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热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

“不错不错，”瘦警员端起手中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赞不绝口，“不得不说，警局新提供的咖啡比外面一些咖啡馆的还要美味。”

漫长的审讯，虽然在昏暗的地下室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光是肚子的生理反应，大家都知道已经到了该享用晚饭的时间。

早已饥肠辘辘的腹部，此时不管吃什么都是美味的。

虽然咖啡只是饮品，但是水分、糖分都能让人暂时产生饱腹感。

瘦警员：“这是新来的咖啡师安迪先生手艺，听说他以前是费雷德先生的学徒，还在冠军俱乐部当过职，以做‘女王咖啡’出名，获得了很多名流的青睐。”

胖警员：“费雷德先生？那不是皇室御用的咖啡大师吗？竟然这么有来头？”

两人靠在审讯室的墙角小声嘀咕着。

“你这是加了什么？”胖警员看向对方的杯子里，里面漂浮着一层金黄色的薄膜。

“黄糖，我不爱加白糖。安迪先生总是记得我的喜好：黑咖啡，三分黄糖。”

“焦糖口味的吗？那下回我也试试。”

审讯室此时的氛围，如同一场紧张的足球比赛的中场休息，原先还是如同战场一般刺激的绿荫球场草地，此时化为一片惬意的午后野餐草坪。

“乔尼斯先生，这是您的，安迪先生并不知道您的口味。但他猜您应该会喜欢，因为没有人能拒绝洛耶咖啡的诱惑。”送咖啡的警员将一只瓷杯端到乔尼斯的面前。

乔尼斯将咖啡轻推到警员面前：“多谢，我刚喝过了红茶。麻烦您帮我享用吧。”

警长将这幕看在眼里，乔尼斯这家伙就是在美食这方面欠缺品味。

洛耶咖啡是自己的最爱，因为这咖啡在制作的时候，会添加几滴白兰地。

咖啡的浓郁搭配白兰地的醇厚，简直就是极品。

当然新来的咖啡师也是十分了解警长的喜好，在警长的咖啡中都是放上一小量杯的白兰地。

与另一边轻松愉快的气氛相比，菲布林这边完全被低气压笼罩。

他低头“创作”着他的宝石设计图，但时不时地又忍不住抬头。

之前一直保持高度兴奋的菲布林还没感到饥饿，但一旦有香味入侵到他的脑海，自己的胃便开始反抗起来。

终于开口，用哀怨的眼神看向警长：“警长先生，能否给我也来一杯，我今天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警长手中的瓷杯。

警长端起手里的咖啡猛猛地一灌，瞬间瓷杯就见底：“没问题，要不要再给你点一根雪茄，然后来点威士忌？”

恶狠狠地斜睨了菲布林一眼后：“别磨蹭了，赶紧画完！没让你尝尝警棍的滋味，就已经算是对你客气了。”

菲布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重新拿起笔，重重地在牛皮纸上胡乱地刻画着，幸好纸张的材质还算不错，不然早就被菲布林划破了，

可恶的乔尼斯！

这家伙早就看穿自己在编造一个物证。

即使菲布林的计划还在顺利实施，但现在已经又留下了伪证罪的物证，之后警方只要调查宝石真的不存在，都不需要自己狡辩，都能直接被判罪了。

这相当于，从一个火坑爬出来，又跳进去另一个火坑。

但是眼下的情景，菲布林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

之后又会因为什么罪行，再被“邀请”到警局，菲布林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第一个主线任务就是逃出警局，只要逃出了就有奖励，虽然目前不知道奖励是什么。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被捕兽夹紧紧夹住大腿的兔子，很难再全身而退。

但不管是断腿逃生，还是前面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他也只想先获得那短暂的自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菲布林在画的右下角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重重地扣在桌上，宣告结束。

警长闻声走到审讯桌前，拿起牛皮纸，脸上难以掩饰的嫌弃。

仿佛拿起的不是一张画作，而是一张别人擤完鼻涕的餐巾纸：“噫，这是什么哇？”

线条如同狂风骤雨过境后一般凌乱，每一笔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本应该表现宝石形状的直线被画得歪歪扭扭；应该被涂黑的阴影部分却被密密麻麻的点充斥着。

远看还行，能分辨出来大体形状是个十字架，但是近看，会逼疯强迫症和密集恐惧症。

警长无法评价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东西：“如果拿这个去当寻物启事，L市的所有垃圾桶可能被翻个底朝天。”

菲布林无奈地抬起双手，轻轻摇晃着手腕上的手铐，金属链子发出清脆的叮当作响：“警长先生，有这东西限制了我的发挥，就算是达芬奇来了，也画不出什么好东西。”

