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怎么感觉后边的人越来越轻了？”妖头停下脚步，拖着小推车的手也松了松，“徐青矾不会是偷偷溜走了吧？”

妖头擦把汗，往后望去。

这会儿的妖界正是傍晚时分，天边残留一些橘黄色，画面壮丽又美观，可惜徐青矾看不见如此好的景色。

他紧紧闭着眼，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眉头拱起，很难受的样子。

妖头顺了口气，“没跑，人还在推车上呢。”

暖风时常经过，将徐青矾的衣衫与黑发飘起，单薄的少年就这般安静地躺着，有点柔美病秧子那味了。

领头妖此时高傲地说，“我炼出的蛊毒，可不是好对付的，若是他不听话，我不会给他缓解的药水，若是他乖乖听话呢，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他点药水喝。”

“爹。”妖头犹疑道，“徐青矾只是一个普通人，怕是受不了爹的蛊毒。”

“哼，算他有眼力见，在知道自己会被蛊毒侵蚀之后，立马要跟百里黑野他们断绝关系，然后来投奔我们。”领头妖笑了声，“既然这样，我就给他点药水缓缓。”

妖头还没搞懂，“爹，徐青矾是怎么知道自己会被蛊毒侵蚀的？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领头妖瞥他一眼，没吭声，妖头又问，“爹，缓解蛊毒的药水是什么药水啊？”

“你小子！”领头妖受不了了，“是光长脑袋不长脑子啊？”

妖头委屈地闭上嘴，站在一边默默看着领头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领头妖来到推车边，将小药瓶上的塞子扒开。

“领头妖，这药水……”徐青矾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好喝吗？不会是苦的吧？”

“死到临头有药水给你喝就不错了。”领头妖白他一眼，“竟还担心起药苦不苦来了？”

徐青矾摇摇头，小小声地说，“那倒不是，主要是太苦了我咽不下去。”

领头妖无语了一阵，随后将药瓶抵在徐青矾的唇边，看起来是要强迫徐青矾喝，徐青矾嗅了嗅，还没喝呢，脸上就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见徐青矾如此，妖头纳闷道，“爹，难道这药水真是奇苦无比？”

领头妖没好气地撇他一眼，“要不你来尝尝？”

妖头愣了愣，转而笑道，“那我尝尝？”

“这是缓解蛊毒的药水你尝个什么劲啊！”领头妖怒了。

喂到嘴边的药水没了，徐青矾无奈地看着领头妖将药瓶一放，然后走到妖头那边，给了妖头脑袋一拳，“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尝？为父之前怎么教过你的？”

“叫我不要贪吃。”妖头哭唧唧地说。

徐青矾咳嗽一声，试图引起领头妖的注意，领头妖继续说教，妖头可怜巴巴垂着头，徐青矾又咳嗽一声。

这两声咳嗽简直是要了命了，身子都快咳散架了，那两只妖还是没注意到他这边。

徐青矾忍不住了，“喂我说！”

“什么？”领头妖回头，一手还搭在妖头的肩上。

“到底喂不喂药啊？”徐青矾责怪道，“一会儿我可真就归西了啊！”

“这就来了。”领头妖跑几步，骂道，“你催什么催？又不是不给你喝药。”

“倒是快点呀。”徐青矾皱起脸，“你们这蛊毒什么来头啊？我感觉我四肢都要分家了。”

“你刚才不是还不想喝吗？我炼出的蛊毒，自然是极好的。”领头妖这会儿又骄傲起来了，他昂昂脑袋，喂徐青矾喝着药水。

徐青矾剧烈咳嗽起来，咳完，他“呸”两声，“这味道也太怪了吧？还不如给我喝苦的呢。”

领头妖“嘶”一声，“徐青矾，请你搞清楚你现在的地位，不喝你就得死！”

说罢，领头妖扭头，对妖头使了个眼色，妖头跑过来，不确定地问，“爹，是要我帮忙吗？”

