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歌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向楚辞妥协。
“我来京都,是为报仇。”
“报什么仇?”
“我之所以独自流落在外,是因为幼时家中遭难,一夜之间被人屠尽满门。领着数百杀手屠我亲族之人,便是平陵公主驸马,朱雀卫大将军,宁国公玉连川。”
这些都是楚辞在脑海中复习过无数遍的剧情,如今听着楚九歌亲口说出来,犹如课本上的人物忽然走到她面前对她述说他的故事。那些情节也不再是电子屏幕上扁平的文字,他们好像在她的脑海里活了过来。这种设身处地的真实感和理智带来的剥离感交融在一起,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了。
她不禁再次问出那个问题:这到底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只是她的一场“梦”呢?
庄周梦蝶……
“阿茶?”
楚辞骤然回神:她居然在人家诉说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时跑神了……
楚九歌不会觉得她对他的事情既不认真也不重视吧?
“那个,哥,我……”她连忙想说辞解释,“我没不认真听你说话,我只是……只是有些太惊讶了,对,太震惊了,也……也很心疼你。”
说到这里,就来到了楚辞的舒适区:“哥,这么多年你把这些事情都压在心里,一定很辛苦吧。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不会暴露你的秘密,连爹也不会说。”
【实时数据播报,楚九歌当前生存欲指数75%,自毁倾向指数50%,整体向好发展,请宿主再接再厉。】
诶?怎么突然好了这么多?这几句话这么管用的吗?
楚辞立即再接再厉,伸手抓住楚九歌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哥,我们是家人,有什么事情我是可以和你一起分担的,你不用一个人扛。”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留下帮你复仇。”
“什么?”楚九歌眼角的红晕和眼底的恨意还没来得及消退,惊讶跟不解就喷涌而出。
“你不是说……”
“我改变主意了。”
楚九歌把自己的手往外抽,楚辞硬抓住不放。两人的力量差悬殊,楚九歌束手无策。
“你……楚辞,你耍无赖。”楚九歌憋了半天,脸都气红了,却只憋出这么一句在楚辞听来攻击力趋近于零的话。
虽然他情绪激动,但是系统没响,数据也没往坏的方向发展。楚辞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放开我!”
楚辞置若罔闻,继续抓着他的手道:“你虽然聪明,但不会武功,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能帮你。”
“我不需要。”
“但我觉得你需要。”
“我不需要!”楚九歌的手都红了,手腕暴起青筋,“楚辞,你……你简直是无赖。你放开我!”
激动之下,他不小心扯到了右手的伤口。
“嘶……”
“怎么了?”楚辞见状立即松手,紧张道,“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你走开,我不用你管。”楚九歌面容冷硬,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楚辞道,“我再说一遍,你立刻回家,不许再留在京都。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是你我是我,从此你我形同陌路,再不相干。”
【警告,警告,楚九歌当前生存欲指数65%,自毁倾向指数80%,数据危险,请宿主立刻做出抢救措施。】
楚辞:“!?”
不是……他对她放狠话,他破防个什么劲啊?
楚辞:我真的服了。
“你到底回不回去?”楚九歌双眼发红地逼问楚辞。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楚辞走了两步又转身叮嘱道,“你手上的伤虽然不算深,但也要仔细留意。前三天一天换一次药,后面三天换一次,半个月内最好别沾水。天马上就热起来了,尽量别让自己出汗。”
楚辞从楚九歌房里出来,反手带上了房门。
然而脚还没抬起来,系统那人机味满满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告,警告,楚九歌当前生存指数60%,自毁倾向89%,请宿主立即做出补救措施。】
楚辞:“?!”
这是要闹哪样?!
在走和留之间犹豫了两秒钟,楚辞愤而转身,一把推开刚关上的房门。
“???”
门后站着眼眶发红,泫然欲泣,猝不及防的楚九歌。
“你……”楚九歌立马扭过脸去,“你怎么又……回来了?”
【叮—】
【实时数据播报,楚九歌当前生存欲指数70%,自毁倾向指数75%,整体数据有向好趋势,说明宿主当前措施有效,请继续努力。】
“……”楚辞:这个破系统是抽风了吗?
