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布林低垂着头,双手环抱胸前,让人看不清表情。
随着公爵宣布的消息,礼堂内原本沉浸于哀悼的凝重氛围,此刻却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瞬间喧嚣不已。
坐在前排座位上、还在打盹的老头被吵闹声惊醒,因为错过了公爵先前致辞,一脸茫然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忙找身边的人询问,也加入了吵闹中。
得到回复后,迷迷糊糊地说:“哦?原来这是葬礼?我还以为自己是来参加宴会的呢。”
礼堂内的服务人员、护卫队员、唱诗班成员以及奏乐师们,纷纷交头接耳,互相传递着这个消息。
“天呐,凶手竟敢现身葬礼现场?他手上沾满了鲜血,竟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
一位记者马上掏出马甲口袋里的小笔记本:“这可是个大新闻,绝对的头条!”
另一位女士则对公爵的着装赞不绝口:“公爵大人这一身,啧啧,实在是太优雅了。”并要求一旁的记者拍一张公爵大人的照片,私下给她,她愿意花钱购买,这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格伦维尔公爵大人的穿着打扮。
“原来凯恩路是被谋杀的,那老家伙,也确实老得不行了……”一位男士举着香槟杯醉醺醺地说道,一旁的侍者看到他又举起空了的酒杯,忙给续上。
他带来的女伴却受不了这浓重的酒味,用扇子掩住口鼻提醒道:“先生,请注意场合,这可是葬礼。”
一位身着高领黑裙、佩戴珍珠项链的女士则抱怨道:“哎呀,我这久坐的老毛病又犯了,有人带止痛药了吗?”
有人闻言笑道:“酒精或许也能止痛,来杯烈酒吧,女士。”
在人群中,也有人不乏对菲布林的指责,跟身边的人痛骂道:“果然是他,菲布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租了我的庄园,草坪从不打理,房间墙壁被他搞得一团糟,到现在还欠了我的租金,毫无契约和道德精神的人,干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怪,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来参加葬礼,真是岂有此理!”
直至有人提醒他:“先生,你记错了人,那是费尔德先生。”
“谋杀伯爵,这可是轰动全城的大案啊,最近真是热闹非凡。”还有人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抱着在剧场看戏的态度,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当然,更有人还争辩起来:
一位官员不满地指责道:“这个案子明明是L市警局负责的,怎么公爵大人还要亲自过问?这是L市警局的失职!若是交给治安官处理,或许会更好。”
有人反驳道:“你可别乱说,治安官就一定能更快抓住凶手吗?这可是乔尼斯在调查的案子!你是在质疑乔尼斯先生的能力吗?”
某位军士则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可不是质疑,之前不也有乔尼斯都没侦破出来的案子?那家伙就只是个私家侦探,你还真把他当L市的救世主啊?!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怎么能被称为真正的英雄?”
在一片喧嚣之中,一位牧师低声祈祷:“神啊,愿主保佑我们,愿逝者安息。”在胸前比划着十字。
坐在教堂另一端的警长,拉长脖子远远地看向菲布林这边,嘴里念叨着:“我们马上就会逮捕他的”,下意识地去掏口袋,才发现今天自己穿的是西装礼服,根本没有携带手铐。
坐在一旁的蒙德先生看着这滑稽的举动,不禁哑然失笑,拉住埃森克。
他注意到一直保持军姿站立的护卫队队员,他们身着笔挺的正式制服,手持步枪,整齐地列成一排。
现在依然保持着严肃和沉默,是唯一没被影响的人。
于是摆摆手道:“警长先生,今天是休息日,我们还是看热闹吧。”
***
宣布完这个消息的公爵,没有再继续发言,似乎将“菲布林是凶手”这句话作为了他悼词的结束语,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讲坛上,闭上眼睛,进行了一段简短的默哀后,随后便缓缓朝讲坛下走去。
讲坛旁的老管家和主持人员纷纷鞠躬致敬。
正在公爵将要离开的时候,台下的菲布林大喊一声,
“等一下!”
