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未央宫里灯火通明，鲜艳的红蜡烛摆满了寝殿的各个角落，将偌大的未央宫照得格外亮堂，如梦似幻。

和安端坐于梳妆台前，细细地为自己描眉。难得的，她今日将自己细致地打扮一番，惹得身后的元邺都多看了两眼。

她知道他会来，所以在镜中看见他时，没有一丝意外。

为了给阿爹和北部一个面子，每年阿爹来南国朝拜时，元邺都会到她的宫里小坐一会儿，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又悄悄离开。

“都这么晚了，何必再悉心打扮。”他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和安放下眉黛，浅笑:“南国有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纵然天色已晚，只要陛下来，臣妾就该如此。”

他没有再同她寒暄，安安静静的坐了一盏茶的时间，起身准备离开。

“陛下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暖融的灯芯在窗前摇曳，照亮了和安的侧脸。

她起身，却没有再动一步。

“没有。”他说。他已经准备离开了。

“可是我有。陛下……您可还记得，臣妾的闺名？我叫和安，和平的和，安宁的安。”她想问的太多了，一时无从开口。

但其实，她知道并非如此，只是她害怕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会打破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假象。

既然她都自欺欺人三年了，再多一年，又有何妨呢？

他回头望她，目色渐沉:“北部王爷今夜已经偷偷离开，你要是为了拖延时间，那就大可不必了。你记住，只要你还在这皇宫一天，北部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承认了，对吗？”

三年前，一向不受约束的北部突然决定臣服南国，她一直不懂是为什么。后来她才知道，其实这一切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了，而她便是他的饵。

他赐她封号荣妃，说什么无尽荣宠，不过只是他牵制北部的棋子罢了。

元邺不再回答，但是他坚决离开的背影，给了和安答案。

她这一生，终究还是错付了。

—

明灭的烛火在寝殿摇曳不停，花窗外吹进寒风。飘逸的红绸带映出点点荧光，好像要冲破那道沉闷的禁锢，使得原本就鲜红的宫殿愈加耀眼夺目。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皇宫开始沸腾起来，乱糟糟的，吵闹不停。

和安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心想着，世人都道北部人野蛮，可叹南国的人也不过如此，没什么不一样。

“陛下不好了，未央宫……走水了！”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太和殿，再顾不得形象。

“情况如何了？”皇帝心中一紧。

“所幸一场大雪及时扑灭了火势，没有殃及其他娘娘的寝殿。”

“蠢货！”元邺大怒，丢了茶盏砸破了小太监的脑袋，怒斥:“朕问的是和安！”

和安……

小太监愣了神，哪还顾得上额头的伤势，他只知道自己贴身伺候陛下三年了，还没从陛下嘴里听过和安这个名字。

小太监噗通跪下，小心翼翼地思忖着:“回陛下，荣妃娘娘……殁了。荣妃的贴身侍女槿心方才也随主而去，临走前只说有张字条要交给陛下。”

顾不得长袍枷锁，元邺一把夺过小太监手里的字条。

透白的宣纸，还是那年她进宫时，他赠她练字所用，她却保存至今。她的字迹依旧清秀，小巧玲珑，是他曾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阿邺，这里不适合我，我想回家了。

平静的一句话，甚至连一丝责备都没有，就像几个时辰前，他离开未央宫时她淡漠的神情。

她说:“一直以来我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你的野心，但我天真的以为你会顾及我，放过我的家人。只是我忘记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阿邺，你是南国最尊贵的皇帝。

“阿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第一次这么叫你的时候，是我为了你背弃了整个北部，最后，就让我为了北部也抛弃你一次吧。”

“纵然如此，我还是爱你，只是这次，我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爱你。”

“啪嗒”一声脆响萦绕在太和殿中，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但元邺的眼睛看不大清楚，朦胧中只觉得缺了些东西，正隐隐作痛。

他再也抑不住体内的毒素，猛吐了一口鲜血，染浊了她最爱的花窗。

“和安，现在我终于可以给你答复了，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只是我心知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不敢爱你。

直到元邺倒下，小太监才慌了手脚跑来，余光瞥见他袖口一条鲜红的绸带露了出来，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两个字——

“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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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