【严重警告,系统不会抽风,请宿主保持尊重并且放弃这种荒谬的猜测。】
“那,你,告,诉,我,我是该走,还是该,留,呢?”如果这些话能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绝对是从楚辞的后槽牙里蹦出来的。
【系统只负责检测数据,不负责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
“……你大爷的。”
“检查到异常词汇,系统正在读取中,‘大爷’指父亲的兄长,或是对老年男性的尊称,鉴于系统没有大爷,也并非老年男性 ,所以宿主说的‘大爷’并没有以上两种含义。联系上下文进行推断,这句话很可能具有侮辱性质,宿主有80%的概率是在骂人。请宿主保持文明与尊重,不要骂人。”
“……”
楚辞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离人格分裂也不远了。
“哥,我们谈一谈。”她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跟强大的情绪管控能力啊。
“不需要,你立刻回去。”
楚九歌要关门,楚辞就像早有预料一般,几乎和他同时抬手,两个人四只手一起抓住了门边缘。
“别费劲了,你力气又没我大。”
楚九歌的脸因为用力再次憋红了,两扇门却都纹丝未动。
“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再跟你说说我的打算,谁有理就听谁的。”楚辞却云淡风轻,连气息都稳的出奇。
楚九歌闻言气笑了,扫向她扣着门板不放的手,对她的话给出了无声的回应。
这又怎么了,武力也是道理的一种。
当然,这话楚辞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咱们先谈谈。”楚辞劝道,“拒绝沟通最不利于化解矛盾,把事情摊开了说才能以最快速度找到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你觉得呢?”
又僵持了片刻,楚九歌再次妥协了。
【实时数据播报,楚九歌当前生存欲指数72%,自毁倾向70%,整体趋势向好,请宿主继续努力。】
两人围着八仙桌对坐,楚辞先开口:“你先说说,为什么不想让我留下?”
楚九歌正在气头上,明显不想跟楚辞说话。
楚辞一点儿也不急,见桌上的茶壶跟茶杯在刚才的动乱里得以幸免于难,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尝了口,还是温的,又给楚九歌倒了一杯。
楚九歌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水杯,握杯的手手指修长,比寻常女子的手要大一些,骨节分明,手背血管明显,虎口处是常年握剑磨出的厚茧。腕骨却很细,很难想象这只手是如何提起那又长又重的剑,一拳一掌皆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终究是把茶杯端了起来。
楚辞见状眉眼立即舒展了不少,静静地等着楚九歌开口。
“玉连川身为皇室驸马,手中还掌有四卫之一的朱雀卫,大权在握且心狠手辣,一旦他发现我的意图,所有与我相关之人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你进京赶考,用的是梁州府玉龙县白柳村楚家长子楚九歌的身份,你的名字跟我和爹在同一本户籍册子上。假如你说的那种情况出现,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和爹?”
“我会提前安排好,一旦玉连川有所察觉,自会有人赶在他之前去通知你和爹。京都到玉龙县千里之遥,你和魏先生完全有时间带着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巧了,我来京都之前,也是这么跟师父说的。”楚辞道,“如果我们出了事,就让他立即把爹送到安全的地方。”
“而我就在京都,可以帮你复仇。”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不必陪着我涉险。”楚九歌道,“找玉连川复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但是我若留下助你,事情会进行的更顺畅。”楚辞问道,“哥你扪心自问,我对于你而言究竟是累赘还是助力?”
楚九歌不答。
楚辞接着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不是?所以……”
“可若是失败了呢?”楚九歌反问,“我要拉着你与我一同赴死吗?”
“你自己要是失败了,大概率是这个结果。”楚辞却道,“但我们两个一起失败了,我可以带你逃。再不济,你在前面吸引火力,我自己逃。总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有信心全身而退。”
“话再说回来,就算你不答应我留下帮你,你有办法把我送回去并且保证我再也不来京都吗?”她自问自答道,“你没办法,也做不到,更不忍心。”
“哥,你就答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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