还很担心地看了祁玖一眼，她们都觉得这个莽撞的男人脑子不怎么正常。

祁玖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惊动病人。

门诊室重新阖上，祁玖拿着男人的病例。

“应伍，26岁，男，本地人。”祁玖的声线微凉，和人们预想中循循善诱的心理医生不同。

祁玖勾起嘴角，气质瞬间从冰冷转为了温和，漆黑的眼眸带着些许深意，他开口道：“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应伍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开口道：“医生，昨天晚上我穿越进了赛博世界，你知道什么叫赛博世界吗？就是科技特别发达，但是很大一部分人的生活水平都很糟糕，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霓虹灯，哦，也不是，平民窟就没有。”

他偷偷瞄了祁玖几眼，他本以为祁玖会像他遇到的其他人一样，把他当做疯子，但是祁玖没有任何不耐或是什么轻视，他一直安静地倾听着自己。

这让应伍松了口气，他接着道：“我是魂穿，但是巧合的是我在赛博世界也叫应伍，我在那里的垃圾堆里醒过来，接着差点被饿晕，我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好不容易爬起来，有人告诉我，去报名参加‘失乐园’最起码可以混口饭吃，我就去了。”

祁玖心里判断，眼前的应伍精神状态还算稳定，逻辑思考等都还在线，有可能是妄想性障碍，这种病症的患者除了妄想症状外，少有其他精神病症状，其人格和智能通常可保待完整，在不涉及妄想的情况下，情感、言语和行为基本正常。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病理的可能，还需要继续观察，祁玖点了点头道：“嗯，后来呢？”

“我跌跌撞撞地进了城，我记得城叫达尔塔城，一进去，就有好心人给我喝了营养液，真的很神奇，一小管蓝色的液体，喝下去之后我瞬间就不饿了。”

“那个人和我介绍说，他是星轨娱乐公司的星探，问我愿不愿意进入‘失乐园’，成为‘失乐园’的游戏主播。”

“我当时被饿怕了，马上就同意了，接着他带我去签了好多协议，我也没仔细看，然后我带上了一个装置，外形和普通手环没什么两样，他说这个装置可以帮我进入‘失乐园’。”

“结果等装置一启动，我就从这个世界的身体里醒过来了。”

祁玖没有直接给应伍下定论，而是反问道：“你既然来的是精神科，意味着你对于你刚才描述的那段记忆的真实性并不是那么确定，对吗？”

“对，医生您说得太对了，”应伍纠结道，“我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从小到大都被人说神经大条，连恐怖游戏都吓不到我。”

“穿越的记忆对我来说太深刻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穿越过，我把那段经历说给身边人听，他们要么觉得我在编小说，要么觉得我疯了，得了妄想症。”应伍无奈道，“本来我很确定，我是真的穿越了，现在我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妄想症之类的。”

祁玖基本确定，应伍得的是妄想性障碍，建议采用认知行为治疗法。

“除了刚才穿越的经历，这段时间你还遇到过什么其他令你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吗？”祁玖接着问道。

“没有了。”应伍摇了摇头。

祁玖将病历本递回应伍道：“你去挂个号，你的情况我了解了，还要验个血，排除一下其他问题才能诊断，挂号可以去自助机器或者手机线上挂号。”

“诶诶，好，医生我这就去挂号。”应伍手忙脚乱地在手机上操纵了一通，祁玖从旁指点了一番，好不容易应伍才给自己挂上号，接着又拿起病历本要去验血常规。

应伍走后，诊室又恢复了安静，祁玖接着翻看之前没看完的《精神科案例集》，不知为何，应伍的反应和他的人格特质，总让祁玖觉得很奇怪。

就如应伍所说，他的性格比较粗线条，和自己沟通的时候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他的气质类型是以多血质主导，高级神经活动强而平衡灵活型，表现为活泼、敏感、好动、反应迅速、喜欢与人交往、注意力容易转移、兴趣容易变换。

这种气质类型的人很少患有妄想性障碍，因为他们通俗意义上来说比较热爱现实世界。

虽然世事无绝对，但是一种浓浓的违和感还是萦绕在祁玖的心头，他起身打算问问隔壁心理诊室张医生的近况，诊室中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祁玖接起电话道：“您好，我是精神科祁医生。”

