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太后出殡后第三日,商铺解禁,丝竹重响,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静默了十二日的京城仿佛按下重启键,路上行人哈着白气、搓着手,忙忙碌碌奔生活。

京城最繁华之地东风街,行人马车络绎不绝。

在一不起眼的僻静暗巷,地上晕倒了两个小厮。旁边一高一瘦两个人正在剥这两个小厮的夹棉短竭,而后换在自己身上。

外衣套好,两人抬头,竟是与地上昏迷的两个小厮一模一样的脸。

高者摆弄着自己的假胡须,对矮者道:“主公,这样行么?”

秦越掠一眼,迅速道:“往左歪些。”

她甚至都不用多看地上的小厮,因为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对秦家每个家仆模样性格都十分熟悉。

而秦家每日出去采买的小厮排班是固定的,秦越专门挑选今日,就是因为今日有一个小厮与她的体型很像。

前几天让周月心做的面具,就是照着此小厮及其他搭档的脸做的,如此就能以假乱真混入秦府。

两人调整好,将撒了一地的菜捡起放进竹篮,一人挎一大包,就往秦府方向走了。

到秦府门口,与两个门童对过暗号——秦府防护做的非常周密,即便是熟脸的侍卫丫鬟,进出秦府都需要报暗号。

顺利进入秦府后,两人找了个偏僻处,放下菜篮,往秦府东南角落走去。

长廊下阶,秦越走上自己曾踏过千百次的石子长路。这条路两旁种满了紫薇树,如今却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上边盖着冰雪,显得寥落凄清。

拐过一个弯,贴着月洞门那面墙,秦越与死士放慢脚步往门口探去。

眼见马上就能从从月洞门窥视进留月阁,一声低喝“谁”从上方响起,而后一阵破鞘的风自她耳尖刮来,长刀利落地停在了她脖颈一寸处。

抬头,见着了一双略有些清寒的眉目——是何莲。

在何莲身后立着另一个侍卫,此时也举着刀,架在跟来护她的死士的脖颈上。

何莲慢慢眯起眼,长刀上移,挑起秦越的下巴,语气透着杀意:“说,鬼鬼祟祟在这做什么?”

秦越敛眸——原以为要花费些劲头才能混进去,如今何莲在,她岂不是正好省了中间步骤?

这头秦越还在盘算,那头何莲没听见回答,眼一沉,收了刀,同时将秦越腕部反手一扣,就要把人往门内推搡:

“走,进去跟我家小姐说!”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声:“何莲。”

何莲顿时僵住,第一反应就是朝房门里张望——小姐叫他了?可他听着声音,不是走里边传来的呀。

“何莲。”又是一声。

何莲脖子缓慢转回,眼神落在了被自己反扣的人身上,而后猝然皱眉,又惊又疑:“你……你怎么……”

话未说完,后边的死士也开始动作,一抬手一落掌间,就将那架刀侍卫劈晕。

何莲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张口便要喊人,却被秦越一声低喝制止:“何莲,你不认识我了么!”

万分熟悉的音色、语气、强调,不是他服侍了十年的秦大小姐,还能是谁?

望着这小厮模样的人,他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犹疑不定地试探道:“小……小姐?”

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震惊地转头:“你是……”

死士上前,撩开自己的胳膊,腕部有一条银白色的血线,道:“罗刹堂死士,卫朔。”

当初去罗刹堂买死士,是何莲亲自办的,这个王朔确实在他购买名单内。

可小姐买死士一事做的很隐蔽,除了她本人和他,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何莲逐渐松了手,锐利的双眼迷惘四起——可如果眼前这个是真的,那里头那个是什么?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自留月阁传出:“何莲,外头怎么了?”

何莲眉头都纠成一团了,唇畔开合几许,却一句话也出不来口——他不知道该信谁。

秦越知道何莲心中惊疑,道:“你先应付她,来龙去脉我自会与你解释。在你秦府地盘,你有什么好怕的?”

秦越话音未落,留月阁里头又传来第二声问话,此次语气明显变警觉了些:“何莲?”

何莲一捏拳头,对里头人道:“小姐,是膳房那边的人来问饭,卑职还是照以前的说么?”

里头的人立刻反问,语有困惑:“这不是才月中旬吗?”

何莲不会撒谎,一问就露马脚,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继续编下去。

秦越立刻以唇语支招,叫他跟着念。

“他们说,之前太后出殡吃素斋,今日解禁,特意过来询问各房的主儿要不要加菜。”

里面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懒散起来:“那你看着加吧。”

糊弄过去后,秦越、何莲、卫朔一同前往园角堆杂物的耳房,防止有人看见。

秦越进屋,先寻了个凳子,不顾上面厚灰,撑着墙跌跌撞撞走过去坐下,额头立刻冒上一层虚汗——

算着时间,距离下一次药瘾发作,还有半个时辰,她需要速战速决。

何莲关好门后走到秦越身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秦越还在调整呼吸,卫朔走过来,帮着解释道:“简单来说,那日主公被押去刑部,张福沅则在刑部来了一出偷梁换柱的大戏,主公被暗中关去了张府,而假秦越则回了秦府。”

何莲眼瞪的更大了,疑惑非但没消,还更加浓厚了:“这……可……可你们的脸……”

秦越知道何莲的意思,于是伸手,将延申至下颌处的人皮面具边沿揭开一点,道:“用的就是这个东西。”

何莲错愕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这玩意竟可以以假乱真,简直闻所未闻!