警长：“你别侮辱艺术大师了。”

“而且这是抽象流派，你有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对吧。”菲布林开始在纸上指指点点，开始解释自己的创作思路：

你看，整体的构造是一位展开翅膀的天使，如果实物呈现，那羽翼的雕刻会精细到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而这颗宝石镶嵌的位置，恰好是这位天使的胸前。

你知道的，在信徒眼中，心脏是最重要的器官，这位天使正以一种神圣的姿态，准备献祭自己的心脏。

你肯定也知道，祖母绿宝石寓意着复活和重生，许多法老都曾将这种宝石作为陪葬品，希望能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永生。

当然，最重要的艺术美感还来源于这枚宝石的切割面。

每一面都是经过精细计算的，只要有一丝光线照进来，那宝石就能折射出光芒，照亮天使的脸庞与身躯，仿佛圣光照拂，象征着献祭后的新生。”

警长听得云里雾里，他又不是信徒，自然不懂这些：“不过，我对绿宝石的了解，貌似只有它是爱神维纳斯最钟爱的宝石，所以寓意着守护忠贞不渝的爱情。”

警长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仿佛在暗示什么。

菲布林注意到了警长的笑容，但还是选择装傻，耸了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单纯觉得绿色是我的幸运色。”

“算了算了，”警长摆摆手并不想继续深究：也不是真拿这个去当寻物启事，像不像并不重要。

随后将画作递给了乔尼斯。乔尼斯接过警长递来的画作，轻轻一扫，眼神在右下角的签名处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又将画作传给笔录员进行保存。

警长：“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找回宝石胸针的。

至于你之前质疑的目击证人的证词，我们已经让人去重新询问。”

“关于你的问题，我们也做了改进。之前的问题‘那天菲布林先生的胸针佩戴在左边还是右边’引导性太强，现在我们将问题改成‘那天是否佩戴了胸针’，如果答案是‘是’的话，才会问第二个问题。”

在这方面，警方处理得还是十分谨慎。

“这都无所谓。”菲布林淡然回应道。

警长：“不过，菲布林先生，你还是放弃这种幻想吧。如果清洁工真的记得那天你佩戴了这么一枚显眼的宝石胸针，她在第一次提供证词的时候就会指认出来的。”

菲布林：“那可不一定。对于大多数普通市民来说，他们很少接触到凶杀案，更不会接触到警察的询问。他们只会回答封闭式问题，比如‘是’或者‘不是’这种简单问题。回答的太多反而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能说明，第一次询问的时候你们没问，她自然不会主动回答。”

警长俾睨地看了一眼菲布林，说道：“看来你在这方面很了解嘛。”

菲布林的意图在他眼里十分明显，相比于乖乖地被押送去新门监狱，他更想放手一搏。

这小子很聪明，他知道自己不需要主动拿出不在场证明，只需要去推翻别人的指控就行。

如果目击证人说菲布林并没有佩戴那枚宝石，就与菲布林的证词相反，这样，别人的指控力度就会下降。

但是，他有没有想过，一旦对方的回答和你的证词完全一致，那你就是在给警方提供自己是凶手的证明。

更何况这小子还想利用诱供，去诱导对方说出有利的证词，可是，不管他演得多像，把宝石的价格以及外形描述的如何细致。

只要最后警方证实不存在，那么，他依然脱不了罪。

所以，无论如何，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死路，一条是死得更早的路。

愚蠢！警长在心里轻蔑一声。

看着菲布林此刻强压住内心的紧张，表面却假装镇定的样子：

平时话挺多的人，越是沉默，说明他内心越是不安。

警长主动挑起话题：“你说当天胸针是在右边，对吧，菲布林先生？”

看到对方微微点头。

警长：“但我记得，基本礼仪是佩戴在左边吧，这是公认的。”

装饰用的胸针源自于军功章，而军功章通常戴在左边以彰显战绩并保护心脏。因此，胸针的佩戴方式也沿袭了军功章的佩戴方式，戴在左边才显得正式。

在正规场合，胸针必须佩戴在左边。

这小子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按理说他与伯爵大人经常见面，又经常出入上流场合，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爱戴哪边就哪边。菲布林暗自嘀咕，但还是忍住没脱口而出。

“的确，左边是正式场合的礼仪，但是虽然佩戴在右边是基本礼仪，但是现在有些人会选择戴在左边，这样握手的时候，对方也更容易看到。毕竟，佩戴胸针也是为了‘实用性’。”