“祁医生，我们是急救室的，刚才查到应伍接诊医生是您，和您说一声，多亏您让他去测血常规，检测结果出来之后，护士马上把他送去了急救室，他血液极度贫血，身体里还有其他多种并发症，我们已经帮他转诊了。”

祁玖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刚才应伍手机挂号手忙脚乱，他指示过操作步骤，因此知道应伍医保中有不少钱，看他的衣着神态，显然是有体面工作的人，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间贫血，那更像是他“穿越”后的样子。

虽然事情很蹊跷，但是祁玖没有贸然揭露。

“嗯嗯，多谢你们，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电话却突然再次响起。

“您好，我是精神科祁医生。”

“您好，祁医生，今晚张医生有事，麻烦您帮他值一天夜班可以吗？加班费会算在工资里。”调度室的医生声音冷淡。

“可以的。”祁玖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换班的情况常有发生，祁玖对应伍的事情有些在意，正好可以借着值班的机会，好好调查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么多人以为自己穿越到了“赛博世界”。

直到日暮时分，祁玖都没有遇到其他病人，而应伍由于医院病床紧张的关系，被临时安置到了精神科的床位。

很快就到了晚间查房的时间，医院的走廊笔直，四周寂静无声，惨白的白炽灯将走廊中许多事物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给走廊蒙上了些许阴霾的气息。

祁玖站在应伍的房门前，他的手中拿着钥匙，刚想开门进入，身后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凉风。

精神科病房的窗户一般都关得死死的，有风本就是件相当蹊跷的事情，祁玖谨慎地转过头，走廊的白炽灯越发惨白，没有任何一样物品有异动。

就在祁玖松了口气，将头转回来时，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应伍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掉落，眼白处满是血丝，青白肿胀的皮肤下是无数扭曲爬行的蠕虫，喉咙处裂开一道口子，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的龋齿边流淌着腥臭的粘液。

身为精神科的医生，祁玖很快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也就是说，应伍的情况绝对超出常理。

祁玖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试探眼前几乎不成人形的应伍的反应。

应伍脸上的嘴角向两边扯起，他的喉咙发出嘶哑难听宛若嘶吼的声音：“祁医生，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祁玖冷静地看着应伍的嘴角不断向后裂开，喉咙处裂开的口子越张越大，龋齿的内部是不断蠕动的口器组织。

就在龋齿即将触碰到祁玖的那一刹那，祁玖飞快而精准地将手中的麻醉剂扎进了应伍的大动脉中。

药剂一注射完，祁玖就将反应迟钝的应伍踢进病房，并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门带上，用钥匙锁死，全程耗时仅一眨眼的时间。

接着祁玖马上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电梯跑去，一边跑祁玖一边拨通了报警电话，与此同时，病房内的应伍正在猛烈地撞击着房门。

简单描述了情况后，祁玖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非常肯定，应伍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了，身为精神科医生，他身上常备大剂量麻醉剂，这种麻醉剂是为了防止病人突然爆发，给医护人员造成伤害而准备的。

麻醉剂的计量很足，一针下去不管是谁，都只有昏迷不醒的份，应伍居然只是晕了一下，祁玖跑到电梯前，不巧的是电梯正在其他楼层停留。

身后沉重而粘湿的脚步声飞快逼近，祁玖的心开始跳得越来越快，背后这个怪物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门而出，显然力量远超常人，如果被追上，基本没活路。

怪物应伍的喉咙处的裂口显然是它的嘴，大张着估计是在觅食，祁玖一点也不想成为怪物口中的美味。

祁玖没有在电梯前停留，他也没有按下电梯的按钮，至于其他人会不会主动前来这一层，就不是他有能力去管的事情了。

他跑的方向是配药室，那里药物齐全，防御比普通的病房门强力得多，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多少能作为防身武器试试怪物的弱点。

祁玖前脚踏入配药室，将防盗门关上，怪物应伍紧接着就撞在了防盗门上，接着怪物将防盗门挤得变形，发出了剧烈而难听的声响。

祁玖拿起□□，向怪物身上喷去，应伍属于人的部分几乎被焚烧殆尽，接着更多非人怪异的部位从烧焦的地方钻了出来。

这些怪异的部位中，甚至有长长的触须，钻过防盗门向祁玖袭去。

祁玖飞快拿起架子上的手术刀，将触须钉在了木板上，尽管触须的力量没有怪物本体那么强，但是依靠手术刀穿透木板的力道还是显得不太够。

祁玖没有在意木板上摇摇欲坠的手术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眼前的怪物很强，几乎没有弱点，而且在越来越强。