下一秒,他目色又转成震怒,双目几乎要喷火:“小姐乃天子钦赐郡主、兵部尚书嫡女,这个张大人也太过无法无天了,竟敢将您掳去张府!

更何况小姐已有婚约,他置你清白名誉于何顾!小姐,您先在此歇着,卑职这就将老爷寻来,给小姐一个公道!”

何莲气的浑身发抖,一口气说完所有话,而后“唰”地一下转身,就要冲出去找老爷。

卫朔身子一斜,挡住了何莲。

何莲眼一凛,一拳过去——他家小姐受了这天大委屈,如今身子骨虚弱成这样,谁敢挡他!谁挡他杀谁!

卫朔以手心接拳,可拳风太劲,逼得他倒退一步。眼见何莲就要从他身侧越过,他眼一沉,抓起何莲胳膊,想要将其扣下。

何莲也不是吃素的主,一记侧踢就要过去。

“好了!”秦越道,“何莲,你先沉住气,今日回来,我是有要事问你。”

听见自家小姐发话,何莲自然不可能不从。

他瞪了一眼卫朔,松了手。

而后又来到秦越面前,半跪于地,抬目望着秦越,双眼都冒着热气——

他不敢想象,自家小姐在张家那豺狼虎豹府里,遭受了多大委屈,甚至都不敢问,不敢问那那狗东西有没有对小姐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恨呐,这一个月来,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端倪,一心一意去服侍一个间谍!

望着季良满是担忧与愤怒的眼,秦越缓了一口气,道:“何莲,你不必担心我,我身边有神医照料,身体迟早会好起来的。”

何莲没想到小姐一开口反倒先安慰他,他惭愧地垂眸,掩去双眼的通红:“是,小姐。”

凝神片刻,秦越问了第一个问题:“留月阁,可有人失踪?”

依照她先前的猜测,这个假秦越如此熟悉她细节性的习惯,且一个半月来,全家没有一人发现,必定是在她身边服侍过的人。

而话音一落,就看见何莲猛地抬头,再次瞪大双眼,惊愕到难以言喻:“小姐怎么知道?”

秦越心立刻凉了半截,眸底寒光泠泠:“谁?”

何莲唇畔启合数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大不妙的事情,齿关都在打颤:“不见了,云清不见了……”

“云清?”秦越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名字,心中惊骇,连声调都没控制住。

怎么会是云清?怎么可能是云清!

云清已经在留月阁待了十年了啊!

当初云清被秦府买作丫鬟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十年下来,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克己守礼的性子,没有丝毫异常。

难道是中途被策反?

可像云清云碧这样的贴身婢女,规矩就是对小姐公子寸步不离,外出采办之类的,需要指挥下等丫鬟去办。

且秦府规矩森严,小厮丫鬟一律不允许独自外出,需要寻个搭子两两互相监督。

而策反者想要拉拢云清做这么大一出危险戏码,必定需要给出巨大利益诱惑、而且要进行长时间串通,这几乎不可能在见缝插针的时间中完成。

所以,半途策反不太可能。

那便是,一开始云清就是安插入秦府的一道暗桩。

想到这,一股凉意自脚趾蹿上头发丝,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若云清是十年前插进秦府的棋子,那就说明有一个人至少在朝廷埋伏了十年,如今寻得良机,正蠢蠢欲动,将她与张福沅都套进去了。

这么大个人物,那屁书里竟然没什么特写!

秦越脑弯飞转,眼神愈发沉冷——

从她在张府观察到的种种迹象来看,张福沅定是与一个隐藏于朝堂的厉害人物结盟了。

而这个结盟对象,与安插云清、蛰伏在暗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是谁呢?

秦越屏息思索,忽然想到,两月前张福沅从监狱被放出来时,公上方不是去求亲过么?

她好像隐约记起来了,太傅公上方,就是十年前被先帝请回朝中的。

书中对此人描摹不多,依照秦越原身记忆,公上方这个人就是个半疯的老学究,太子四岁拜其为师,往后十年一直受其教导。

除了教书,公上方几乎不参加任何活动,不与任何人交流。平日大门一闭,就在院子里种白菜萝卜葱姜蒜,还会一一起名字。

当初听说公上方拿着女儿公上怀薇的生辰八字去议亲,她还怀疑过是不是袁观生从中作梗,给张福沅挖了个陷阱。

如今看来,这公上方应当就是借议亲一事掩人耳目,跑去与张福沅结盟的。

如此一切都说通了。

难怪张福沅短短一个半月,就有了完善的血鸽传讯系统、藏于张府四周的三千余精良军卫,以及像周齐智勇双全的高手。

虽猜出了这暗中之人,可事情却没有因此变得简单,反而更复杂了。

张福沅现在想干什么?公上方潜藏十年,想干什么?他俩合起来,又要干什么?

秦越的双手已攥成拳头,再抬眼时,眸光似浸在夜幕的沉霭暮瞑中,带有惘然与冷寒。

想到自己不能再在此问题上浪费时间,便及时打住,转了下一个问题,继续问何莲:“那我爹呢?张大人最近在整顿京城十二所,我爹最近可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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