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间的二楼走廊上除了晒人的日光，只剩下被瓷砖反射出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的蒋露，和那位看起来靠谱但心情明显不好的八班班主任。

四目相对，蒋露认出对方眼中的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蒋露，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中年女人轻叹一声主动问出口，语气相比眼神更加复杂，似乎非常不能理解的同时夹杂了一丢丢的心疼和失望。

……是比质问和直接地不信任更让人难受的感觉。

蒋露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真实情绪，胸口倏然荡开一阵怪异的酸涩，酸得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这不能是她的真实感受吧？

好歹也是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商界新贵呢，情绪管理断崖式退步啊。

蒋露奇怪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低头避开原身班主任的目光，答得坦然：“我没做过，我没推过苏梦蕊。”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在体育课上回教室，不舒服为什么不去医务室。”班主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说完又主动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跟着我。”

蒋露怔了怔，茫然地抬脚跟上，刚拐过楼梯中间的平台，迎面撞上一股极浅的绿茶味，恶心得脚步一停。

她抬高视线，果然看见可怜兮兮的苏梦蕊正被那位证人好姐妹搀扶着站在台阶前，看样子是想上楼。

“陈老师好。”秒进状态的苏梦蕊极快地抬起头扫了眼蒋露又低下去，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表情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怕得很……如果不是见识过她发疯的样子，蒋露都要信了她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死丫头演技确实好，不去演艺圈里分碗饭吃，可惜了了。

蒋露白眼翻到一半，站在她前面的陈老班突然转过头催促：“愣着干什么，走快点，别以为你现在摊上事儿就能不上课，你们英语老师说了，只给你半节课的时间。”

蒋露：“……”是只给我，还是只给你啊。

看在陈老师没有理姓苏的份上，蒋露抿紧唇角，乖巧地、沉默地贴着瓷砖墙面下来，经过苏梦蕊跟前时特意将刚才被打断的白眼翻完，才快步去追已经走远的酷姐老陈。

身后传来那两位不明显的抽泣和咒骂，然而她头都没回一下。

阳光下，有风吹过，蒋露抬手捋走被风带到了脸上的发丝，慢半步跟在班主任的身侧问：“陈老师，你是相信我的对吧？”

“在今天之前，是的。”陈老师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窄框金丝眼镜。

蒋露：“？”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追不上这位老姐姐的思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今天以及之后，需要待会看完走廊的监控记录再说。”陈老师说完又补了一句，“希望陈明洁的保证是有效的。”

蒋露：“？？”

前一句听懂了，意思是她并不完全相信自己，后一句的陈明洁是哪位？她的保证是什么？和她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蒋露迷茫了，幸运的是没有迷茫太久，老姐姐自曝了：“之前班会课上我只说了我姓陈，嗯……和你直说吧，我的全名叫陈明瑞。”

蒋露：“……”so？

陈明瑞继续自曝：“你初三班主任是我亲妹妹，她曾经一度很以你为豪，说你是她不算长的教学生涯里见过最自律最优秀的学生。”

蒋露意外抬眸，恰巧目睹了陈明瑞堪称痛苦的表情。

她咬着牙的样子似是十分不想回忆：“事实上，到现在她都没有放弃你，也是她拜托我一定要带你在的班，然后——总之，今天这事儿，光我信你是没用的，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蒋露忙不迭点头，心里不住感谢原主的好人脉。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无绝人之路啊！

站在保卫处的门口，心情不错的蒋露隔着小小的玻璃框看着陈明瑞和里面的负责人进行友好的交涉。

心里忍不住开始盘算最坏的结果，以及怎么让这把必赢。

数据盘上显示的说明太过简洁，对于输赢没有明确的定义，按照她的理解，栽赃陷害的意思是故意设计圈套陷阱让她陷入其中。

而这个圈套的目的是什么？

显然易见，就是想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如果得分点只在这里的话，她反正洗不清，干脆去把没做过的事情给坐实，不洗了，是不是也能险胜一下？

但是，如果这不是苏梦蕊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系统判断胜负的得分点，毁掉她的名声，让她成为学校里其他人眼中的烂人烂A去才是关键点的话，那上一条选择就是自寻死路。

啧，不管是不是，以苏梦蕊年纪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足见她的心有够狠毒。

因此，保险起见，这件事她还是得撇干净，一点都不能沾上才行。

正想着，玻璃方框里面的陈明瑞对着她招了招手，蒋露立即收起心神敲门进去。

相关的监控视频已经找到了，因为距离摄像头有点远，画面中的人影看起来比较模糊，好在一A一O的体型差很明显，不算难以辨认。

陈明瑞已经看过一遍，给蒋露播放的是截取过的。

从视频画面上可以看见蒋露出现在二楼时，步子迈得很慢很慢，校服后面湿了一块，正在往八班教室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时，苏梦蕊出现在楼梯口，然后蒋露就停住了。

画面没有声音，就算有也太远了不可能录得到。

陈明瑞暂停画面，问：“你这个时候为什么回头？是她叫住了你？”

蒋露没有这段记忆，迟疑了一会儿，选择实话实说：“我不太记得了。”

