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好饿,为啥喝了咖啡之后更饿了?总算可以结束了,我要吃五个三明治。
”
——“不知道露西小姐吃了晚饭没呜呜呜,要不约她明天共进早饭也不错。”
菲布林的手臂再次被身后两名警员抓住,心声侵入脑海。
镇静,首先让自己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闭上眼睛,让脑海中那些纷乱的信息碎片像电影胶片一样一帧帧地闪过,然后努力地将它们一片片地拼接起来。大量的信息涌入大脑......
一个词从众多的信息碎片中被突显出来:渊源?
“等等!”
菲布林快速地眨了几下眼,之前交叠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眼前的乔尼斯一如既往地站起身,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菲布林申辩道:“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位清洁工。我与她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原主是个富家子,一直憧憬着上流社会的生活,喜欢结交权贵。而那位清洁工,她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两人的世界简直是天差地别,就像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而且,从警员对原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原主也并不出名,更不可能是上过报纸的大人物。
警长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她认识你就足够了。至于你认不认识她,并不重要。”
“乔尼斯先生,我能看一下那份证词吗?”菲布林用恳切的语气提出了请求,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乔尼斯手中拿着的那张牛皮纸证词。
警长也凑到了乔尼斯身旁,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证词,不满地问道:“你是在质疑乔尼斯先生读错了吗?”
乔尼斯微微抬起头,耐心地回答:“如果您对证词的内容没听清楚,或者有疑惑的地方,我可以再为您念一遍。”
乔尼斯举起证词,这次似乎是为了节约时间,他的语速比之前快了许多,除此之外,内容确实与之前一字不差。
念完后,乔尼斯再次确认道:“还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吗?”
菲布林紧锁着眉头,仔细地回忆道:“不对……好像少了一句,最后一句——‘愿主保佑您’没有念到。”
警长不耐烦道:“你小子哪那么多废话。主不会保佑你这种人第二次的。”
“哈哈哈……”然而,菲布林突然间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他靠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捂住双眼。
在这审讯室里,这阵笑声听起来异常渗人,让人难以分辨其中是快乐、悔恨还是悲鸣。
“又疯了一个。”警长凭借着自己多年丰富的审讯经验,面对这样的场景,早已是见怪不怪:
有的凶手不得不面对最终审判时,往往因为接受不了终身被监禁在新门监狱的事实,就会产生这种反应。
这是由恐惧、痛苦、绝望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的情绪。
对于那些长久以来自我麻痹,坚信自己能逃脱法律制裁的嚣张之徒来说,如果惩罚来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快、更猛烈,比如原本以为只是监禁几年,却突然变成了死刑,这样的打击往往让他们难以接受。此时,他们的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试图通过极端的行为或情绪来逃避现实。
警长冷静地吩咐道:“不过不用担心,这是暂时的。带他去拘留室睡一晚,等明天他睁开眼睛看着拘留室的天花板时,就会慢慢接受现实了。”
又不忘交代道:“今天务必好好监视他,免得他第一次住在单人拘留室里会不习惯。”
警员:“警长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入微。”
菲布林终于开口,冷笑道:“警长先生,你知道一品脱牛奶的价格吗?”再次重复这个此前提到过的问题。
警长如同动物行为学研究专家,冷静地观察道:“嗯,这也是正常症状。
可能打击太大,语言系统可能会紊乱,会不自觉地重复某些话语,比如‘我不是凶手,我是被冤枉的’”
都症状了,还怎么正常?
警员们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警棍,似乎一有异常举动,做好随时敲晕犯人的准备。
菲布林并没有理会周边已经戒严的状态,继续提问:“那你知道一位清洁工一个月的薪酬是多少吗?”
不等警长回答,第三个问题继续抛出:“还有,你知道如果想在家里装一个电话,需要花费多少吗?”
警长的耐心被耗尽:“我还是之前的回答,这跟案子有关系吗?我需要知道吗?而且,你又知道吗?
你就带着这三个问题,去新门监狱慢慢研究吧。正好在那里,你有很多时间想这些十分‘有意义’的问题。
听说那里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家伙,你们可以组个探讨会,一起探讨一下。”
朝警员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带走菲布林。
菲布林微微一笑:“我想,伪证罪的适用对象也包括官方人员吧。”
警长被这句话成功地逗笑,他摸了摸大衣上的肩章:“你可以质疑任何人,但不要质疑正义的存在。”
“我本来不想解释,但还是费点口舌让你小子死心。
你是想说那位目击证人家里没有电话,所以我们没有去讨要证词是吗?