领头妖看向徐青矾，徐青矾一手捂着嘴，眼底写着“我不想喝药”的情绪。

妖头忙“哦”一声，他一手拉过徐青矾的胳膊，另一手无情地将徐青矾的嘴给扯开。

徐青矾咬着牙，心想，要不然他就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只会被领头妖给利用。

“张嘴。”领头妖说。

徐青矾摇摇头。

领头妖“啧”一声，“徐青矾你怎么事这么多？这药一口咽下去不就行了吗？”

徐青矾再次摇摇头。

妖头劝道，“徐青矾，你要是不喝药，可能马上就死了。”

“被你们利用，不如死了！”徐青矾开口说话时，领头妖找到空隙，将药水全部倒入了徐青矾的口中。

徐青矾正要咳嗽，领头妖一手搭在他唇上，他瞪着眼，将那腐臭的药水给咽了下去。

“徐青矾怎么不动了？”妖头问。

领头妖皱起眉，他拿开手，探了探徐青矾鼻息，“没死。”

“是不是这药太苦了？”妖头松开徐青矾，徐青矾像个四肢瘫软的病患一样晃了晃。

妖头在身上搜了半天，最后在鞋底寻到一颗看起来甜甜的糖，妖头捏着那颗糖，笑眯眯地说，“爹，还好我有它，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了。”

领头妖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好几句，唾沫星子横飞，溅入徐青矾的眼中，许是药水终于起了作用，徐青矾眨眨眼，清醒了过来。

妖头皱巴着脸说了句，“爹，你总是喜欢说我。”

“你这小子，就是没有老二那般聪明！”

妖头哭诉道，“又是二哥哥，爹就是偏心，爹喜欢的只有二哥哥，没有我！”

徐青矾清清嗓子，他正要说话，又气又恼的妖头往后退了一步，推车一抖，徐青矾差点儿溜下去。

领头妖指着妖头，“你现在这是搞什么？”

“既然爹不喜欢我，我这就走！”妖头看了眼徐青矾，“至于这推车，就爹自己来推吧！”

“你竟然让我来推？”领头妖双手叉腰，“你最好搞清楚，我才是你老子，快给老子回来推车！”

妖头越走越快，徐青矾撑起身子，瞧向妖头的背影，妖头边走边哭，随后他转身，泪眼婆娑地看着徐青矾这边。

“这就对了，赶紧回来！”领头妖舒了口气。

妖头跑几步，跑到徐青矾跟前来，将攥在手心里的糖果递给徐青矾。

“这。”徐青矾接过糖果，“多谢。”

领头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呲牙，瞪着妖头，妖头看也不看他，转身跑走了。

徐青矾将糖放入口中，甜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领头妖朝着妖头的背影吼道，“你这小子，你要是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最好是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妖头一边跑一边喊话，“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爹心里只有二哥哥，我这个儿子又能算什么？”

领头妖舒口气，又舒口气，他一手放至胸前顺了顺，随后看着徐青矾，说，“既然你好了，那你下来推车吧。”

徐青矾摇摇头，“不行，我只是有了点精气神，你看我这胳膊，还动都不能动呢。”

“屁事多！”领头妖往地上啐了口，他握住小推车的把手往前拉了拉，“我看你们都是懒货！两个懒货！”

温暖的晚风拂过徐青矾的面颊，糖果在嘴里化得差不多了，徐青矾望着天边夜景，好心情地说，“你也不用急，你儿子那边，我可以去沟通沟通。”

“用不着。”领头妖哪儿亲力亲为做过这种事，没走几步，他就开始喘大气了，额上也沾满了汗珠，呼口气后，领头妖说，“徐青矾，我快不行了，你还是下来自己走几步吧。”

“那行吧。”徐青矾扶着推车慢慢地走了下来。

领头妖眯眼，怀疑地看着他，他一手撑着腰，“你看什么看？我现在的身子跟你这个年龄段的差不多。”

“你这不是能走么？”领头妖白他一眼，“徐青矾，你最好别耍我，否则我一会儿把你拿去煲汤喝。”