这……很不科学，看上去违背了能量守恒定理，先假定世界的基础定理没有改变，能量不会凭空出现，那么只要能找出怪物为什么能不断变强，就能发现他的弱点。

怪物应伍努力操纵着触须，试图摆脱手术刀的束缚，手术刀缓缓地被触须从木板中拔出，随着“啪——”的一声，触须重新恢复自由。

这时，祁玖没有向配药室内走去，反而向配药室的防盗门的方向跑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手术刀，就在怪物的触须即将触碰到祁玖后脑勺前，祁玖的手术刀先一步刺入了怪物应伍的胃。

怪物应伍的动作停了下来，接着怪物应伍所有的异化部位全部宛如缩水般瘪了下去。

祁玖站在原地喘息着，冷汗这才开始向外冒，就差一点，他就要被怪物当成美食吃了。

应伍生前最在意的就是饥饿，所以对于他来说，饥饿是执念，假定世界的基础定理没有改变，能量依旧守恒，那么使得怪物拥有异于常人力量的原因无非就是精神。

因此祁玖猜测，应伍生前的执念，就是怪物的核心**所在地，很大可能就是怪物的弱点。

祁玖还没缓过神来，眼前一黑，耳边是突兀出现的机械声。

“欢迎来到‘失乐园’，[替代者]祁玖您好，恭喜您通过专属素质测试，现在发放奖励，即将开启您的异化特质，祝您生活愉快，谢谢。”

“失乐园？”祁玖对这个名字已经不陌生，从那些患者口中，他大致知道这是赛博世界中可以通过手环前往的地方，但是具体是做什么的，祁玖还是不甚了解。

机械声没有继续介绍，祁玖很快再次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只是这次睁眼，他已经不在配药室，密闭无窗的房间里点满了血红色的蜡烛，房间内充斥着血腥味，墙壁和地面用赤红的颜料或是鲜血画满了诡异的纹路，到处都是不知名动物的器脏。

这……宛如一个大型凶杀现场，或者更恰当地说，是某种邪教祭祀点，祁玖觉得自己刚穿越，就摊上大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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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悯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个问题。

“想不想知道人生的意义？”

“yes yes”

江悯：！

遍览某点和某江无限流小说的江悯意识到，他这是要进无限流世界，成为闯关者了？就是这系统怎么这么沙雕，两个yes让他怎么选？

一晃神的功夫，程序员江悯出于职业习惯，手自说自话去按了右上角的x。

江悯：……

接着，无事发生。

江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过后，江悯成为了……一个副本。

【系统提示：你是一个新手副本，现在迎来了第一批闯关者，分别是最强新人王、披了新人马甲的大佬、别的副本派来捣乱的间谍……如果闯关者获胜，你的生命值将会清零，宣告死亡，请认真经营你的副本。】

看了无数传统无限流，并且做好准备ko副本的江悯：……？

成为副本的江悯很快就体会到程序员、编剧与幕后操纵者三合一的快乐。

江悯在副本里浪得飞起，用代码制作惊悚氪金游戏、批量生产催泪剧情收割积分、带着npc一起套马甲混入玩家队伍、教阿飘男尸扮女装诱惑玩家骗积分……

*

无限世界死亡率奇高，即便通关，积分、道具也极少。

直到一个特殊副本横空出世。

在这个副本中，背叛者死无葬身之地、极恶之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自私自利者钱财尽空……

所有无辜的幸存者都收获颇丰，于是一时间所有没杀过人的玩家都对该副本趋之若鹜，有人将其视为救赎之地，甚至有人将其作为自己的信仰，顶礼膜拜。

积分榜第一，杀人如麻，代号为“厉鬼”的玩家率先踏入其中。

就在所有人都为他捏把汗时，“厉鬼”出来了，甚至一脸意犹未尽。

江悯的脖子上红痕显眼，他气得在副本入口处立了块牌子。

“玩家‘厉鬼’和狗不得入内！”

*

很久很久以后，干掉boss成功上位的江悯高坐于骸骨王座之上，无论是人类还是怪物，都在为他加冕为王而欢呼。

[1]选自谭平军.妄想性障碍．《国际精神病学杂》，198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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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代者]祁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