公用电话,菲布林先生,您难道从未使用过?我们之前已告知目击证人,随时保持联络。警局调查案件的时间宝贵,任何线索的延误,都会影响到整个案子!”
“那么,公用电话一分钟的费用是多少?”菲布林紧追不舍。
警员:“市内通话的话,一分钟好像是两便士。”
菲布林:“而普通工人的一天的平均工资是1先令8便士对吧?”
那更有意思了,这么长的证词,需要多少分钟呢?你觉得会花多少钱呢?警局会报销这个费用吗?”
警长一时语塞,只能狠狠地瞪了回答问题的警员一眼。
“渊源?我与一个人有些渊源,我很少听到有人这样说。”甚至这句话出自一位清洁工之口,而她可能只接受过底层教育。
如果是菲布林自己说,都只会说我之前认识一个人,我与他有过一段过往之类的。
警长把手放在嘴边尴尬地咳了咳:“这是乔尼斯先生念证词的习惯,他总爱把一些粗俗的词自动润色一下。乔尼斯大人,这里不是演讲的地方,麻烦你以后就把证词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国王的演讲看多了吗?”
警长知道菲布林在质疑那份证词的真实性,忙不迭地找补。
菲布林释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误会了。”
但语气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但,这个又怎么解释呢?相比于目击证人的第一份证词,第二份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菲布林重复了之前的证词:“我是不会忘记的。”、“我想我不会记错。”
他接着说,“第一份证词陈述的都是客观事实,基本是将所见所闻直接告诉警方的提问。但第二份完全毫无多余的客观信息,只是主观地确认一个观点。这不很奇怪吗?”
他继续分析:“普通的市民不想卷入凶手案,回答问题时会十分谨慎,怕麻烦惹上身。他们只会告诉警方,那晚我的确看到一个黑影过去,但具体是谁,我不能笃定。而不会说,我看到的那个人一定是某某某。
她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市民,并不想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普通的人听到这还牵连到一位伯爵大人,更不敢去推断什么。
我想没有一个人在面对警方的权威时,会如此大胆地做出主观判断。”
警长依然试图解释:“可能第二次询问的警务人员比较亲切。这都是很随机的。正如如果我和乔尼斯大人去问同一个人一样的问题,不一定会得出一样的答案。
乔尼斯大人看起来绅士优雅,自然女士们愿意和他多交谈。而我的问话风格,却又总能从棘手的刺头们嘴中撬出答案。”
菲布林笑了:“你自己都说了,正是如此。聪明的被审讯人就不会说主观推断,只会陈述事实。不管是乔尼斯先生还是警长先生,只要证人陈述事实,就不会有不同的答案。”
警长微张开嘴,还在组织措辞怎么继续解释。
但在不知不觉间,菲布林似乎成了审讯人,而警长则成了弥补证词漏洞的人。
菲布林哈哈大笑:“你不需要解释了,警长先生。
正像您说的h09345模仿案一样,丈夫需要通过对妻子多年的观察,才能伪装得如此成功。”
菲布林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所以,那张纸上根本不是这样写的对吧?我说的对吗?乔尼斯先生。”
而你又怎么会去了解、成功模仿出一个你并不了解,甚至和你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呢?
菲布林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向人心里最薄弱的地方。
未等乔尼斯开口,警长怒斥道:“你这是被迫害妄想症吗?你在质疑证词吗?我们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的手已经按在腰间,他怀里的左轮手枪不需要上膛,也并不用担心哑火和卡弹,更没有保险装置。
所以,以他的出枪速度,仅需要两秒钟,面前的人就会应声倒地。
心里只是重复那句话:永远不要质疑正义的存在。
警长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菲布林身上,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然而,警长的视线突然被一道黑影所遮挡。
警长愣了一下。
乔尼斯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走到了两人中间。
他注视着菲布林那双如同琥珀般的瞳孔,斑驳中带着透亮,平淡地说道:“菲布林先生,我也一直有个疑问想问您,您之前提到,真正的凶手是提前了解到了您当日的出行时间和清洁工的工作时间,然后利用这个时间差来迷惑目击证人,让他们误以为是您作的案,是吗?”
