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潭水波微漪,唰唰树声像人的脖颈被麻绳摩擦一样。明明只是一汪小潭,可往里瞥时,水蓝而深不见底。清澈如明镜,不见游鱼。既如此,那些浮尸又是被什么东西啃食的不成人形。
叮铃——叮铃——
“四月春,蛊新娘。花轿出,隔阴阳。蛊虫升,三界降。蛊新娘,无新郎。八月升,四月沉。鸟雀惊,猛兽避。见青虫,速退去。”
“四月春,蛊新娘。花轿出,隔阴阳。蛊虫升,三界降。蛊新娘,无新郎。八月升,四月沉。鸟雀惊,猛兽避。见青虫,速退去。”
童声吟唱两遍,又缄默半晌。接着,又再度回响。看不到任何人影,可这首令人浑身发颤的童谣,就在这幽潭深处不断地回荡。如同幽潭荡漾开来的水纹,水面依然波澜不惊。忽然,慕予礼怀中的清心铃剧烈晃动起来,她将清心铃从衣襟里取出,银铃表面突现一道裂痕,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原本已经泡发的浮尸发出锯木头一样的咯吱声,接着,他们直起身,四肢扭曲着朝慕予礼走去。扶光与江一鸣都陷在昏迷中,独留她一人应对这二十来只行尸。而且,还有不少行尸从水底浮上来,跟随着它们一同往岸上走。
幽潭的岸边狭仄,若是这些行尸全都一窝蜂涌上来,只怕她一人根本无法应付。清心铃已经碎裂,可没了铃舌,却依然能作响。慕予礼回想起灵真的话,在她布下的阵法里,自己越是想要摇铃唤醒他们,便会令他们陷入越深的昏迷。
红白的花轿不知何时出现了空中,而这次,花轿里空无一人。
慕予礼拔出腰间的青莲剑,这把剑与她神魂契合,幽幽绿光在剑锋,蓄势待发。
慕予礼轻啧,不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东西上岸。若是让它们上岸了,就退无可退了。
剑波横扫而来,将大部分行尸拦腰截断。骇人的是,哪怕是被腰斩,它们依然在前进。下身靠着腿,上身用手划。
没办法了....干脆直接将它们炸成灰罢。
慕予礼心想着,拿出紫符念咒。片刻后,她将符纸甩出。爆炸声似天雷轰鸣,黑烟滚滚看不清潭上情况。慕予礼将剑横在面前,她没再听见行尸的低吼声,正想拨开烟雾时,几条青虫便破开烟雾直冲她面中。
慕予礼:“!!!”
若不是她有先见之明用剑护住自己,只怕此时已经被青虫蚕食了脑子,控制全身。慕予礼朝左侧腰低头,双脚稳步扎在地上支撑身体的所有重心,随后挥剑将那几条青虫斩断。明明是虫子,却发出了婴儿啼哭一样的尖声。慕予礼心跳如雷,冷汗自额间往下渗。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真是心狠手辣,没成想,她的**阵,竟困不住你。”沙哑的女声出现在背后,慕予礼一惊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她意识到自己中计,而青虫也不会给她反应的时间,便咬破她的皮肉,十尺长的虫子,就这般凶狠地往她身体里钻。
“呃——”慕予礼痛呼一声,钻心的疼痛顷刻便如潮水席卷全身。那青虫还扯着她的经脉,又噬咬她的血肉,越钻越深。意识,也渐渐地模糊起来。
慕予礼拽住那还企图往里钻的青虫的身子硬往外扯,她声嘶力竭的吼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血也从唇角渗了出来。
然而,除开她自己,其他几条青虫也开始对地上昏倒的两人蠢蠢欲动,其中一条冲向扶光。
“给我离她远点!”慕予礼顾不得自己身体里的那条蛊虫,便拔出剑将那条企图占据扶光身体的青虫斩断。然而这也让自己体内的虫得了机会噬心,“啊啊啊啊!”
噗呲——
一只手抓住了那青虫的末尾,金光如喷泉向上涌。那只手似乎并不担心慕予礼的痛感,掌心的热焰灼烧着青虫的身躯,那婴儿啼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青虫被硬生生拽了出来。慕予礼捂住胸口颓然跌倒在地,她吐出一口黑血,被黑血溅到的草也渐渐枯萎。
扶光醒了过来,她转过身面对着慕予礼,而那几只青虫也被火焰燃烧殆尽。
“扶光?”慕予礼虚弱地抬起头,可对上那双眼睛时,却不是慕予礼熟悉的娇憨。扶光以气化剑,眼眸冰冷如霜花,她瞪着慕予礼,眼神里是满满当当的恨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扶光握住剑步步逼近慕予礼。
“还没装够好人吗?”扶光轻启双唇,“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慕予礼瞳孔震缩,似乎没听懂扶光的话。她笃定,眼前的扶光,绝不是她熟悉的扶光。难不成是原书里的扶光上身?不可能....书里的“慕予礼”从来没有要杀扶光过,甚至,她不是推动她死亡的那只手。
她是谁?!
