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池心影

待邵岁颐带着人跑过去,那边已经走远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大声呼救,但出于下意识的考量,她也没有呼喊侍卫。可追了一小段,她见对方又是一拐,进了视角盲区,这才心急起来。

司天监是自己的盟友,又为了加深和自己的渊源送来这个可怜人,一路跟到了谷前,她是真的不想让对方因此而出事。

眼见要跟丢了,邵岁颐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卫:“快叫人!”

另一个偏僻的小院落,灰衣的下人扯着青衣人进来,破败的角门被啪地一声合上:“你还在那磨蹭什么?……”

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远处似乎传来呼喝声,随即越来越近,身边的破门被一脚撞开:“不许动!”有许多人的脚步,哗啦啦地涌了进来,兵戈出鞘的声音像在人的耳膜上划过。

小院内的人浑身一阵,腿都软了,跪倒在地:“饶命,饶命!”

侍卫让出一条道来,飞奔赶来的人一脚踏进院子,眼睛锁定了一旁跪着的青衣人,上前一扯他:“你……”

对方惊慌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脸来。是十分白皙漂亮,可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邵岁颐狠狠皱起了眉:“你是谁?”

那人惊恐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灰衣人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这是……是今天过来的下人。”青衣人只不住地点头,朝灰衣人身后躲了躲。

灰衣人的脸邵岁颐认出来了,是黄县令那个管事。

任怎么反应迟钝,邵岁颐也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对方只是一个下人,管事拉他去别处,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自己却不好解释为什么兴师动众地带着这么多侍卫追过来,干涉人家管事的和下人说话。

邵岁颐只好稳稳心神:“下人?他?”

她指指对方那一身用料不错的衣服,宽袍缓带,不是做下人的打扮。

管事缓过了劲,发现殿下的眼神落在青衣男子身上,强撑胆子,挤出了点笑:“殿下慧眼识珠,这是烟柳,原本今晚就是要去服侍殿下的……”

邵岁颐强忍住抬手揉按太阳穴的冲动。烟柳,烟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一个,而自己不仅没躲开,还闹了这么大的误会,主动把人给堵住了。

正心内郁结,却听身后侍卫喝道:“什么人?”

邵岁颐转头看过去,却见蹭蹭包围的侍卫外面,影影绰绰有两三个人影。

“谁?”邵岁颐问道。侍卫闻声,退开一条路,露出了那边的人,是裴识夜,还有其他两个司天监的人。

她们今日是去执行公务,且没有必要掩藏身份,都穿着靛蓝色的官袍。不是青色。

为首的女子行了个礼:“殿下恕罪,我等方才回来,到了院里,听闻外面嘈杂,怕有事需要帮忙,特地出来看一眼,却不想打扰殿下。”

身后,是管事带着烟柳,赔着笑。两下互看,气氛诡异。邵岁颐定定看了一眼,说不好心内是抱怨还是懊恼,又觉得这烟柳的衣服颜色太过显眼了些,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昨天的裴识夜,也不知远处的人能不能看清。

“无事,大人们回去吧。”她先沉声对着那边说道。侍卫即刻起手送人,官员又一作揖,三人转身离开。

这边的怎么办?管事将烟柳往前推推,对方往前膝行几步。抬起脸来,惊恐、期待交织,不知是哪一点,让邵岁颐心底突然有点不舒服。

见邵岁颐许久不做声,侍卫也看出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问道:“殿下?”

“不如,就让烟柳陪殿下回去歇着吧?”管事又是一拽男子的胳膊,手下不松劲地掐着。

又沉默了片刻,邵岁颐不说话,挥了挥手让众人都散了,自顾自朝自己住的院落走了过去。

管事心里一喜,推着烟柳,让他跟上。邵岁颐只听得背后的脚步声踉踉跄跄,来人走路还有些不灵活,却执着地跟上了她。

进了院,闲杂人等被拦在外面,门一合上,邵岁颐便转过身去,将烟柳堵在了入口处。“别跟过来。那边有空房,你自己歇下,明天早上领了赏钱就回去。”邵岁颐淡淡说道。

对方的眼中瞬间盈满水气。这是邵岁颐最怕见的一种情况,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殿下,我不是……”烟柳的喉咙都哽咽了,“仆俾是干净的,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家生下人……”

什么?邵岁颐一皱眉,身体瞬间条件反射,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想把人给推出门去。

可已经完了。人已经进了院门,又或者说已经从主人家带了来,就无论如何回不去了。

看来她们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不接受昨天的明月,今天特地找来一个身份干净的烟柳……

是谁这么明白自己的心思?今天的烟柳,和昨天的明月,身上好像都有一些让人觉得熟悉的感觉,又究竟是什么?