为了引起注意,菲布林还高高地举起右手。
只是,现场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汹涌,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
菲布林无奈地站起身来,朝讲坛的地方走去。
这时菲布林的举动才引起大家的注意,在场人员的视线跟随着菲布林的移动。
公爵大人也停下了脚步,他侧身让开位置,站在讲坛的一侧,把双手背在身后。
菲布林走到讲坛前,对着公爵大人点头致意,对方饶有兴致地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菲布林把双手撑在台面上,清了清嗓子:“咳咳......”
“我也有个消息要宣布......”
但菲布林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知在哪个方位,台下的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喝倒彩的声音。
随着一个人带头,嘘声,以及质疑声此起彼伏: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凶手的话?”有人大声喊道。
“对啊!你竟然还没被警方逮捕起来?”另一个人附和道。
“你为什么要杀害凯恩路伯爵大人?”又有人愤怒地质问道。
甚至有人还问道,“你工厂生产的面粉还能吃吗?”
而那些此前认识菲布林的人,则生怕被认出,纷纷低下头或躲在人群的后方。
菲布林愣愣地站在台前,完全没有插话的空隙。
看到这样的情景,公爵给了老管家一个眼神示意。
老管家迅速站到讲坛上,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这一举动就像仿佛控制了收音机的旋转按钮,礼堂内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又归于平静。
菲布林向老管家投去感激的一瞥,趁着没人说话的空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用与先前念悼词时如出一辙、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曾在教堂里,多次偶遇格伦维尔公爵大人和一个人在密会,举止颇为亲密,我猜测,那应是他的情人。”
然后,怕大家没听明白,菲布林又像朝老师告状的学生,指着一旁的公爵大人:“他有情人。”
简单明了的四个字。
……?
相比于之前公爵的消息,这句话并未引发巨大的轰动,反而让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人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只是用疑惑和震惊的眼神在交流。
对于知道内情的人,大家都能互相读懂对方的眼神,仿佛眼神里在说。
格伦维尔公爵大人的未婚妻,不是路易丝公主吗?
这个事情公主殿下知道吗?
这个事情,王室知道吗?
这个事情,是我能知道的吗?
接到眼神的人,摇摇头,眼神也透露着难以置信: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反正我不知道。
菲布林密切注视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对这份沉默感到十分满意。
越是沉默,说明这个消息越是不能随意公开的消息。
从宾客的眼神里,大家都在质疑,但都在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质疑。
菲布林又像突然想起什么,把纸条举到眼睛更近的地方,眯起眼睛,补充道:“噢,底下还有一句——如果不信的话,我有照片为证。”
菲布林说完,伸手一指,指向礼堂的一个隐蔽的角落,最靠边的一个落地大窗帘后的一个人影,说道:“对,那位记者先生,他有照片。”
哪里有人?什么意思?大家顺着菲布林的手指往后望去,心中充满了疑惑。
此时,鸦雀无声的礼堂,一个人影站出来,用他那奇怪而混杂多地的口音说道:“是的,我有照片。”
听到这口音,有人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只见一个大胡子男人,穿着马甲,正是此前被打碎摄影机的那位记者。他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那台镜头已碎的照相机残骸。
随着这位记者的站出,在场的其他记者,纷纷举起照相机,往讲坛方向挤来,将公爵团团围住,闪光灯此起彼伏,
“格伦维尔公爵大人,这是真的吗?”
“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您和路易丝公主,目前是什么关系?”
有的记者甚至直白地问道:“您是否在同时进行两段感情?”
“请问,是歌剧演员伊丝莱尔女士吗?她最近在采访里也提到过你。”
“路易丝公主是如何看待与您的感情?”
葬礼仪式瞬间转变为了采访现场,一片混乱。
菲布林在混乱的人群里,走下讲坛,手里的纸条当然是他临时编的。
但内容肯定是真的,
原主与这位公爵先生,连见面都需要对暗号,那说明这是一段不可告人的事情。
既然不可告人,那最好的反击方式,就是告诉大家,还是这样一个“庄重”的场合。
菲布林挤过人群,肩膀不时与旁人碰撞。
无数心声传来:
——这才是爆炸大新闻!王室的花边新闻,可是头版中的头版啊!
