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不如独行那么便利,郑才清晨先到,到了未时,两千军士才来到谷前县郊。
黄县令也是懵的,满心都以为邵岁颐所说的不过是个玩笑,直到亲眼见到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嘴都合不拢,眼睛瞪得差点就要出框:“这,这是……”
领头的小将叉手行礼:“殿下,两千军士已悉数集结于此,听从殿下调遣!”
黄县令回过了神,才有些父母官的样子,忙和师爷下属们商议,如何安抚民心,稳定军民关系,一边忙去了。
“你等驻扎在此,粮草随后就到,不得干扰谷前百姓,静候我调令!”邵岁颐沉声说道。
孚奎看准了空子,待回了城,方才和邵岁颐私语:“殿下可是与冀州军有什么旧交?”
“并无。”邵岁颐摇摇头。
“那将军如何肯借出这么多兵?”
邵岁颐笑道:“天潢贵胄,你以为是菜场买菜?我要多少她就得给多少,谁和她讨价还价?”
孚奎一时语塞。
邵岁颐敛色,同她正经解释了起来:“我和将军谈了笔买卖。”
“什么买卖?”
“军需这种东西,近两年一直不充裕,军中虽然没有短缺,但也没有往年丰厚,你知道吧?空养着兵,上面有些劲头不足。”
孚奎点点头,这事她确实有耳闻。近年来没有什么战事,冀州又是太平地界,附近更皇城吸引了目光,就不怎么受重视。
“我和将军说,借兵来,我有粮草和工钱给他们。”
“如此,这些兵的这些日的军需就不用从军中出,冀州大营那边就能宽裕些,”孚奎顺着捋思路,却依然疑容不散,“可这些粮草和钱财只是九牛一毛,应当不值得将军在意才是啊。”
邵岁颐摇摇头:“不止是图这些,还图一个长远。”
孚奎眼珠一转,恍然大悟:“如今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有其他要建造的事务,将军也就有理由和知府谈这些事,打个商量……果真是长远计。”
感叹了一回,孚奎又想起一事:“那军粮从哪里来?”
“原本不是已经定好了的吗?从冀州府调,昨日不是已经送来了?”
“可那些恐怕是按照数百人准备的,远远不够这些人用……”
“那就再要,我说得好好的,要两千兵的粮草,谁准她们克扣?”邵岁颐脸上浮现一丝狠劲,“兵都要来了,若是因为没有粮草生了是非,动乱起来,看冀州府怎么交代!”
孚奎哑口无言。没错,需要多少兵,就和冀州府商议,是金口玉言定下的,由冀州负责粮草,也合乎规矩。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真能要来两千兵,直接堵在了城门外,如今,谁也不敢不给。
如果说一开始孚奎觉得自己可堪为长公主殿下助力,此刻就是完全摸不明白对方到底有多深的算计了:“那殿下要这么多兵,恐怕不只是护卫这么简单吧?”
邵岁颐回首看向她:“那是自然。”
孚奎试探着猜测:“殿下是要用军士修建河堤?”
“是,也不是,”邵岁颐长出一口气,“这些军士,哪里够用的。需军士和工人一同编队……我有安排。到了县衙,去叫黄县令来。”
堂上,黄大人俯首帖耳:“殿下请吩咐。”
“我要的银子,可都取来了?”
黄县令惶然下跪:“实在是州府还没有消息,下官每日都派人去州府催促,可这……”
邵岁颐一拍桌案,县令抖如筛糠。
如今她才感到真正的惧怕。若说之前对长公主唯命是从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如今则更是为着对方轻易就能要来两千军的手段,军队如今就在城外候着,听从她的调遣,这才是如同放在县令咽喉上的一把利刃。
“去要,明天是最后一天,”邵岁颐从自己的手札中取出一张纸,丢到堂下,“看看这个,后天就叫人誊抄了,贴出去。不光谷前,临县也要多贴,就说是长公主的命令。”
黄县令趴在地上捡了。招工告示?
招募挖沙筑堤工人,要满十六,每日一百文,管早晚两顿饭,有棚屋居住
“这,这是……”县令惊疑不定。
“以工代赈,”邵岁颐淡淡说道,“你这里哪里还有百姓,要是征徭役,哪里拘得来人。日后就是筑好了堤,没人再回来种田,又有什么用?”
县令看完,抖着手好好地收了起来,却突然想到方才话里的意思:“明天就贴出去?”