陈明瑞欲言又止地扫了她一眼，没浪费时间继续播放，画面中显示蒋露跟着苏梦蕊拐进了楼梯口，之后也没有从三楼的楼梯口出来。

再之后没几分钟，靠近二楼楼梯口的教室门打开，在十班上课的张老师出来指着楼梯的方向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不用多说，就是蒋露被“抓现行”的时刻。

视频播完，陈明瑞拔下备份好的优盘，领着蒋露往回走，至此总算给蒋露开口说明和辩解的机会。

回到教学楼二楼拐角的老师办公室，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当然，要说最难看还是同样没课坐在里面的一班班主任王祥宇。

他一看见蒋露就冒火，连带着对同事的态度都不算好，硬着嗓子问：“陈老师，监控视频拿到了，能证明你班学生的清白了？”

陈明瑞没搭腔，姓王的反而更来劲了，他瞪着蒋露说：“是，都说学习成绩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普通班也不是坏孩子，但不代表没有，事实就是事实，一味偏袒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蒋露刚刚进门时还在愁要怎么再去一班找柏悦，听到这扎人的语气，再想起他之前审问自己的样子，一时上头就那么说了出来：“我是不是清白的苏梦蕊知道，不光苏梦蕊，你们班的柏悦也知道，当时她就在楼道里！”

陈明瑞猛然抬头看向蒋露。

蒋露犹不解气，直直地回瞪着姓王的：“你也说成绩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有些坏种就是坏，考第一也掩饰不了她坏的本质！”

陈明瑞看见王祥宇的脸涨成猪肝色，立即起身扯过蒋露训斥：“怎么说话呢，目无尊长，王老师虽然不带你的课但也是你的老师，基本礼貌懂不懂！”

蒋露撇嘴，站到桌子拐角，看着陈明瑞挡到自己和姓王的中间，心里偷笑：你有本事你直接骂啊，别指桑骂槐啊。

王祥宇身为男Omega里发育不算好的，被陈明瑞一挡，连蒋露的衣角都看不见，气得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教室喊人。

今天这事儿处理不完，他午饭是不用吃了！

……

柏悦肚子不舒服，课上一半举手去了趟厕所，回来看到苏梦蕊的位子空着，任课老师说班主任叫她，心理瞬间明白过来多半还是为了苏梦蕊的事儿。

苏梦蕊这个人，她非常不喜欢，不喜欢到了快要被她搞成PTSD的程度了。

可惜没办法，一中的教学水平和校园风气都是连城最好的，她不能因为这一个人就放弃自己的一生。

顶多注意点，避开她，再也不主动跟她较劲呗。

反正较不较劲结果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干嘛白费力气呢？柏悦麻木地想着，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不久前趴在她桌子前面的脸。

耳边也不受控制地回响起她说的那句“那等着看吧”和“别自卑”。

天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自卑不自卑的事儿！

柏悦皱眉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抬手想要敲办公室的门，举起手的那一刻听见蒋露的声音从未关好的门缝中传了出来。

“我当时很不舒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她，就是这位颠倒黑白的苏梦蕊，问我信你还是信我，拽什么，成绩，赢不过，苏梦蕊什么的，还有一股很浓烈的绿茶臭味，熏得我脑瓜子嗡嗡的，我受不了想走，她就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你放屁！”王祥宇的怒吼声传来。

接着是陈明瑞的声音：“王老师，别激动，你先听学生把话说完。”

“……”柏悦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对着手边的门把手瞪大了眼睛。

不是！那个叫蒋露的这么牛批？嘴巴都没被什么玩意儿黏住吗？！就这么直接地把苏梦蕊的恶行揭发了？！

办公室里的蒋露还在继续：“得亏我是Alpha啊，得亏我腿长啊，得亏我幸运啊，不然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就是我了！”

“当然，我这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这位苏梦蕊同学摔下去全是自找，她自己往下蹦的，跟我没关系，我为了接她还磕了一下呢，好在不严重，只是稍微有点遗憾没接住她，给了她泼脏水的机会。

听得一清二楚的柏悦：“……”牛批！苏梦蕊的主角光环消失了！

一门之隔，蒋露暗自神伤：“唉，好人难做啊——”

震惊许久的苏梦蕊终于重连成功，梨花带雨地又双叒叕哭了起来：“蒋露，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明明就是你推得我！我疯了要这么对你对我自己……呜呜呜，王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

蒋露嗤笑一声，懒得理她，转身去把门拉开，低头看着正举着手偷听的柏悦：“来都来了，进来听呗。”

柏悦：“……”

陈明瑞不知道蒋露之前找过柏悦被拒绝的事儿，对她的印象超级好，目光对上时友好地笑了笑：“柏悦，我记得你，去年连城的中考状元。”

柏悦腼腆地点点头，走过去时没忍住又扫了眼站回她跟前的蒋露，脑海里不由得浮出一张A4纸。

纸的正中间按行写着三个名字，三个相差不大的数字，以及她们所属班级。

柏悦，742，连城实验中学三班

蒋露，740，连城实验中学一班

叶笑妍，740，连城实验中学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