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多谢母皇。”邵岁颐恭敬行礼道。
“你还伤着,坐下吧,”皇帝挥挥手说道,“我原本是想让你就在宫中养伤,有御医照看着,也更放心。”
哦,那现在呢?邵岁颐听到话中似有转机,心中一动,飞快地思索着。
她故作矜持,自己先不开口,只谢恩,仿佛对皇帝毫无怨怼:“让母皇担心是儿臣的不是。母皇如此对待儿臣,儿臣感激不已。”
皇帝笑了笑:“颐儿懂得感恩,母皇很是欣慰。只是作为母亲,能留孩子一时,却不能一直将你护在身边,不经风雨,如何能长大。”
若是如此,就不应该召自己回来。
可她不能说出口,接着这话,邵岁颐就仿佛很苦恼的皱起了眉头:“不瞒母皇说,儿臣十分挂念谷前的公务,恳请准许儿臣了解案情进展,好协助一二,弥补儿臣没能将筑堤之事完成的过失。”
皇帝当初已经说了,接她回京是关心她的身体,将她关在宫中自然也是为了让她安心养伤,邵岁颐自然不能质疑些什么。
可皇帝自己先递了话,她如今提起谷前的公务就属正常了,倒还显得敬业。
“你很勤勉,有心了,”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说的有理,日后有关谷前的公文,朕会让他们抄录一份送去你府上。”
府上?邵岁颐抬起头:“母皇是说?”
“既然要参与政务,总要接见大臣,让她们频繁出入后宫,也是不便。”
“是。”邵岁颐低下头,准备领命。
殿上传来皇帝的声音:“那长公主就搬回去吧。让马车进来接你,宫女们小心伺候,不要再让殿下受伤。”
心中一松,邵岁颐谢了恩,已经准备退出去,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
今天的皇帝态度出奇的和善,对自己也没有半句重话,想必是姜家在中间起到了作用。
那么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虑打探一二?
“其实,儿臣知道能住在宫中之后是很欣喜的。”邵岁颐站住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声。
“……为何欣喜?”皇帝没想到她这样说,问道。
“母亲身子抱恙以来,我就没能侍奉在侧。原本是想办成一些事,替母亲分忧,却又做得不好,还反倒耽误了侍奉母亲的机会。”
肉麻的好话,谁不会说?邵岁颐情真意切,几欲垂泪。
“在谷前快要丧命的时候,我很羡慕皇妹们。羡慕她们可以日日见到母亲,尽一份孝心,悔恨自己不孝。”
皇帝哑然片刻,叹了口气:“颐儿……”
邵岁颐眼含泪光看向殿上坐着的那人。皇帝抬了抬手,像是想要叫她过去,又像只是摸了摸手下的龙椅。
“你回去吧,天冷,多穿些衣物。小心养着伤,无事不要出门。”
邵岁颐这才行礼,缓步走出了宫殿。
痛。直到撩开马车的帘子,已经远远能看到公主府的屋顶,邵岁颐还是觉得肋下阵阵作痛。
可虽然身体痛,她的心情却十分舒畅。离开了皇宫那个笼子,又觉得好像前途有了指望。
公主府早就接到了消息,大门打开,迎马车进了府。
回到后院,却见一人身着素白衣袍,出来拜见,抬起头,秋水一般的眸子中满是关切。
邵岁颐一怔,方才想到,自己同蔺向松说了要接她们二人回京中,却忘了飞燕巷的小院已经被烧毁了,蔺向松自然是以为她要把二人接回公主府中。
见邵岁颐若有所思,虞榕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开口:“我知殿下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无奈我为奴籍,没有主人的允许无处可去。但我回到京中的这段时间,从未出过后院一步,没有露过面。若是殿下需要,我可以趁今晚就出府。”
“算了,”邵岁颐说道,“反正如今我的名声也不怎么样,就算留你一个在府上也已经无所谓了。”
原本沉默着站在一边的小怀看了他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推我回房去。”邵岁颐示意下人,那主仆二人跟在他身后。
“府里的下人还是我出京之前由孚奎操办买来的,你们这两天看着,做事可还尽心吗?”
虞榕沉稳地说:“就我看来是不错的,都很安分守己并不多事。对我这样的身份也很客气。”
“主子住了几天,外面的人却不知道这事,说明口风也还算紧。”小怀接话道。
邵岁颐点点头,朝向小怀道:“那就好。打听那些太傅党官员的事,蔺大人可同你说了?”
“说了,近几日我都在探听消息,”小怀简明扼要,“果然,如殿下所料,有人收到了来自冀州的信件。”
邵岁颐来了精神:“是知府那里传来的?说了什么,可知道?”
“怕打草惊蛇,没有拦下信件,”小怀摇了摇头,“可现在,不必看信件也已经知道了。”
“什么?”自己与世隔绝的这几天内又发生了什么事?