“没错,贴出去,落县令的大印,明白吗?”邵岁颐紧盯着她,笑了笑,“到时候有人来讨工钱,若是县里没有,那可就……”
黄县令脚下一软。
邵岁颐冷哼一声,起身走出了大堂,抛下一句:“如今,可以让工匠来找我商议了!”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自己给出一个期限,是和这些人拉扯还价,开玩笑的?有军傍身,邵岁颐瞬间有了底气,牌一张接一张地出,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今日,她的布局终于都生效了,邵岁颐也是看孚奎进来疑惑,特意向她解释了个清楚。
注意到她的眼神,孚奎叹了口气:“殿下,早知如此,小的就不急着陪同殿下前来了,还用上了卖身契这一着……”
“怎么了?”邵岁颐好笑地问道。
“殿下如此睿智多谋,哪里需要小的操心?我跟着来只能望洋兴叹,自惭形秽罢了。”
其实,邵岁颐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她毕竟不是古人,接手这么大的工程也实在是第一次,都是夙兴夜寐考虑了许多遍才定下的策略,在实施之前,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会不会起效。
“你要是后悔,可晚了,”邵岁颐心情好,一边等着工匠,一边同她玩笑,“身契我已收下了,必不可能还给你,你这个人已经是我的了。若是觉得没用,就学学端茶倒水去,也是一门手艺,公主府总会需要的。”
孚奎低着头,在看不到的角度眉头一动,却又不动声色,笑道:“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工匠是专业的,对于谷前决口的位置、面积、施工难点了如指掌。邵岁颐对照着自己从书籍中学到的治河方略,和工匠商议,直到深夜。
虽然命令了县令明日开始招工,可谷前壮劳力不多,恐怕要等外面的人慢慢听到消息回来,才能凑齐人手,怎么说其实也得三五日才能着手开工。
邵岁颐向工匠大致问了些问题,却对实际效果没有什么概念。这事别人觉得枯燥,她却觉得挺有意思,测量规划,在哪里深挖,在哪里分流,做出了许多构思。
于是次日一大早,邵岁颐便带着人亲自去了决口处。
地面比自己之前刚来谷前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更加贫瘠,冲毁的土地一眼望不到头,几乎全是淤泥和黄沙,落脚都尤嫌费劲。
侍卫劝邵岁颐不可再往前,马走不了淤泥,蹄子容易下陷,拔不出来,邵岁颐只好作罢,只站在高处远远看着。
待回程途中,却见远远一行人也骑着马赶路,不似普通行人,看上去倒有一股气质,也匆忙朝着城中赶。
邵岁颐慢下马来仔细看,却竟然正是司天监一行人。
出于礼貌,对方没有说,邵岁颐也没有去打探人家来到谷前是借着什么公务的名头。可是又要出城,似乎就太不安全了。
她驻足了一会,等对方过去,才带着人缓缓从山头上下来。
回了县衙,与工匠又商议了一番,商议好几个点位,邵岁颐吃着晚饭,才想起这件事来。
黄县令如今是真的被逼得焦头烂额,没工夫陪着吃饭了,虽说下人还是尽可能地多安排,邵岁颐还是觉得有些冷清。
如今公务情况大好,她也心情愉悦,便唤过下人:“去请司天监的人过来一同用膳。”
也不知那边的人是否吃过了,可长公主有请,没有因为自己已经吃了饭就拒绝的道理。
三个人行了个礼,入了席,邵岁颐又让孚奎也坐了,这才像点样子。
其他人吃得心不在焉,邵岁颐明白,但她也意不在此,吃得差不多,就开口:“之前没来得及问,几位大人此行到谷前来,是有什么要务在身?”
领头的连忙回道:“禀殿下,是监正大人派我等前来寻一位高人。”
“哦?竟有高人在谷前,可知道身份姓名?我也可帮着找找。”
“不知姓,只知名中有一‘兴’字,监正吩咐,此人位于谷前西北方,要我等仔细寻找。”
邵岁颐随便一听,点点头:“看来,又是大人从天象中得知的了?”
对方笑而不语,朝邵岁颐微行一礼算作默认。
这些玄学的事情上总有一些不能说出口之类的规矩,邵岁颐理解,也没多说什么。
在现代她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可这里却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毕竟宫变当晚,虽说是二人在高处看到了宫内的异动,可追究起最初,却确实是来源于天象的提醒。其中是否有偶然,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追究得清楚的。
“好。那如今诸位可有眉目?”邵岁颐随意问道。
“这……”对方纠结起来,“最初,我等在城中的西北遍寻不得,今日又出了城,还是没有音讯。这西北方的范围实在是太广。”
“这等问题,监正大人应当在一开始就知道才对,怎么会只说这个就派你们前来呢?”
对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大人总有道理,我等参不透,只顾听大人吩咐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说不清的机缘,也是常事了。”
那倒也是,况且这事究竟是不是捏造的还是两说呢。邵岁颐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说起了自己一开始在意的正题:“你们若是出城,怕有流民,也可从我这里带几个侍卫。”
对方连忙起身道谢,邵岁颐瞥了裴识夜一眼,始终没有说什么话,也就不管了,起了身,众人各自散了。
入夜,清净的夜色中,邵岁颐的房门又被敲响。“进。”她听到是孚奎,在门内答道。
孚奎进了屋,谨慎地扫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那烟柳……没在殿下这里?”
不说到这个人,邵岁颐差点就要忘了。烟柳在她这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她吩咐了一句让孚奎安排下人带着他,便将这事抛到脑后了。
“我又没召他,怎么会在我这里,找不到了?”她皱起眉头。
“对。安排照看他的下人来报,说从午间就没见到他人了。”
邵岁颐倒不担心这人会怀着什么恶心思潜逃了。她既然敢让人待着,就是知道偷不走什么东西,房间里没有什么机密,关紧的东西她都放在身上。
孚奎猜测:“会不会是回主人家去了?”
邵岁颐瞥了她一眼:“已经送我的人,谁敢收回去?他敢回去也没有人敢要,去找!”
怎么着,这样的事情,又要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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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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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紧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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