乔尼斯解释道，打消了警长的疑虑。

警长知道，所谓的“有些人”自然是一些新权贵，包括菲布林家族这样的新起资本家，那也就能理解了。

他们凭借快速的大量财富累积，涌现出来，但并不是一出生就接受上等的精英教育和礼仪训练，自然在社交场合对这方面就宽限一些。

“这也算是迷惑吧，一般人都会认为胸针是佩戴在左边，而你的习惯正好相反。不得不说，你有点脑子，但不多。”警长依然在嘲笑菲布林的计谋太过拙劣。

菲布林面对臆想的指控，冷笑一下：“警长先生，那位女士应该是不了解这种礼仪的。就像你不知道今天一品脱牛奶和抹上黄油的面包的物价。”

警长听出挑衅：“我为什么需要知道那种玩意儿。而且，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

审讯室的铁门被突然敲响，传来警务员清晰有力的声音：“报告，警长大人，乔尼斯大人，证词到了。”

“这么快？！”菲布林心中不禁一惊，他原本以为还会在这个阴冷的审讯室里多坐上一会儿。难道那位提供证词的女士家就住在L市区的警局旁边？

警局周边的房价很便宜吗？

警长接过证词，随意地敷衍道：“你不知道有电话吗？打个电话询问就知道了。”

菲布林：……

电话这种通讯工具，在这个时代还未开始普及呢。可不是所有市民家里都能装得起电话。

证词被小心翼翼地记录在一张泛黄的牛皮纸上，尽管它的物质分量很轻，但所记载的信息，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菲布林强压住内心的紧张，此时此刻能感受到心脏在他的胸腔里剧烈地撞击。

虽然菲布林很自信，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风险降至最低。

根据他的分析，预判接下来的证词可能出现的三种情况：

第一种，目击证人声称并未看到佩戴，这种可能性最大，因为那枚宝石本就不存在。

第二种，目击证人撒谎，声称看到了菲布林佩戴宝石。

第三种，就是目击证人说，不记得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菲布林都有赢面。

第一种，与菲布林的证词相悖，警方不得不再重新搜集其他证据指控菲布林。

第二种，菲布林自己证伪宝石不存在，虽然会背上伪证罪，但起码不是谋杀罪，同时，目击证人也说谎，那就会吸引警方的怀疑。

第三种，菲布林可以借题发挥，指责清洁工记忆力欠佳，从而证明指控自己的证据不足。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有了这位清洁工的证词，自己都是赢。

能赢两次，何尝不是一种双赢？

不对，是三次。

但是，越是关键时刻，菲布林越是紧张，他总觉得，没有穷尽所有的可能，会不会总有没有考虑到的，铸就失败定局。

乔尼斯为什么看上去还是那副样子？

但是马上又强行让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毕竟墨菲定律——如果一件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所以就不要去想变坏的可能。

菲布林仔细观察警长看到证词的表情。

警长只是粗略一扫，随后又嗤笑了一下。

菲布林的心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然而，警长并未立即采取行动，而是将证词递给了坐在一旁的乔尼斯。乔尼斯接过牛皮纸，举在面前，只露出一双深邃的蓝眼睛：

他开始仔细阅读证词，眼睛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行一行地快速扫描......

证词有那么长吗？难道答案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菲布林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尊敬的警官大人……”

乔尼斯标准的rp发音，如同录音带一般在审讯室回荡。

他非常流畅地念起证词：“......关于您的问题，我给出的答复是，那天发生的具体细节，我的记忆并不是十分清晰，我不想用模糊的记忆为警方添加困难，影响大人办案。”

第三种情况吗？！菲布林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还有机会，还有辩驳的余地！

“但是，菲布林先生的外貌，我想我不会忘记。

因为，我此前就认识菲布林先生，大家都知道，他与我有些渊源。

所以，他那张脸，我是不会认错的。”

乔尼斯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平静地念完了最后一句证词：“致以最诚挚的敬意，愿主保佑您。”

审讯室陷入短暂的静默。

“......我此前就认识菲布林先生”这句话就这样一直在菲布林的脑海里反复飘荡。

他呆愣着坐着，视线模糊中能看到

乔尼斯似乎挥舞了一下手中的证词，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赢家通吃。”

感觉脑子一片混乱，仿佛大脑被无数只蜜蜂围攻，嗡嗡作响。他努力地回想整个事件的经过，试图找出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

耳边能响起警长得意的笑声：“你小子，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嘛？！”

他似乎看到乔尼斯从椅子上缓缓地站起身，摘下了头上的礼帽，放在胸前，恭敬地朝自己的方向鞠了一躬。

以及警长最后挥手示意，如释重负地宣告：“4号拘留室，审讯结束。”

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赢家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