“最初殿下和那名男子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可现在……”脚踝迟疑偷看了他一眼。
邵岁颐睁大了眼睛。
因为自己没死,反而被召回禁闭宫中,在外人看来,看起来确实像皇帝因自己行事荒唐而给予的惩罚。所以那些人借着前人的铺垫,继续了破坏自己声誉的计划。
正事不干,一见到这种阴招就像苍蝇见了血,邵岁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早知如此,我应该将那信件拦下的。”小怀懊恼。
邵岁颐摇摇头:“不,你做得对,拦下也无用。这封没主动送到,京中人也会主动去问的,只能白白暴露自己。”
她沉吟片刻,想通了些什么,眉头忽地又舒展开:“他们的计划反倒帮了我。”
“为什么?”
“知道陛下为何放我出宫吗?就是因为这些流言。”
虞榕迟疑的猜测:“陛下是心疼殿下被人陷害?”
邵岁颐缓缓摇摇头:“我想不是,但他确实是为了我能够扳回一程。穷寇莫追啊。”
难怪,邵岁颐原本还在猜想,姜家是如何说动皇帝将她放出来的,看来关窍在这儿。
她禁闭的这几日,看了不少书,倒悟出来些东西。没有竞争和危机,人是会犯懒的。
今日她同皇帝说那些话的时候,皇帝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像是真的有些动容。邵岁颐提到,羡慕其她公主,皇帝也并没有护短,面色毫无改变。
再加上她愿意放自己出宫,邵岁颐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皇帝如此对待自己的原因。
制衡是帝王心术中长盛不衰的一个话题。
自己虽然不成器,但邵延清冲动气盛,也不是什么圣主明君的合适人选。就算皇帝一时偏爱,可相处久了,想必还是有所不足。
如今自己被一再打压,几乎就要毫无还手之力,三公主就更加放肆起来,在京中散播关乎皇家颜面的言论,或许是终于触怒了皇帝。
姜家很可能是提醒皇帝,与其让自己就这样被一直打压到再无翻身的可能,倒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作为三公主心中的一根刺,让她保持警惕,才好更谨言慎行,尽心尽力。
以退为进,借力打力。姜家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既不显眼,避免了皇帝疑心自己与姜家私结党羽,又达到了效果。
邵岁颐将这个猜测默默地在心底过了一遍,暗叹。不愧是一国之相,对局势的把控,对圣意的揣测可真是恰到好处。
随后,她又将心思拉回到了当前最紧要的问题上:“知府提供消息给太傅党,那相应地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个你们可有想法?”
若说方才邵岁颐还是询问下属,如今则是与心腹议事的语气了。
虞榕动作一顿,小怀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在她们府上听到过。”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通传:“殿下,有京外来的人求见。”
邵岁颐精神一振,京外。难不成今日自己时来运转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独自到了前厅会面,来人身着粗布衣袍,一撩下摆跪下:“见过殿下。”
“你是军中的?”邵岁颐冷不丁地开口,“归属哪个军中?”
“是,殿下,”对方像是有点惊异于邵岁颐能够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我是冀州州府的护卫军。”
邵岁颐不打算解释她素日撩铠甲的力度在普通衣袍上有多明显:“孚奎叫你来的?”
“是,殿下,我两日前就来了,只是听说殿下在皇宫中,不在府上,因此今日才得以拜见。”
邵岁颐微微皱了皱眉,一个刚入京的军士都能得知这样的消息,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恶意揣测传播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你说,她派你来做什么?”邵岁颐不露声色,问道。
她没想到孚奎一介奴籍,竟然在谷前的话语权能高到这个地步,随意指派知府的兵。自然,也可能是因为二者之前的合作关系。用人不疑,邵岁颐稍稍皱皱鼻子,将一丝疑虑从脑中赶出去。
“孚管事派我来送信。”对方自怀中取出信件。
邵岁颐收下,并未立即查看,而是吩咐下人:“带这位大姐去休息。”
待回到书房,邵岁颐才细看那信件。外皮毫无字样,只有一个封蜡,上面是一个邵岁颐没有见过的纹章样式。
没有沟通好的纹章是保不了密的,孚奎这样做只是虚张声势,让有歹心的人以为邵岁颐会看出蹊跷
邵岁颐拆开来看那信件,看着看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孚奎在信中说,留下的那二人情况已经好了许多,正在康复,想必不日就有精力回京。
而三人当夜遇上埋伏的那吊桥,痕迹已经被消除干净,看不出丝毫痕迹,她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尽力催人搜索,大理寺的人也是如此。
这是一封无用的信件。她甚至没有提到乌兴生,仿佛已经忘了这个人物。她在隐瞒着什么。
邵岁颐的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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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雏鸟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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