邵岁颐干脆不再说话,斜睨对方一眼,甩手走进了房间。烟柳便亦步亦趋跟了进来。

“你是哪家的下人?谷前县大户的?”她朝跟进来的烟柳问道。不怪她警觉,谷前这么一个地方,找出昨天那群好样貌的应该已经是全力了,哪里隔天又有能再找到一个更好看的,又让自己感到熟悉的人来?

烟柳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张了张口,才回答:“不是,仆、仆俾是州里来的,夜里才赶到……”

“州里?到底是哪家?”

“林家的,冀州府主簿,在,在恒方桥那边……父母都是家生奴才,自小跟着小主人服侍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带他来的人应该没有交待过,烟柳想到哪说到哪,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

这些不是编的,他的出身真是州里小官员,那估计现在是刚在县里落脚,就被自己给撞上了。邵岁颐终于没忍住,捏了捏鼻梁。

黄县令是从昨晚派人去州府的时候,就顺带让人去找这人过来了?就算是为了讨好自己,她又是为什么一股脑地将劲头朝送人这个方向上使?

“她们送你来的时候,怎么说的?这衣服,是什么时候换的?”

有了明亮的灯火,邵岁颐才发现,不怪自己认错,这件衣服的颜色与昨天裴识夜那件是真的十分相似,甚至长短和样式都有些难以察觉出差别。

真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寂静的房间里,邵岁颐定定注视着那个男子,那不是对峙,而是自上而下的打量、审视。

烟柳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是,是方才才换的,到了谷前之后。”

男子的声音颤抖,在私密的空间中却似乎生出几分不一样的含义。

是吗?邵岁颐立刻回忆自己来到谷前遇见黄县令后的一系列事情。自己虽然恐吓了她,可并没有一定就要治她的罪,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是银子的事?那就说得通了。

州里的银子给不了,拿个人来搪塞她,又不知道殿下的喜好,询问县里去报信的人。那送信人见了裴识夜与她同行,以为是带来的相好,因此就照这个外形告知了州里的人。

其实烟柳和裴识夜样貌上并不相似,只是身形差不多,又刻意作这样的打扮,才会一时认错。邵岁颐脑海中短暂地浮现起明月的样子,却又找不到踪迹,就又散落了开来。

“殿下?”烟柳往前蹭了几步,“夜深了,殿下要歇下吗?”

灯火照耀下,显得人的脸庞越发精致,眼眸中光点摇摇晃晃的。

“别跪,”邵岁颐皱起了眉头,穿着利落的青衣,却委顿于地,当真不协调,“你站那边去。不,坐远点吧。”

邵岁颐自顾自坐下,翻看案卷,不再理会对方有多战战兢兢。许久,方才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

那边快要被忘了的人瞬间站起身:“殿下,仆俾来吧。”

邵岁颐不置可否,任由那人凑上前来。如何伺候她应该是黄县令手下的人吩咐过的,不做一些暧昧动作,干干净净地尽心服侍着。

片刻后,邵岁颐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手法不错。”

对方的声音中明显传出几分喜色:“那仆俾服侍殿下歇下?”

“我自己来,不要你。你今晚歇在那边。”邵岁颐干脆利落地截住了对方,指了指房中的软塌。

这个若不收下,还不知对方明天又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倒不如止住这个头。就是收下又如何,难不成州府的人真以为送个人过来,自己就会忘记治水的事?

拖了一天,邵岁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想着好好和对方硬碰硬一回,而不是这样稀里糊涂地似是而非地猜测。

至于这个人,公主府大约还养得起一张嘴。

第三天清早,邵岁颐终于等到了一部分好消息。

去冀州大营送信的郑才回来了,脸上难掩惊诧与惊喜:“殿下!”

此刻邵岁颐如昨天一般独自在房间,烟柳也已经出去了,见了郑才的神色,心中一动,当即就问:“如何了?”

郑才从大营一路回来,却似乎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将军她,答应了!两千兵,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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