——不管最后能不能报道,照片先拍了再说。
也有注意到菲布林的人,
——这是凯恩路伯爵大人谋杀案的凶手?算了,菲布林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以后再采访他吧,等警局结案,今天还是这个新闻重要!
——抢新闻啦,一定要快点写好稿子,第一时间发出去!
——反正伯爵谋杀案的事情,报社通知了暂时不能报道,不管那个什么凶手了。
其他的宾客也在目睹着这场热闹。
——给我挖啊,记者们,我好想知道是谁哈哈哈。
——我的天,我还以为公爵大人和公主的感情,和表面上一样美好呢。
——这怎么回应啊,不回应就是默认了?传闻果然是真的。
——格伦公爵怎么回事?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吗?被人看见就算了,还不知道花钱私底下解决吗?
礼堂内瞬间嘈杂不堪,乱成一锅粥。护卫队也在努力疏散人群,但公爵大人的路已被堵住。
菲布林逆着人流终于挤出来了,头也不回往教堂大门走去。
一直等待在教堂外的管家,一瞅见菲布林的身影,便急忙迎了上去:
“菲布林先生,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到侍者们趁着送酒的空隙窥探里面的情报,说伯爵大人是受害者,还与你有关?”管家焦急地说着心里的疑惑:“这就算了,他们还说,那位格伦维尔公爵大人爆出来的桃色绯闻,也和你有关。”
管家紧跟着菲布林的步伐,边走边说着,同时把手中的黑色礼帽递给了菲布林。出席葬礼的基本礼节是,如果在户外参加,必须佩戴礼帽,如果在室内参加葬礼,必须脱下礼帽。
“我又塞给侍者一先令,让他继续去打听。他回来说,公爵大人的情人是一位叫菲布林的先生,当时把我吓得魂都快没了。但随后他又改口说,是他听错了,是公开这个消息的人叫菲布林先生。”
管家尬笑着说道:“其实,还不如前面的呢,假如真的是你公开的,那岂不是公然挑衅这位公爵大人吗?对吧”
管家没有底气地确认道:“毕竟,路易丝公主可是现在女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非常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女王,而她的未婚夫将来......”
管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参加一场葬礼,就感觉天都要塌了,他寄希望于听到的消息都是假的,在等待菲布林否认的回答。
菲布林接过礼帽,并未立即回应,只是轻轻地将它戴在头上。
一阵风吹过来,差点把礼帽吹飞,他迅速用手压低帽檐,朝马车的方向迈步前行。
教堂的钟声响起,悠扬而深沉,比往常更加久远。
在一般情况下,钟声会简短地敲响三声,如果悼念特殊的人,钟声的次数与时间都会相应延长。
此刻,丧钟连绵不绝,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哀悼。
菲布林听着声音,这钟声,在为谁而鸣?
抬起手表,此时正值下午四点。他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那个至关重要的倒计时。
管家跟在菲布林身后,欲言又止,本想提醒菲布林葬礼的完整仪式尚未结束,但一想到礼堂内此刻的混乱局面,以及菲布林被误认为凶手的尴尬处境,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询问菲布林:“对了,菲布林先生,那位声称拥有照片的记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您安排的人吗?”
管家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担忧:“ 如果不是的话,会不会太危险了,那个人也只是个普通的记者,会不会因为这次曝光事件,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您这样做,岂不是在出卖他?或许他只是想用这张照片作为将来勒索的资本,换取一些钱财……需不需要雇人保护他的安全?”
“放心,不必担忧,管家先生。” 菲布林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深邃而平静,终于开口回道。
别人或许会觉得很麻烦,但那可是,乔尼斯先生。
谢谢大家,新年快乐!
贴张葫芦娃里蛇精拿着如意的表情包:如意如意,顺你心意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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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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