徐青矾笑几声，没说话。

走了没多久，来到了冬之盟，冬之盟跟春之盟不一样，春之盟是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里，而冬之盟则是一个热闹的小村子，虽然这方圆百里，也就冬之盟一个村子，但丝毫不冷清。

徐青矾象征性地捂了捂耳朵，“这也太吵了吧。”

这村子好像一个热闹的火锅店，嘈杂声从未断过。

领头妖黑着脸将推车往旁边一扔，然后揪着徐青矾的衣袖，踏入了冬之盟。

徐青矾环顾着四周，“诶你们冬之盟还挺……”

“什么冬之盟？”对于这个名字，领头妖可不买账，他那双忧郁中带着腥红的眼看着徐青矾，“闭紧你的嘴！”

徐青矾笑道，“你儿子也说了，这个名字挺好的。”

“什么儿子？”领头妖表情一冷，“他跑都跑了，我才不认他这个儿子。”

领头妖一出现，正在欢声笑语氛围中的妖怪们纷纷噤了声。

“看来是有喜事啊。”徐青矾甩甩衣袖，望着站在红毯中央的那对新婚夫妇。

这幅场景可以说是又戳痛了领头妖的心，他双手叉腰，大吼一声，“都给我听着！就算是喜事，也不得如此喧闹！”

“是！”妖怪们齐声回答。

那对新婚妖怪恭敬等着领头妖走到房里后才继续完成刚才未完成的仪式。

房中，领头妖坐在桌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

徐青矾是个心思细腻的，他凭借领头妖脸上的微表情一下就看出领头妖是在不开心个什么劲。

这第一，他儿子跑了。

这第二呢，他这一孤寡老人，也想要身边有个伴。

徐青矾想着帮这领头妖疏解疏解，不料有妖怪敲门而入。

“何事？”领头妖放下酒杯，横了那妖怪一眼。

妖怪笑道，“老大，咱们也是不知道老大突然会回来，更不想碍老大的眼，这不外边都收拾干净了，不过这公子哥，是老大抢回来煲汤喝的吗？”

煲汤煲汤又是煲汤！徐青矾扯扯嘴角，“你们就那么喜欢喝汤？我看你们皮肤也没见得有多好啊？”

领头妖踢徐青矾一脚，徐青矾身子本就无力，这一踢，他趴倒在地。

领头妖心中不爽，踢徐青矾一脚也是情绪所为，他冲着那妖怪说，“这小子我留着还有用，你先下去吧。”

“对了老大。”妖怪走到门口，又扭过大脑袋来，“怎么不见妖头呢？”

领头妖心中一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抿着嘴，朝那妖怪投去烦躁的目光。

门立马被合上了，徐青矾揉着屁股站起来，冲着领头妖骂，“你下脚也太重了吧？你不如现在就让我毒发身亡算了！”

“徐青矾，你看看你现在在谁的地盘？”领头妖撇他一眼，“别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识好歹。”

徐青矾心里不爽，他坐到椅上，给自己倒了杯酒。

领头妖“嘿”一声，“你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这么随意？”

“我还有用。”徐青矾喝口酒，冲领头妖说，“你最好还是对我客气些，不然我就寻死，让你没得利用。”

领头妖“哼”一声，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得有点猛了，徐青矾看见领头妖的双颊现出红晕来。

“诶领头妖。”徐青矾八卦道，“我看你们冬之盟里的女妖也不少，你就没看中的？要不我帮你牵线牵线？”

“话多也就算了。”领头妖吸吸鼻子，“还要多管闲事？”

徐青矾笑两声，反正也挺无聊的，管管闲事也没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妖怪的嘶吼声，吼叫如同清晨的鸡鸣般，将徐青矾昏昏欲睡的脑子给扯了回来，他垂下手，衣袖上沾了些酒香。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好像是百里黑野。

领头妖不慌不忙地问，“谁啊？”

看来他真是醉了，徐青矾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将门拉开，“领头妖，你还不快跑？”

百里黑野看着徐青矾，他清亮的眼睛半睁不闭，看起来好像是喝醉了，百里黑野伸手，将徐青矾搂入怀中。

“徐青矾，我不想跟你就此别过。”