慕予礼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她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只能依靠身后的树干。扶光猛然掐住慕予礼的脖子,力度之大恨不能将她的脖颈折断。慕予礼后背重重地砸在树干上,她双手抓住扶光的腕子,试图唤醒她:“扶光....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从未如此,清醒过。”
扶光抬起手就要将剑刺入慕予礼心窝时,风忽而变得急促起来。她反手用剑挡住那支飞来的箭羽。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扶光缓缓回身。
兰香如故,她站在那儿,站在离自己不远的玉兰树下。此处何来玉兰,此处何来故人。玉瓣纷飞,如银火炸开,映染了眼窗。竹影摇曳,春声清浅。叶如翠羽,玉兰如碎玉。扶光手中的剑一松,眼前的场景不断不断地变换。她通红的眼眶渐渐蓄满了泪水,似笑非笑间,沈栖音已经来到面前。泪珠盈盈,她想要伸出手轻抚沈栖音面庞,而下一瞬便被她打晕。
那滴泪落在沈栖音手背,沈栖音回身,道:“人,我带走了。伤,你自己应该能治愈。”
慕予礼松了一口气,可看着沈栖音搂住扶光,她心里怎么也不舒服。她捂着胸口艰难踱至沈栖音面前,说:“把她还给我。”
沈栖音依旧是面无表情,而慕予礼已经看出了端倪。
“你不过是一个水偶,有了沈栖音的半边魂魄,和一丁点力量罢了。那把灵弓,若是扶光自己来用,力量绝对比你射出来的要大。把她,还给我。”慕予礼扬起剑对准沈栖音,所有的青虫都已经消灭殆尽,行尸,也已经灰飞烟灭。
沈栖音蹙眉,道:“她似乎更愿意跟我走,别忘了,刚刚是谁掐着你脖子。”
水偶沈栖音和正主虽然都是一个性子,但水偶,似乎比正主,还更懂得气人。
慕予礼被她这么一气,伤口更疼了些。
沈栖音环住扶光的腰将她打横抱起,现在的慕予礼也只有气焰还旺一些了,想要强拦住沈栖音是不可能的事情。临走前,沈栖音嗤了一声,讽意十足。
“你来青城,可不是为了把她占为己有的。还是好好完成你的任务,飞升成神吧。你脚边,还有一个人需要你护着呢。”
沈栖音的话点醒了慕予礼,她回看脚边的江一鸣微微垂眸。再抬面时,沈栖音的身影已经消散不去。慕予礼倚靠着树干坐下来调息,可脑海里仍然是扶光提剑向她的模样。为什么这个**阵,只有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沈栖音是人偶,不会受到阵法影响她能够理解。可为什么她,也不会受到影响呢?还有扶光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滔天的恨意。慕予礼低垂着眼帘,将掌心覆在胸口的血窟窿上。然而危机看似解除了,实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月春,蛊新娘。花轿出,隔阴阳。蛊虫升,三界降。蛊新娘,无新郎。八月升,四月沉。鸟雀惊,猛兽避。见青虫,速退去。”
“四月春,蛊新娘。花轿出,隔阴阳。蛊虫升,三界降。蛊新娘,无新郎。八月升,四月沉。鸟雀惊,猛兽避。见青虫,速退去。”
又是两遍吟唱,慕予礼本有些混沌的意识又徒然清醒。伤口只愈合了一半,慕予礼便起了身护住江一鸣。她将青莲剑插入土里设下一个小型的结界,而那红白花轿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这次,幽潭变作了人群熙攘的街道,红花轿被抬着向前,而白棺则是向后,二者交错,本是不可能相撞。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红白相撞。眼前的景象渐渐褪去,风声鹤唳。
一缕白发从慕予礼眼前飘过,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依然不见人影。
之后,景象再次变换。
三尺红台上,花旦水袖轻舞,雪白的袖子拂过台下冷帽带发的姑子。
“罗汉珠,收。”
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慕予礼瞧见徒然变大的罗汉珠,捆住了水中身着嫁衣的少女。
尖声几乎要划破慕予礼的耳膜,她终于是受不住,捂住了耳朵。灵真腾空而来,那少女应该就是竹青。
蛊虫被罗汉珠灼烧成灰,而竹青仍是在拼死抵抗,仅剩的两魂也因此被罗汉金光蹉跎。慕予礼看着她满头青丝一寸一寸变作白发,而斗法掀起的狂风将灵真的冷帽吹飞,发髻松散。白丝夹杂着乌黑,她目视着竹青,眼泪从满载的眼眶里落下。
只一滴泪水,又被她飘乱的发丝抹去。
会有人发现灵真竹青x沈栖音扶光的小安排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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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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