菲布林没想到话题转得如此之快,但还是略带疑惑地点了点头。
乔尼斯阐述道:“我也像你一样,试着站在真正的凶手角度:
清洁署的清洁工工作时间一般是上午六点到下午五点半,而最近的节令,五点半基本就是太阳快落山的黄昏时候,而因为您的工厂位置所处偏僻,所以清洁工一般会在临近下班之前才清扫到面粉厂那片区域。
“所以,如果我是凶手,我就会策划五点半左右约伯爵在工厂见面。而再根据你和伯爵相处时间估计为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中间留个一刻钟的时间,也就是只要你与伯爵见面的时间是四点到四点半,这个计划就会成功。”
菲布林点点头。但自己只是随意提出的一个猜想,为什么乔尼斯要了解得如此具体清楚。
乔尼斯接着说:“但是,非常不巧的是,案发那天的时间却是下午四点半。
而根据相关人员提供的证据,伯爵那天出门的时间是三点钟。”
警长用拳头拍了一下手:“对啊,我之前就觉得这个猜想太荒谬了。这个时间差必须把控得十分精准,如果间隔太远,伯爵大人由于腿脚不便,不一定会跑两次;但如果距离太近,又不能完全将罪名栽赃到菲布林头上。”
这中间的偶然因素太多了。
如果但凡那天清洁工没有按时到达工厂清扫,菲布林那天与伯爵的谈话时间稍微长了一点,这个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许多谋杀案最怕的就是这种偶然事件,就像计划去偷袭别人,却没想到对方比自己力气大一样。
任何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实际执行过程中都会比预想更容易出现意外。
警长:“乔尼斯先生,既然你发现了漏洞,应该早点指出来。”
因为他之前觉得菲布林是在瞎编,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这段证词。
菲布林接过话茬,这种低级错误他是不会犯的,他早就想好答案了:“这就是凶手故意安排的。”
警长:“连偶然事件也可以被安排进去吗?”
菲布林:“当然,因为那天是——雾天。”
十九世纪,由于气候原因加上社会原因,特别是工业的快速发展,L市一年中有九十多天是雾天,也就是说,每三天就有一天是雾天。
“清洁工可没有金怀表,她在工作的时候是怎么去判断时间的呢?我认为,一个就是观察太阳的位置,另一个可以根据路人和下班时间来推测。”菲布林解释道。
“但如果那天是雾天,她就只能凭感觉来判断了。而凶手正是如此,让清洁工当天打扫到工厂的时间提前。”
警长:“这怎么提前做到?”
菲布林摊摊手:“很简单,如果我是凶手,我可以在路上装作一个路人,假装经过她:‘完蛋,还有十分钟就五点半了,该死’,其实那时候才四点半左右。这样,清洁工就会在四点半到达工厂,但她会误以为是五点半。”
警长陷入思考:“倒是挺合理,的确没有怀表的话,很难判断时间。”
又顿了顿,狡猾地笑道:“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案发那天是晴天吧,不是雾天。”
我去。菲布林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三分之一的概率都没碰上。
菲布林正想解释,
这只是他对可能凶手的作案手法的猜测,如果推测这个计划不能实施,那就不成立,与菲布林是不是凶手也没有直接关系。
为什么要纠结这个?这是凶手可能的作案手法。菲布林弄不明白这位大侦探纠结这种细节干什么。
没等菲布林辩解,乔尼斯却先开口道:“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了新的想法。会不会是粉尘?比如极细的面粉颗粒在空气中漂浮、扩散,营造出一种类似雾天的效果,从而让清洁工失去了对时间的准确判断?”
警长一听:什么?乔尼斯大人你今天睡醒了吗?
乔尼斯继续描绘着这个场景:“大量的面粉飘散在空气中,朦胧了人们的视线,使得清洁工难以根据太阳的位置或其他自然标志来判断时间。这样的环境,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菲布林也没想到乔尼斯自己找到理由,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啊?对啊,难怪我当时会误以为那天是雾天。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乔尼斯:“我想我没什么疑问了,警长先生,如果您还有任何问题……”
警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乔尼斯......先生......”
乔尼斯缓缓走向笔录员,将牛皮纸放在笔录员的桌上,淡淡说了一句:
“底牌尽出,愿赌服输。I'll pay you.”
他摸了一下风衣口袋里面,朝着菲布林身后轻轻一掷,一个金属物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菲布林眼前掠过,
虽然速度很快,但借着审讯室的灯光,菲布林看清了,那是
——一把钥匙。
警长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尼斯。
菲布林缓缓地起身,他知道这次不会再被强制按回座位。
右手放到胸前,优雅地朝乔尼斯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回以一句赢家常用的自谦话:
“愿幸运女神同样眷顾您,我的朋友。”
笔录员看向放在桌上的牛皮纸,上面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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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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